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醋
林肯城市昏暗的车厢内，狼藉的餐桌上满是食物的残骸，有牛排，有面包屑，旁边随意丢弃着几张被抓成一团的纸巾，杯子上悬挂着刚刚饮用一空的奶渍，碟子旁还有几滴奶精和酱汁，足以见用餐人的着急和急迫。
“慢点吃，你慢点吃。”
平日里魁梧庄重的雷神，此刻如同一个老妈子一样，一边给莫问递上全新的餐巾，一边打着响指让侍者过来收拾这满是狼藉的餐桌，同时端上新的意大利面。
咕噜咕噜……
莫问的喉咙伴随着清新的柠檬水一阵抖动。
“啊！舒服！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吃过饭了，这几天真的是……”
然而话到嘴边，莫问却又呆住了，总觉得在这个温暖的环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脱口而出，却又在嘴边卡住。
这两天他经历了什么？车祸，异人，爆炸，魔鬼，十圣，天罡，时空扭转！
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画面一次次在他的生活中涌现，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却又如此的真实。
可是如今，真的让他说，可他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莫问苦涩的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一言难尽。”
雷神温柔的笑了笑，只是这抹温柔在他那坚硬的脸上却显得如此搞笑，引得莫问噗嗤一声把刚割下去的水都差点喷了出来。
然而雷神并没有责怪他，反而伸出孔武有力的臂膀帮他拍了拍后背。
这些年，作为圣十的外勤，他接引了太多的年轻人，也看了太多的年轻人。
异人之中，出生在大家族中的异人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后天觉醒，即是所谓的后天异人。
而这些人之中，有太多的人像莫问一般，一直浑然无知，突然有一天却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种惶恐和茫然无知以及内心的错综复杂是没有人可以体会的。
而且在这些人中，莫问还算是幸运的，还有多少人没有被十圣找到，被自己的亲人视为怪胎，被社会唤作毒瘤，酿成多少惨剧。
又有多少人伤害了自己的亲人，最终抱憾终生，成为一生的悲剧。
亦有多少人落在天罡手中，化作棋子，只为了追逐一个在世间存活的合理身份，至死都不明白是在助纣为虐。
这一刻，雷神想到了太多太多，他看着莫问的这一瞬间，竟如同看待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是如此的慈祥，就连雷光纵横的声音，都变得和蔼很多。
“对了，刚才你说看到天罡三十六星宿。你认识星图？我记得总部说你是个孤儿。”雷神随口问道。
“嗷。这个啊，从我小时候吧。被一个茶馆店长收留过一段时间，他教过我认星图，天天在我面前画这些东西，久而久之，我也就熟悉了。”
莫问努了努嘴，自然的回答道。只是在暗地里，他的心却猛地跳了一下。
茶馆消失的蹊跷，似乎和天罡、魔鬼甚至说圣十学院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且魔鬼临走前特意嘱咐过：“有的话可以说，有的话不该说，我相信你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如今突然被提及，莫问只能把十几年缩短成一段时间。含糊其辞，真假混淆，才是掩盖真相最真实的方式。
“茶馆？现在还有茶馆吗？在哪啊，有空我还真想去见识一下，我还真的只在书里看到过呢。”
雷神显然一愣，不由自主的捏了捏下巴。
莫问看着他的眼睛，却是突然一笑：“大叔，你这长相和茶馆也太格格不入了，你还是去喝咖啡吧！不过它就在这平京市，叫做彼岸，我也只是小时候在那里小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失去了联系，如果你找到的话，也告诉我一声！真的，很想念……”
莫问说道想念的时候，如果不是按耐着内心的悲痛，晶莹的泪水怕是已经顺着面颊滚落。
他是真的很想，想店长，想那一杯热茶，想过去的生活……
可是一切都不在了……
“嗯？嗷，好……”
雷神看着莫问脸上突如其来的悲伤，也是一愣，无论话是真是假，这份感情，却是无比的真诚。
彼岸，茶馆，星空图……
雷神也陷入了沉默，现在开茶馆，还熟练星空图的人，真的是极少极少了呢……而天罡的人，所必须掌握的，也正是星空图！
然而莫问除了悲伤之外，更多的却是心乱如麻！
我是异人……我是异人……魔鬼最讨厌的异人！
“我们到时候打入敌人的内部……”
当莫问激动的说出内心的计划，想要为魔鬼排忧解难的时候，魔鬼却只是平淡的说了句：嗯，好的，我觉得可以。
仔细想来，这和魔鬼平日张狂的性格完全不同。
如果他真的欣喜的话，就连眼神都会跳动。如果他真的愤怒的话，眼睛也会在第一刻喷出火焰。虽然它是魔鬼，世间邪恶的代名词。可他却如此懒惰，懒得去掩饰自己的情绪。
惩罚分明，动辄风云正是他的标签。
可当它没有反应和情绪的时候……
或许这也是魔鬼的计划吧，而魔鬼的打入敌人内部，这个内应，可能恰巧正是他！
两个人的计划如此相似，是如此的心有灵犀。只是突然从策划者回归棋子，莫问的内心是多么的苦涩。
莫问啊莫问，你想这么多干嘛，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它的计划，也或许从一开始，你们就是利用关系呢……
你利用它找到真相，而它利用你平复乱局。正如此刻你利用圣十来讨好魔鬼，达到两人的计划，可圣十又想要什么呢……
莫问看着窗户上的倒影，用手撑着下巴，眼神里满是迷茫困惑和不甘。
此刻，他竟然对魔鬼有那么一丝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想念。离开它，竟然会这么不安，仿佛没有根。
离开魔鬼的八小时，莫问看着掌心只有自己可见的契约，轻轻说道。
而他心中的思念和纠结，已经彻底化作一坛发酵多年的陈醋，涌上他的心头，酸的他五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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