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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藩六域


  次日一早,在岛上大部分人都还在困困顿顿地迷糊时,田小娟已经改换了衣服在一块儿偌大的野地上看士卒操练,她正想以这种方式来转移自己对昨天发生的一系列荒诞的事情的注意力。

  “抬臂垂腿沉重心...”

  “将军...”

  “嗯?”

  “有人来了。”

  田小娟顺着那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远远间,一个模样熟悉的人影向自己跑过来,手上还举着个什么东西,不断地摇着手以示意自己。

  田小娟看清那人样子后就觉得十分奇怪,这厢叫停了正在听她指挥的士卒,转而上前一步道:

  “正南,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此人正是谈正南,而他又是出了名的赖床,今天能起得这么早,也不能说田小娟少见多怪了。

  谈正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指指自己拿在手上的那东西,居然是一封信件。

  田小娟不明就里,皱眉道:“这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你这么着急上火?”

  谈正南喘一口粗气,稍作运气后站稳了指着信道:“这封信是...是我早上醒过来后...发现在我自己案桌上的...是,是何公子...啊不是,是姬姑娘留的,信封的字是她的笔迹,但是我没看。”

  田小娟从谈正南手上拿过那信件双手贴边端详,只见上面五个大字跳入眼帘,写的是:

  “绝情哥谨启。”

  谈正南也调息归正了,此刻立在一旁,道:“嫂子...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找绝情哥...咦?”

  他话还没说完,田小娟就已经十分果断地抬起手撕开了那信封,取出里面折叠好的信纸,将其摊开在手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

  “绝情哥,我是姬妍。这封信是我在晚上时候写的,起初我只以为小娟姑娘和你是逢场作戏,直到晚上我看见你二人不舍的样子,我才知道,是我自己自私了,原来天下间有你这誓言的女子并不止我一个。

  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是不是我太任性而你性子又向来谦让,所以才会接受我这看似无理的要求,我怎么能拿着你的优点去做我自己的免死金牌呢?

  明天我就要走了,或许是今天夜里。我说不清到底要去哪儿,但是我不会再打扰你和小娟姑娘了。

  绝情哥,衷心希望你能和小娟姑娘共许白头,永结同好。我们今生,应该是不会再见的了。”

  田小念完这手书,心里蓦地感到一丝惆怅和愧疚。这事情对她来说实际是个再好也不过的喜报,不过想起姬妍独身一人离开这海岛,田小娟却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谈正南就站在她旁边,信上的内容他自然也赏得个一清二楚。他看完后急切满腔,道:“嫂子,怎么办啊!”

  田小娟看着远处,心里却有一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思索半晌后,她看着谈正南那张脸,忽然笑了。

  谈正南一头雾水,还以为田小娟是在看自己好笑,摸着自己的脸,道:“嫂子...怎么了吗?”

  “没什么...正南啊,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既然姬姑娘是要把信送给李绝情的,干嘛要放在你房里呢?”

  谈正南脸上浮现出一丝愁绪,他懊恼地挠挠头,道:“我也想不明白...或许是她贪路近,不愿再找了?”

  田小娟嗤笑一声,摇摇手,道:“你不说,那我可要说了。这位姬姑娘,她和李绝情在一起相处的日子有多久?”

  谈正南闻言,伏下头去掰着手指计算了起来。过了会儿,沉声道:

  “应该最多不超过半年。”

  田小娟点点头,又复道:“在这岛上,她最亲的人便是你了,她和你相处了多少日子,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谈正南也不好意思的笑道:

  “应是五年零一个月。”

  “这就是了!”田小娟捶下拳头,看起来十分兴奋地在那里踱步,兀自自言自语道:“真不愧是我啊...居然连这也看得出来...”

  谈正南看着田小娟在那儿走来走去,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当下迷惑不解,问道:

  “你怎么了嫂子,在说什么啊?”

  田小娟步子停了,突然转过头去死死盯着谈正南,盯得他心里一阵阵发毛。

  谈正南向后不自觉地退一步,道:“嫂子...我可没...没惹你啊...”

  田小娟哈哈大笑,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道:“正南,我来问你个问题啊,你如果在小时候被人欺负,你会把这仇恨记一辈子吗?”

  谈正南稍一迟疑,便作答笑道:“自然不会,我小时候都没人欺负我,再说了,如果要有欺负的我也早就忘了。”

  田小娟脸色突然一转黯然,她叹了口气道:“是啊,一生中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铭记,实则不应该为了这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劳神费力,可是有的人就是会的...比如我...比如姬姑娘。”

  她自以为将话说到这地步上,谈正南应该会有所了解,却见他仍然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苦笑道:“也是难为你了...这么同你讲吧,直到我早上看到这封信以前,我一直都以为姬妍姑娘是真心爱着你哥的,可现在我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最喜欢的人。”

  说到这儿,她话语突然停了,就那样盯着谈正南看,一字一句地笑道:

  “她最喜欢的人,是你。”

  谈正南脸变戏法般的红了,他嗫嚅着分辩道:“啊?!这个...姬姑娘...”

  田小娟笑着看看他,自己则坐在了地上,道:“其实我与姬姑娘,我们都是被执念缚住脚的人...我会为了小时候那些如今看来根本不叫事儿的烦恼记恨一个人,她呢,则会因为永远铭记着你哥哥的那一番话,而记得爱的感觉。其实她爱得,从来也不是这个素未谋面的李绝情,她爱得,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她的执念罢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看着谈正南道:“这就是为什么她会把留给绝情的信给你,是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最爱的人其实早已经潜移默化间转变成你了。”

  田小娟站起身,道:“正南...我之前的满心执念,是由你哥帮我化解的。姬姑娘的执念...还得由你去化解啊。”

  说完这句话,她拍拍衣服,正要离开,却听得背后的谈正南用一种从来也没有的平稳腔调道:

  “嫂子,从咱们这儿出岛去,是否一定要乘船?”

  田小娟道:“也不一定,若是骑马的话倒也可以出去,只是要绕很久很久的路。”

  谈正南站了起来,毅然决然地道:“嫂子,麻烦你命人从马厩里牵一匹最好的快马出来给我。我...我去追姬姑娘。”

  田小娟疑惑道:“乘船明明是个更快捷的办法,你竟何以不用?”

  谈正南脸又红了,道:“这个...姬姑娘早在乘船来岛的时候,她就亲口告诉过我她晕船,是坐不得的,我得骑马去,才好找到她。”

  田小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立刻拍手唤来了个士卒,对他吩咐几句后士卒领命走了。田小娟也在这时开口道:“我已经命人把马送到路口了,走吧,趁这会儿我还没那么多事情干,我送送你。”

  谈正南默许了,和田小娟一并走了起来。

  天亮以前,就骑马离开吧。

  当谈正南骑在马上准备去追逐姬妍的踪迹时,田小娟就像嘱咐离家远行的儿子的母亲一样,看着谈正南翻身跃马,见他形单影只,惟有胯下马驹相伴。

  谈正南握紧缰绳,道:“嫂子,我走了。”然后双腿夹一夹马肚子,那马嘶叫一声,仿佛和谈正南心意相通,立刻迈起蹄子跑了起来,速度和出弓之箭相比只怕也不遑多让。

  田小娟目送着他的影子逐渐消失在树林的深处,这才回过头去。

  ...

  李绝情睁开眼睛,整个人都还是迷迷糊糊的,他坐起身,看一眼窗外,见外面薄光刺暮。还未彻亮,正欲埋头再睡,这时却响起了“咚咚”声。

  李绝情这五年来净过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白日里垂头弓腰,晚上背心贴墙。生怕会有人找上门来,今天在西栀岛的这一觉,原本李绝情是想拿它作为囫囵觉的,这时被人吵醒,心情烦闷焦躁自不必说。

  他睡眼惺忪地起身,着好鞋袜。迎上去将门打开,却见着一身华服、独倚门上的人是田小娟。

  李绝情擦擦眼睛,还以为眼前发生的事不是真的,确认无误后他一把将田小娟抱住,道:“小娟,我想好了。”

  田小娟忍住心底偷笑,正色道:“你想好什么了?”

  李绝情神情认真,道:“我不能娶姬妍,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田小娟假装生气地道:“啊?你在说什么?!你都已经答应人家了,怎么还能食言呢,你如何给众兄弟们作得表率啊?”

  李绝情愁眉苦脸,道:“啊唷...这个...我不作表率还不行吗...这将军爱谁当谁当去好了。”

  田小娟心底柔情蜜意,她暗地里告诉自己:“他还是心中有你的。”随即拍拍李绝情的肩膀,道:“说正事儿了,你可别闹啊,好好听姐姐给你说全咯。”

  她随即从怀里摸出那封姬妍留给李绝情的信件,将它交还到他手里。道:“就在今天早上的时候,正南来找我,说在房间里发现了这封信。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明明这信是该交到你手上的,为什么姬妍姑娘会把它放在正南的房间里呢?”

  说到这儿,她便不说了,转而做个鬼脸,对李绝情道:“你说,姬妍为什么把它放在正南房里?”

  李绝情正在阅读那封信上的内容,这时听得田小娟问他问题。不假思索地道:

  “或许是她贪路近,不愿再找了?”

  田小娟气极反笑,心想你们男人怎么都是一个想法,道:“不是这样的。”随后就将她在早上对谈正南说的话全部完整地转达给了李绝情,李绝情一边听,一边看那封信。

  最后,李绝情道:“意思是,姬妍和正南都走了?”

  田小娟点点头,而她向来喜欢观察人的言行举止,这会儿看见李绝情在说话时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当即打翻了醋坛子,道:

  “喂,你现在去追,可还来得及啊。”

  李绝情摇摇头,叹气道:“你又在以为我是那种人了,我诚言说与你听好了,我的的确确是在挂念着姬妍,但我也同时挂念着正南,这外面世事险恶,正南不会武功。他一个人和姬妍该怎么办呢?”

  田小娟听他这一番话语真挚至切,又想起他对自己当真是情深意重,心头一暖。不禁道:“你放心好了,正南在这五年里,虽然大功一样没学成,小功倒是让我给看管着学了些。总的来说防个山贼草寇那是绰绰有余,打不过练家子,也就是了。不过正南性情向来平和淑均,不会去惹人,人家自然也不会欺负他了。”

  她说到这儿,又自嘲地笑笑,道:“而且,他俩离了咱们去,反而是得了自由。咱们这儿人可都是在铎凰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只要御**在的一天,这斗争便不能消灭。他们这次出走,倒得算是恢复自由身了。”

  李绝情顿觉她所言不错,连连称是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正值二人谈话时,一兵卒此刻风风火火地跑来。停在距他二人尺许距离,单膝跪地道:“将军,传您口谕,樊大人和宇文大人都到了,正在议事厅等您。”

  田小娟点点头,随即拉起李绝情的手,看着他道:“你也跟着一起来吧,我有件重大的事要宣布。”

  二人随即也没有做过多的耽搁,不过一会儿。他们就已在议事厅内了,和平日里不同的是,今天议事厅里摆了四张椅子,主座还是只有一张,副座却多了一张。

  李绝情一眼就瞧出来这四张椅子不同,首先是位置的分布,四张椅子虽然大体上看是围成了一个圈,但另外三张椅子的正面朝向却全都是对准了主座。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和意外后,李绝情变得寡言少语。也不爱出风头,他开始认为人世间最好处事方式的莫过于“中庸之道”。所以当李绝情一踏入议事厅内,他便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地选择了三张副座的其中之一。

  而当正要入座时,田小娟却伸手拦住了他,撇撇嘴指向那招摇的主座,道:“上那儿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李绝情心想,他实在不愿意坐这将军的位子,可又不知道如何拒绝田小娟的一番美意。犹豫半晌后,他终于灵机一动,想出个办法,道:

  “小娟啊...不是我不想坐这位子,你想啊,你当上这御**将军这么久了。咱们军中上下一心肯定都是对你推崇之至的。我一个初来乍到的不说,船上的时候众兄弟又把我的丑态看了个齐全...”

  “我今天和你说的就是这事儿。”田小娟答道,然后两只手抓过李绝情的胳膊,将他想那主座所在的方向不断推搡。

  李绝情拗她不过,又不舍得发力回推伤了她,只得在田小娟的一意孤行下,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这主座。

  当他入座正端,那边宇文一刀和樊志也是随后就至。

  见他们俩也倒了,李绝情尴尬地站起身搓着手。可是那二人却仿佛熟视无睹一样,彼此间寒暄几句后便落座了,对李绝情坐这个位子却是半句异议也没有,甚至连多余的一句疑问也没说。

  他们越是这样强装无事,越引起李绝情的怀疑。还没等田小娟坐好,李绝情便已是按捺不住疑惑满腹地发问了:

  “小娟,大哥、樊志...你们三个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这一出...”

  樊志是最先露马脚的,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蹩脚至极。他听到这句话时候,整个人原本已经坐稳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接着便是他那绷紧了的脸皮,一下子松弛下来。他一张脸笑得满是讨好,道:

  “这话说的...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世上若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功夫,只怕樊志的功力已经深厚到了可以设座授徒的水准了。

  田小娟无奈的揉揉脑袋,道:“将军,这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主意是我出的。宇文大哥和樊帮主只是参与其中而已,并不能算得真正有罪。”

  “但是。”田小娟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变得犀利了起来,道:“据我这么久一直以来的勘察,现如今宦官作乱,不少有志之士都欲挺身而出。可他们一来忌惮阉党凶恶,而来担忧我方实力,他们可都对那个大闹华山的少年十分感兴趣。所以,让你坐这位子,绝对不是我一人的私心,而是我和樊帮主与宇文大哥商议许久得出的决定。”

  她信步缓缓,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属立威,就像你说的,你初来乍到,若是什么也不做就坐上这位子,军中难免会有流言蜚语。若是你能打上那么三四个漂亮仗,对你对御**都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她又伸出个手,樊志随即十分有眼色的拿出个画卷交付到她手里。田小娟拉过一张桌子,将画卷掷在上面摊开展匀了。

  上面曲曲绕绕地勾画了些车路水路,李绝情目光看去,发现居然是一张地图。

  田小娟自顾自地道:“经过这么久的探子打探和申报,铎凰手下目前是有三块区域不在他自己或祝战或夏逍遥的掌握内的,这三块区域正好可以用以我们趁虚而入、扬名立万的垫脚石,同时这也是吸引天下间良才帅将的好机会。”

  说罢,手上一划,分别在三个地方做了标记。是:

  永昌、罗定、泉州。

  云南、广东、福建。

  而听着田小娟那神采飞舞、绘声绘色地描述,李绝情忽然有些陌生。

  眼前这个人,似乎是田小娟,又似乎不是田小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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