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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生不灭


  力量是混乱之源,拥有了它,做的坏事会被大书特书,做的好事会被一带而过。而拥有力量的人,相反没有那么随心所欲,多的是被束缚和被囚禁的感觉。天长地久,很多人厌烦了这种被千夫所指的感觉,要么褪去铅华重塑纯青,要么以武为戈随心所欲。

  而李绝情,大概是摔了一下的缘故,天生有根筋比常人奇怪,虽然聪明但不狡黠。认死理,他以前怎么想,现在还怎么想。不过,以前人家最多说他是个好孩子,现在一个个却都说他

  “已知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松全获和向无家这边也快决出胜负了,松全获已经是占据上风,向无家吃力地进攻防守,可到头来还是棋差一着。

  向无家虽然没有外人所说的那样不值一提,但在八大掌门里还是属于威胁最低的角色。原因有二,其一脱离不开他每天谄媚权贵,疏于练武;其二却真的不怪他,华山派在江湖上,本就没有像武当那么深厚的武学底子。

  华山派的立派根基便是当年祖师郝大通留下的“紫霞神功”,和时至今日仍在不断修进改良的那一套华山剑法。除此之外,其他武功真的是粗陋浅薄,不值一晒。

  武当就大有不同,除了内功和剑法外,更是有“太极拳”、“梯云纵”这样的高妙武功,大大胜出华山派,而且若要严格论起来,凭着前人留下的江山,松全获的水平本应该是可以和明通方丈并驾齐驱的。只是因为松全获之前所练的流星锤乃是他出家以前所练的武功,尽管他当了道士,这门功夫也一直没耽搁下。话说回来,流星锤这样的武器难登大雅之堂,又和武当的武学宗旨格格不入。可松全获之前却一直固执的认为一招鲜能吃遍天,结果华山大会大败,回到武当山痛定思痛,开始将之前自己不在意的功夫重新练起。

  向无家屡战屡败,每一招上现在都讨不到便宜,越来越急,将速度又放快些,这样一来,进攻机会虽然增多,但漏洞却也是越来越多。松全获那头不敢懈怠,抄剑回防,宁肯给他在气势上压一头,不愿意打乱自己的节奏。

  赢就是输,输就是赢。

  终于,松全获眼睛忽地睁大,想是发现了向无家剑招上的漏洞,一记直贯就要捅入向无家身上,而向无家此时也已经不能防守或闪避。他看见泛着森森寒气的剑光袭人,眼睛缓缓闭上,心想:“可惜我临死...也没能光复华山...”

  李绝情就在这时赶到,人未至,力先到。一掌挟着混重的巨力打向松全获手中剑,而松全获看见李绝情也是心里一惊,下一秒就感受到巨力将至,抽回手,剑在瞬时间被震飞,插入到一旁的墙壁上,深约一寸。

  李绝情看着这些曾经与自己为敌的人如今反目成仇,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高兴,他先是伸出一只手,不顾向无家震惊和疑惑的目光拉他起来。同时又在手心内传递丝丝内力到他身上,向无家打斗中所耗费的内力一下就回转过来了。

  向无家一刹那间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李绝情,片刻后才问道:“少...少侠...你大人有大量...不计我向老儿口出狂言,如今救我一命,还为我传功...我向无家...实在是无以为报...请受老夫一拜!”说完话抱拳揖身,向李绝情行了礼。

  李绝情愣了,心想:“这向掌门倒的确是个性情中人。”这样想着,他扶向无家起来,道:“向掌门,您言过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天绝情帮您,也是为了自己。”

  明通方丈闻言出声赞道:“好啊李施主!释怨结缘,你果真有此慧根,老衲没失了眼光!”

  而向无家心里倏地感暖,想这少年神力过人,解开他和松全获二人之间的矛盾又无丝毫居功自傲的意思。可谓是给自己留足了台阶,向无家如此想想,不禁佩服李绝情的侠义心肠。

  松全获那边站出,质问李绝情道:“小子,这事儿与你无关,你乱趟哪一滩浑水?”

  向无家气不过,站出去刚要为李绝情出头却被他拦下。只见李绝情十分恭敬地向松全获行了个礼道:“松掌门,后生敬佩您在江湖上的威名,武当功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齐聚一堂,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些小事而搞的鸡犬升天。”

  松全获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武当功夫好不假,那也不及你风光,表面上打着为天下为众人的旗号,实际却先是杀朝廷铁骑,后又出手袒护魔头梁忘天,李绝情,你究竟意欲何为?你想做皇帝吗?”

  李绝情顿了顿,道:“晚辈只是想贯彻我辈的侠义道。”

  松全获冷笑道:“杀人逃逸,大闹英雄会,西栀岛灭门。这些事情都少不了你掺和吧?这也是你的侠义道?”

  他自华山大会被打败后,是越想越气。现在没有对李绝情破口大骂,已经算是他作为修道之人最大的克制了。

  李绝情道:“晚辈的侠义道,不是武功高低,不是君王欢颜,而是人心所向。杀人逃逸,确实不假。但那是因为东厂狼子野心,欲图诓骗来我伯父赵大海的武功秘笈,计谋不成就强取豪夺。这样的行径,我又怎能答应?!”

  他见松全获不语,继续道:“有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天子昏庸,东厂作乱,乱贼枭首铎凰要借天子之手给大明江山抹黑,我辈岂能袖手而观之?”

  松全获道:“那照你这么说,你还是个一意孤行的大英雄,在拯救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声张狂,想的是激李绝情生气。但李绝情却不为所动,自顾自地道:“如今江山危难,众人不以天下为己任。反而要兴一己私欲,搞得武林中一股拉帮结派之风!”

  松全获冷笑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你看看有谁信你!”

  “我相信李少侠。”

  此言一出,众人却愣了。个个都睁大了眼睛,觉得实在是一反常态,难以置信。

  这句话声音熟悉无比,是出自向无家之口,他走上几步,道:“李少侠慈悲为怀,秉承我辈止戈为武的信念,实乃当世不可多得的大英雄,华山派,从此不再过问梁忘天之事!”

  说罢,他将手一扬,这一扬,将身上的世俗和铜臭味儿全部扬掉。总算是有了点武学宗师的派头,朗声道:“咱们下山去。”随后,一个人先下了山。

  队伍里不少的华山弟子交头接耳:“掌门这是怎么了?”

  “好奇怪啊...”

  却还有一部分,他们激动得是热泪盈眶:掌门醒了!华山要崛起了!

  李绝情目送着他们离开,转过去道:“松掌门,今日劝你回头,不要再助纣为虐了。”

  松全获大笑道:“助纣为虐?”说着指了一下还在调气养伤的夏逍遥,又指了一下角落里的梁忘天。道:“你说说,他们在众人眼里,哪一个是好,哪一个是坏!”

  李绝情早有准备,轻笑一声,拿出衣裳里紧紧贴着的信件,将它高高举起,转了一圈喊道:“各位!真相未必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这便是如山铁证!”

  一张破掉的信件,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夏逍遥眼睛忽地睁大,李绝情就注视着他,要看看这只老狐狸还有什么余招可使,夏逍遥嘴唇泛白一下下地抽动着。好像是清早不堪露水压的树叶,突然,他眼前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去一脸惊恐地道:“师妹!快!杀了他!”

  王愈一愣,就要抽剑出鞘。却被早就有准备的田小娟夺手拦下,她在梁忘天想帮忙的时候就觉出王愈不对:两个人若是真心相爱,又怎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轻笑着道:“好姑姑,那个人说的话不值当听。”

  王愈要甩开她,剑尖始终对着梁忘天。而梁忘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显得有些措不及防。但脸上的失望却是掩不住地编织。

  李绝情此时方知,之前关于王愈背叛的谣言不攻自破,再想想梁忘天之前对王愈那样子,只怕**一说也是无稽之谈。而王愈的真实身份是夏逍遥派在梁忘天身边的卧底,梁忘天却不知是真傻假傻,竟然对她毫无防备。

  田小娟和王愈的内力不相上下,这一剑始终未刺。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惊起一树停栖在树杈上的乌鸦。

  田小娟眼睛瞪大,手缓缓松开。

  王愈剑不见,手捂脸,透过手指,看到的是满眼意外和慌乱。

  梁忘天,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的胸膛刺上了剑刃,剑刃锋利直贯穿了他的心窝。他现在双手垂下,脑袋低着。胸口十分突兀的插着一把剑,好像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一样。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李绝情只听见一声惨叫,却已经是对事情明白了个大概,顾不得情况焦急,只对松全获道:“师太和真人的穴位被我点了,劳烦您为他们解开。”说罢一个纵身直下,到了擂台下边。

  他挤开人群,来到了梁忘天身边,知道凭他的功夫,就算没有田小娟,也绝不至于让王愈给伤着,这一剑必定是他自己而为。

  而王愈见样也犹犹豫豫,仿佛是想要看一眼梁忘天的伤势,但却又惊恐地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说罢掩面疾驰,不知在遮挡什么,跑了出去。

  梁忘天此时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李绝情本想为他传功疗伤,却见那剑刃有一半都已经没入了他的胸膛,无论如何也是救不活了。

  此时李绝情、田小娟、邱成德、岳靖悟围在梁忘天身边,知道他已时日无多。这个“大恶人”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岳靖悟守在梁忘天身边,流泪痛哭道:“我...我...我早就告诉...告诉过你...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你就不听!”

  梁忘天低着头,嘶哑着嗓子道:“你...他妈...娶不到老婆...就眼馋...眼馋我。”虽然声音听着痛苦,却包裹着一丝笑意。你不用看,只消闭上眼,都能想象出梁忘天那张不羁勾勒的脸上,时常会出现的豪爽大笑。但倘若睁开眼一看,你才会发现:

  哦,这人都快死了。

  李绝情虽然没有说话,心却是揪着疼:梁忘天这番田地虽然不是王愈亲手所为,但也逃不开干系,梁忘天想必是知道了真相后,心寒了。可话虽这么说,梁忘天时至现在,还在为王愈辩解开脱,痴心可见一斑。

  邱成德哭不出声,只是脸颊上两行泪水缓缓地流,他道:“你今天一死,从此天下再也没有人相信我是梁忘天了,敲诈勒索少了个途径,真伤脑筋啊。”说着敲敲自己的脑袋,在该哭的时候,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而又悲凉的微笑。

  梁忘天强抬起手,满满的举高,在到达顶点后缓缓落下,本来是要拍在邱成德的脑袋上,却落了个空。邱成德忙抓起那只手,流泪往脑袋上放。

  梁忘天头仍然垂着,咳了几声后道:“他娘的...早知道...抹脖子了...绝...绝情!”

  李绝情擦掉眼上的泪水,强打起精神道:“您找我?”

  梁忘天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道:“我...的...人...托你...照顾了。”说完这句话后,脑袋缓缓地垂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了。

  岳靖悟哭喊道:“掌门,掌门啊!”

  邱成德眼睛已经是哭肿的了,他还握着梁忘天那只逐渐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脑袋上。田小娟眼睛也红了,她和梁忘天认识时间虽然不长,却处处的感觉到他是个好人。且在这种场合,不挤出几滴眼泪实在是太自视甚高也太无情了。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李绝情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站起来,心惊道:“这是夏逍遥的调虎离山之计!”看向夏逍遥原本应该在的位置,果然发现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剩下的七大派,也只留下了两个人明通方丈和张鸿辉,剩下的人似乎也随着夏逍遥一起走了。顿时整个庭院里空空荡荡,好像从未有人来过。

  你们演了一场戏,逼死主角后各自逃离。

  李绝情顿觉得胸中悲愤难抑,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以一句“公理”又不知道残害多少人?!他站出去大喊道:“公理呢!你们不是要公理吗!人呢!”

  明通方丈和张鸿辉缓缓靠近,到了几人身边。

  明通方丈手掣念珠道:“悲哉悲哉,梁施主生前为贪嗔痴毒所困,末了换了个两手空空...老衲和你虽然是正邪两道,却也盼你来生想得通透,看得明白。”

  看张鸿辉的脸,他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但末了却是撬牙掰唇般艰难地颤声挤出一句:“没了?”

  李绝情长叹一口气,对二人拿出了那封本来准备要念的信件,交付到二人手里。自己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只觉得情也好、爱也罢。一切如镜花水月,当真禁不起俗人认真的半点纠缠。

  明通方丈一言不发全片默读,而张鸿辉捧着信件的双手,也越抖越急。

  李绝情看着远去不见踪影的王愈,心里莫名其妙地浮现起夏候雪的样子,愁肠千转百结,最后都只卡在在“情”字关上,他突然也明白和了解了梁忘天那时候的心情,大概就是和他当年独战华山,所听见夏候雪的喜讯时那样,想到这儿心里又是一紧:“起初我以为只是蔚成风为功名利禄不择手段,现在看来,大半估计也是受了夏逍遥的影响。自古正邪不两立...雪儿这一生终究是给他误了。”

  张鸿辉读完信件,眼睛渐渐起了雾,鼻尖也红了。恍惚间眼前出现信中少年纯正善良,那时少年志比天高,扬言要做一代大侠,承受万世香火。再侧头看看,那个背负半辈子骂名,死得如此狼狈的男人,偏偏也是他。

  张鸿辉将信交还给李绝情,摇头道:“大师兄苦啊,我大师兄这辈子太苦了。”

  明通方丈道:“阿弥陀佛,老衲这遭蒙心蔽眼。徒害了梁施主一世英名,欠下业债重重。何以为慰哇?!”

  张鸿辉想了想,突然站起身,用手在裤边擦了几下,郑重其事地道:“方丈...晚辈一事相求。”

  明通方丈合什行礼道:“阿弥陀佛,若是能让梁施主在六道轮回有所补救,老衲万死不辞。”

  出家人不打诳语,更别提是明通这种得道高僧了,即使张鸿辉真的提出些过分的要求,想必他都会一一应承下来。但张鸿辉不会这么做,他道:“大师,这要求也简单,只是请允许我将大师兄的遗体带回贵寺火葬。”

  大师兄,没有香火,倒有烈火。让火将你从这污浊世间解救出来,还你清白好了。

  算不上死得其所,给你个轰轰烈烈。

  明通方丈点点头道:“善哉!张施主如此德性,实在难得。梁施主的法事由老衲亲自来做。我金刚经有云:‘无用躯壳,当作灰烬,还归苍天。无去无来,不生不灭!’”

  李绝情默念道:“不生不灭,不生不灭!”

  远处升起一枚流星,极其快的在空中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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