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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客栈


  一切进展的十分顺利,只是在出城门时,守卫比上次盘查得紧。

  守卫拦下了马车,扫查车厢。

  见里头坐了一男一女,女子样貌秀丽,但说起话来粗俗又土气,她指着男子骂骂咧咧道:“瞧你这死样子,同你说了半天话,应都不会应一声。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嫁给你种废物……”

  男子委顿在角落里,低垂着头,看样子是个怕娘子的怂货。

  这男子身姿卓越,看起来并非等闲之辈,但摊上这么个娘子,怕是难有作为,真是可惜了。

  守卫摇了摇头,冲赶车人喊道:“好了,走吧。”

  “是。”

  破旧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坒城。

  直至沸腾的人声在耳边渐渐淡去,阿殷才松了一口气,她小声道:“公子,方才逼不得已,话说得有点重,你可别往心底去啊。”

  怀瑾摆了摆手,笑道:“无妨。”

  张叔在前头赶路,忍不住扭头问:“这位是?”

  “哦,这就是我跟说的雇主。”

  张叔犹犹豫豫道:“那,你们……”

  “唉,说来话长。”阿殷怕给张叔平添烦恼,随口胡扯段了戏文上的故事,“您也瞧见了吧,我家公子生得貌美,被城里的一户大家看上了,非得招他当上门女婿,可是我家公有个相好,自然是不从的。他不顾家人反对,偷偷与那姑娘定了终身。”

  望着阿殷一张一合的嘴,怀瑾神色异动,同处了三个月,他今日才发现这女人扯瞎话的本领不在自己之下。

  张叔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提出心中的疑问,“那位相好呢?怎么不同你们一块?”

  阿殷脸不红心不跳,口齿伶俐道:“那姑娘是别国人士,是个秀外慧中的小姐,未曾出过远门,也禁不起折腾,所以我便护着我家公子前去找她。”

  张叔感叹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丫头,你这回倒是做了件好事。”

  阿殷不服气,“瞧您这话说的,我哪回做错事了。”

  张叔笑着摇摇头,又问:“你们打算上哪去?”

  “祁国。”静默在一旁的怀瑾忽然开了口。

  张叔道:“那正好啊,襄汾离祁国也近,不然我送你们一程。”

  “不用麻烦了,我到时候直接骑我家定宝去。”说到这,阿殷才想起来自家还养着头小红马,忙问道:“张叔,我家定宝还好吧?”

  “好得很。李元英那小子天天提着篮嫩草和萝卜到你家去,那马现在壮实了不少。我看呐,李元英对你倒是挺上心的,还常跑来问我,你怎么还不回去。”张叔调侃道:“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长得俊俏,对你也好,你咋就看不上他呢?”

  “张叔~”阿殷无奈道:“跟您说了多少遍了,李元英是我朋友,铁打的那种。”

  “得了,就你会说。”

  这头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好不尽兴,那头怀瑾独自一人对着漫山白雪,耳根疼痛。

  山路上积了冰雪,又无人去铲,马车根本无法行进,张叔只好绕远路,从官道上走。

  怀瑾在车上被颠了一路,浑身疼痛,再加上风雪天,他体内的余毒开始发作,这会儿已经昏昏沉沉快没了意识。

  阿殷见状,暗叫不好,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

  “张叔,附近可有休息的住所?”

  阿殷扶起怀瑾,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我记得再往前走些有个小旅店。”张叔还不知道后头的情况,“怎么了?”

  “我家公子犯病了,得先停一停。”

  张叔听言,快马加鞭,往前跑去。

  客栈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房间,热水,饭菜,通通都不落。

  张叔的老马被店小二牵进了后院的马棚里。他颇有些局促的在衣袖上擦了擦手,牢牢地跟着阿殷。

  虽说走了十几年的货,但张叔从未进过客栈旅店,饿了就吃干粮,困了就睡车厢,毕竟他跑一趟货的钱还不够他住一间房。

  他原想着三人挤一挤,让怀瑾睡床,他和阿殷夜里打个地铺什么的,但阿殷眼睛眨都不眨下,直接一口气开了三间房。

  上楼时,张叔扶着怀瑾,低声训斥前边的阿殷,“一间就够了,哪要三间,你这姑娘,好不容易挣些钱,都不知道省着点花。”

  阿殷的钱留不得,她一向想吃便买来吃,想穿便买来穿,不会委屈自己。因为她的命,不安定,保不齐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阿殷掰着手指头,“我一个小姑娘,肯定不方面同你们男人住一块,所以得开一间。再者,我这公子有洁癖,不喜欢同别人睡一张床,又得开一间。还有,这大冷天的,您老人家肯定得睡厚被子和暖床,才能睡好觉啊。这样一来,开三间也不为过吧。”

  “可,这得多少钱啊……”张叔仍是觉得肉疼,他又道:“不然你退一间,晚上我回车厢里睡就好,我有带被褥。”

  阿殷拍了拍张叔的肩膀,安抚道:“您别担心,我家公子有的是钱,这点小碎银都不够他买副药,你就好好吃,好好睡,等他病好了,咱们再出发。再说了,您帮了我们,又载了我们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他理应付点车费的。”

  听了这番话,张叔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加了把劲儿,扶着昏迷不醒的怀瑾进了屋。

  “你家公子这是得了什么病?看起来病得不轻啊。”张叔气喘吁吁的看着床上的怀瑾,忍不住问。

  阿殷接过店小二送来的热水,拧了块湿布给怀瑾擦身子,她半真半假的随口回道:“他小时候掉进湖里,落下了病根,每到阴寒时,便会复发。今日气温骤降,我们又急着赶路,他身子挨不住,就变成这样了。“

  “唉—”张叔搓了搓手,“我等会儿回去给车厢做个门好了,应该能挡些风。”

  “不急,明日我同您一块弄。”阿殷解开怀瑾外衣,“您先下去吃些东西吧,我已经吩咐店家做好了。”

  张叔犹豫了会儿,关门下楼。

  给怀瑾擦完身子,阿殷向店家借用厨房熬药。趁此间隙,她啃了把鸡腿,就着热汤又吃了两个馒头,肚子里头暖暖的,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说实话,她这一路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后面赶来一批拿着她画像的追兵,要拿她的头颅回去复命。她怕死,更怕连累无辜的张叔。

  刚端着药走进大厅,阿殷迎面撞上了个人,她只顾着手里差点泼出去的汤药,没来得及看清撞上的人。

  等她稳住碗,抬头,那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了个身姿挺拔的蓝衣背影。

  阿殷没在意,抬脚上了楼梯。

  喝过药的半个时辰后,怀瑾幽幽转醒了。

  他的手臂酸麻不已,垂眸,斜了眼正枕着他的右臂呼呼大睡的阿殷,她的嘴巴微张,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他的衣袖上。

  怀瑾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睡的,只觉得对方好气又好笑。

  他费力地抽出手,阿殷的脸没了支撑,砸在了床沿上,她瞬间就疼醒了,下意识地捂着颧骨,茫然地看着怀瑾,“公子——”

  怀瑾体贴道:“回屋睡吧,别着凉了,我这边不需要你顾着。”

  “是。”阿殷的声音里充斥着疲倦,她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出了屋。

  夜色渐浓,客栈没了声响,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噜声在飘扬。

  窗户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随后,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跃了进来。

  月光照在男人半边脸上,映出了一条狰狞的刀疤,他跪在床前,声音温如沉水,“回主上,晋国近来有冒头的意思,暗中与周国结了盟,您看是不是……”

  怀瑾阖上眼睛,缓缓道:“不急,再等等,我看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

  男人继续道:“属下听闻有人在建州瞧见过前朝太子,需不需要我去调查一下?”

  “前朝太子?”怀瑾按了按眉头,自顾自的说道:“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把整个长定宫烧得只剩焦土,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男子接口道:“怕不是有人借着前朝遗孤的名头,想要笼络一帮旧臣,乘此分一杯羹罢。”

  怀瑾挥了挥手,冷笑道:“几个上不了台面的蚂蚱,由他们去蹦跶吧。”

  “是。”

  怀瑾看了眼窗外,不咸不淡道:“这个女人先留着,我还有用。至于老头,你找个机会解决掉。”

  男人毕恭毕敬道:“是。”

  此时,房梁上有道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次日一早,阿殷顶着双未清醒的脸来看怀瑾,见他烧已经退下去了,气色也好了不少,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同张叔一块吃完早点,阿殷向老板娘讨要了几块木板,便在后院敲敲打打,制作车门。

  老板娘差了两个伙计用小推车运着浴桶和热水进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

  老板娘对着床帘里的人,殷勤道:“公子,想着您该醒了,所以我给您备了热汤,您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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