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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皆空


  六派掌门与田轩辕都未下令,倒是有几个眼色相当活泛的弟子上前去,一臂夹着一个人,将他们拷了过来,押解在了桌子的另一头,正正对着田轩辕。

  明通方丈正襟危坐,双手把弄着念珠,两眼紧闭,自是在钻研精修高深佛法。其虽年事高矣,可对佛学的钻研却不退反增,寺中更是有小沙弥戏称“可三日无饭,不可一日无禅。”

  眼下看来,似乎已是入定了,其首微颔,内息益发微弱,好似燃木檀香的香气般轻柔舒逸,似有若无。却又萦绕盘旋,久久不绝,众人见到难免暗暗称奇,感赞其少林武功果然独步天下,罕有其匹。

  正当酉阳真人要代为其开口问话之时,却听他声如磬钟般地开了口道:“两位施主,这便请开口告诉各派掌门你们做了何事吧?”双眼仍是未睁,手上动作更是不停。

  祖辈荣抬起头来,刚好在那一刹那间和林梓安的目光相接,正当祖卑荣还为这小小的意外而感到窃喜之时,却见到林梓安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并在下一秒就将头转了过去,祖卑荣自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清清嗓子开始了讲述,道:

  “我在数月前,本来还是铎凰手下的一名小官,换句话而言之,今天各位聚众在此,所商议着要剿灭的人,我曾经仕官过。”

  众人面有惊色,彼此间难免互相看上两眼,又将目光在各个会众身上依次掠过,最后停留在田轩辕身上。

  这就是众英雄素来精明且心照不宣的“排异”手段了,便是通晓整件事情后,还故意装出一副不知的样子,并且彼此串通,最后再促成这样的结果,看似无心,实则大有预谋。

  田轩辕则感到一阵阵尴尬,不禁坐立难安,过了半晌后细细思忖着想:“是我发现这两个人,又将他们从峨眉手中劫下的,如此自然怀疑我了。”

  正当他思索应对之策时,武当派掌门左千山却开了口,意味深长地道:“古有吴王君子气量使勾践,李将军果然非闲人耳,看来这位英雄。”说到这儿,指了指被压在桌子上起不来的祖卑荣,复道:“也是要效一效那‘卧薪尝胆’以敬古人了?哈哈哈哈哈!”

  这话说出来带着刺,左千山在言语中比李绝情以吴王,收复的败军之将祖卑荣却被他说成了勾践,本来一番君子惺惺相惜的佳话给他这张嘴一开一合,将祖卑荣的忠诚抹杀不说,又将李绝情的气宇说小。

  田轩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左手原本搁置在椅子扶手旁,现在剧烈抖动,又听得“喀啦”一声,扶手上突然出现些裂痕。众人纷纷色变,酉阳真人更是站起身来,抄剑在手,喝道:“田岛主好大气量,给人说几句便要动手欺压么!”

  田轩辕正要发作,却听见锁清秋在他耳边低声地道:“现在群雄集结,切莫因小失大,坐定了。”说罢,双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将原本已经离开椅子的田轩辕又给按了回去。

  明通也在这时睁开眼,看见酉阳真人手执剑,田轩辕脸色更是难看。长叹一口气,道:“两位施主,待我们商议完此事,二位尽可比武会友,可事关重大,若两位执意要再生事端,老衲只好以身作则,劝二位罢手了。”

  明通不愧是一代高僧,这番话说出来,俨然是滴水不漏、处处逢圆。不仅给这二人留足了情面,更在话语末尾加上“以身作则”这样的话语,半情半厉下,二人果真消停了不少。

  左千山计谋得逞,自然欢喜雀跃,虽说要略有克制,但他嘴角那抹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挂在他脸上,十分的嚣张且令人生厌。

  他本是松全获得意高徒,其年纪虽小,功力却已可和当时华山大会上的松全获相比拟。当日请田小娟上山入会这件事,也是他办的。当时六大派和御**还未交恶,他也远没有成今天这个尖酸刻薄的掌门,而是个年轻气盛、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明通见会议被中断,有些无奈,看了一眼祖卑荣,合什行礼道:“有劳这位施主,继续为吾等讲解了。”

  祖卑荣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我到后来,便和将军一起去昆仑山找曲掌门...”

  林梓安听到这儿,浑身为之一悚,拍桌喊道:“然后呢?”

  明通看她一眼,淡然地道:“梓安,坐住了,莫要着急忙慌的。”

  林梓安到底年轻,盛急之下,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经明通提醒过后,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只得红着脸,在各派掌门惊讶地眼光里不断点头示意,最后坐回到了位子上。

  祖卑荣这次聪明了许多,见没有人说话,自己就开始抢着讲,道:“然后...我们到地方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曲掌门,再到后来么,将军叫我们去投宿等他,然后我们就被这位林姑娘抓来到这儿了。”

  酉阳真人一直在听祖卑荣说话,过了半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道:

  “你和李绝情在一起,他难道真的没有告诉你曲掌门是如何不见的吗?”

  宇文一刀是个暴脾气,直接拔出腰间杀猪刀,拍在桌子上,喝道:“牛鼻子老道,我二弟是堂堂男儿,顶天立地。受不得你半句流言蜚语,你莫忘了当日临天顶上是谁救得你的小命!”

  酉阳真人也霍地站起,喝道:“素闻西北三怪名声了得,今天就教我来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儿!”手中剑光一闪,直直戳向宇文一刀面门,宇文一刀握刀回砍。

  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哐啷”一声,田轩辕再难忍耐,挺身站起,喝道:“今日不要决什么武林盟主么?现在就来吧!”接着双手一起,将整张桌子掀起,另外五派掌门齐齐变色,离席站开。

  桌子庞大,但田轩辕内力自是充足,那整张桌子先是被掀举起来,又见众人离席。田轩辕火气上窜,双手合一,一道斜向气流立刻射出,打向桌子,桌子方向被改变,直直冲着左千山去。

  左千山刚站身起来,就见田轩辕奉上大礼一份,慌乱之下忙以那“太极绵掌”去接,却不料这桌子势头大得惊人,左千山登时反应过来:“这是田轩辕在暗中捣鬼。”立刻运转功体,身边两名武当弟子也都站了上前,三掌并出,这才抵住了那桌子。

  田轩辕这厢用桌子压倒了左千山,一边又分开神,以“破月指”要去点那青城派掌门的穴位,二人拳脚相交一番。青城派掌门顷刻间便败下阵来,田轩辕一指点出,正要去封了他的穴道,却见林梓安举脚踢来,手中长剑更是不休,无奈之余下只得先撤。

  林梓安还欲追击,蓦地里却感到一只手不知何时攀附上了自己的脖子,只觉皮肤滑腻、手指修长。回头一看,原来是锁清秋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背后,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锁清秋缠住林梓安,田轩辕也得以逃脱,本欲再做调整,突然听得左手处一声暴喝:“田岛主!这桌子还是请您收下吧!”侧头以示,却见到那三人合力,将这桌子反击了回来,直直地飞向自己。

  “阿弥陀佛,诸位权且罢手,听老衲一席话语。”明通这样说,手却不停,两只手呈掌状从僧袍中猛地夺出,对准了那桌子,只觉掌风喝喝有声。那桌子原本沉重且势不可挡,给这力道击了几下后,却像是片落叶一样拂落下去,摔在地上,登时化为一堆木屑。

  众人原本交战正酣,平地里却瞧见一堆堆木屑遮挡视线,正在不厌其烦,却不知谁家欢喜谁家忧?

  田轩辕忙乘这机会闪开寸许距离,感谢他搭救之恩,高声道:“明通方丈果然了得!好一招‘无天如来杵’!”

  明通左手合什,微笑道:“施主谬赞了。”他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尚在庄严平和。却倏地里一转,右手伸出,拇指和中指相搭,作拈花状。只见地面上木屑纷飞舞动,若有气流激动,明通再以二指复行那手势,这次便有无数细微小小的木屑给他扣在了二指间。

  明通将手一扬,那许许多多小木片就像暗器一般飞了出去,只听得几声轻微的响声过后,小木屑已是击中了不少人,而这些人则都站立原地动弹不得。

  田轩辕眼疾手快,在看见那暗器飞来之前,就以手作弓,轻巧射出许多道气流,将那些小木屑反弹回去,击中了明通身边两名弟子,他们只是怔一下,随即也都像其余人般不动弹了。

  刹那间,整个屋内只剩田轩辕和明通二人,甚至连祖卑荣和金二龙也不能幸免于难,都大张着口,好像有话要说一样。

  他二人对视良久,终于开怀大笑。

  田轩辕心潮澎湃,知道这屋子内能和自己有一战之力的人便在眼前了,道:“方丈,乘这机会,来较量一番拳脚如何?”

  明通却意外地没有推辞,而是站定,向他行了个礼,朗声道:“田岛主,老衲得罪了!”

  田轩辕一言不发,面色一反常态的沉重,右脚点地,左脚复点在椅背上,好像是在上一层台阶那样。双手运力,袍袖鼓动,左右二指点出,两道气流随即直直射出,这次却有了形状,想来是这招用得多了,熟能自生巧。

  明通退开一步,肩头衣物却给刺破一个洞。在感到惋惜的同时却又衷心喝采道:“田岛主这套指法出神入化,下面就请见识见识老衲这些不值一提的武功吧。”话语甫毕,也轻跃起来,立刻抢到,一拳击向田轩辕。

  田轩辕侧身避过,接着就听见明通这一拳从自己耳边猛地擦过,犹有余音绕耳。赞道:“好功夫!请了!”突然间对准了明通两腿,发足猛踢数下。明通要么避开,要么就以少林功夫生接。

  少林功夫,博大精深,乃万武之源。泰山北斗这四个字,并不是说说而已,“天下武功出少林”也绝非虚言。明通身在少林,自然是多项武功兼修,刚才那招以气流激动木屑再弹将出去的招数,更是最纯正的“拈花指法”。比起李绝情的半吊子,要写意和轻松许多。

  田轩辕苦战许久,暗觉明通所修炼少林内功当真是神通广大,这番战斗,自己体力早已不支,而他却闲庭信步,轻松自在得多。

  “若不想个奇招出来,只怕要败了。”田轩辕这样想,情急之下撤步到张鸿辉左近,只一动手就将他穴位解开,接着还不待张鸿辉作何反应,已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道:

  “师傅他老人家武功博大精深,不输少林。但却只肯传我们一人一招,你现在助我一臂之力,万万不能让求月派名声没落了。”

  张鸿辉惊讶之余点了点头,作“水月拳”中的“皎澈生辉”式,道:“是...好,刚才我们不是还针锋相对来着么?”

  田轩辕白他一眼,道:“门规第二条是什么?”

  “师兄弟门内是小打小闹,拉帮结派。应外敌时需得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田轩辕等张鸿辉说完这话,自己就箭步冲上,指风如箭,明通以“大伏魔拳”予以招架,另一手却觅得个良机,使“拈花指”掠起木屑一阵,击向张鸿辉身后的方向,同时高声道:

  “释道释道,自古一家,酉阳真人,教老衲见识见识你的绝技吧!”

  张鸿辉回头一看,发现明通已使招解开了酉阳真人的穴位,现在是二对二。场面又是均势,张鸿辉喊道:“师哥!我顾不得你那儿了!自求多福吧!”

  田轩辕一边和明通拆解招数,一边笑骂着应道:“知道了!你且顾住你自己吧!”

  酉阳真人笑道:“我不用剑了,咱们拳脚上作学问。”说着刚要将剑丢下,张鸿辉忙道:“不必不必!我拳上功夫胜你,你还是用剑这样公平些。”

  酉阳真人脸色一沉,道:“张掌门竟然是在轻视我派武功么?”

  张鸿辉这句话本是出于好意,见他误会了,只得辩解道:“没有此意...全真武功闻名遐迩,张鸿辉焉敢不敬?”

  酉阳真人哼了一声,道:“你既然自负,如此就接我一掌。”接着,不给张鸿辉任何反应的机会,左手拍出。张鸿辉倒也不惧,一拳击向他左手,两招对在了一起。

  酉阳真人只觉掌心并无异处,只有微微热而已,冷笑道:“你这拳法也稀松平常,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哪知张鸿辉轻笑一声,那拳头忽然力道极大,将酉阳真人手掌震开了来。

  “水月拳”的发力模式十分特别,正如其名蕴昭的一样,拳势如水绵延不绝,起初只是涓涓细流,到后来汇江入川,再到后来惊涛骇浪,不可一世之势。便是拳势的“水”所在。

  这“月”字求得则是出拳的时机要变化莫测,如月一般阴晴圆缺。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酉阳真人自然不甘于落入人后,重整旗鼓后继续胶着上。而明通和田轩辕也各显神通,战的难分难舍、如火如荼,明通一计应百解,田轩辕一解破百计。

  被点了穴的众人却只能在一旁观看,不过得见这级别的高手作战,谁又说这不是生平一大幸事呢?

  四人又斗了半个时辰有余,田轩辕渐感吃力,但既是如此,好战之意却是越盛,指尖射出的气流也开始形意兼具,更感浑身舒畅得紧,内力畅通无阻。是以为何体力不如明通却在风头上和他平分秋色。

  明通和他交战,也渐渐发现他这路指法的奇妙所在,不禁暗暗称奇,想:“田施主这门武功好生厉害,颇有当年大理段氏那‘六脉神剑’之意。”正这么想,却见田轩辕额头涔涔冒汗,心里嘀咕道:“怪了,田施主这是...”

  田轩辕手指兀自不停,忽然感到胸中一片火热,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给烧干那样。额头汗水流落,十个指头尖儿也开始滚烫,明通好像是意识到了哪里的不对,开始格外的手下留情。但就是如此,田轩辕居然也丝毫不能避开,吃了一记浑没半分力道的“金刚般若掌”就闷声,倒在了地上。

  明通见他这样却吓得魂飞魄散,上前几步,将指头探在他鼻下,却发现没有气息流动。

  他一生里从未失手杀过人,除了自保而不得已而为之的现象存在,现下犯这大错,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被点穴的众人也都看见了这一幕,心中也震惊不已,如何也不会想到田轩辕居然会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倒下了。

  张鸿辉则失神般跑过来,抓住了明通的领子,高声道:“你这个老秃驴!杀我师哥!我要你以命偿命!”

  明通脸色惨白,嘴唇不住抖动,道:“阿弥陀佛...”

  酉阳真人却沉静的多,走过来看一眼田轩辕,又将他的手看了半天,沉声道:

  “他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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