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章
老爸虽然每天醉醺醺，但脑子应该还是清醒的，不然不会在看到慧慧慌忙离开以后瞬间有所领悟，对着一脸失落的我，略带歉意地说了一句“我晚回来一会儿就好了哦”。
说完也不管我接不接受他如此粗陋的道歉，便进屋躺在床上睡了。
那一刻我心里是怨他的，心想您老还真是特别能坏事，在时间上的切入点已经能精确到秒了！我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亲到她粉嫩的脸颊了啊！
所以那一天我十分失落，我受够了苍白的生活，好不容易要经历面红心跳的那一刻，却戛然而止。可我又能怪谁呢？
老爸的房间里传来了鼾声。
我怪的那个人，他已经睡着了。所以就只能怪我自己了，如果不那么犹犹豫豫，不就早亲上了嘛！哎……
生活可能就是这样，它给我划出了一道轨迹，我永远也逃不出那条线，而且还要被它时不时戏耍一下。因为我隐隐知道，我跟慧慧是不能在一起的，我们的生活轨迹有种种的不同，而且时间越久，这种差异就会越大，所以将来我们交集在一起的机会很小很小。至于亲她，也只是为了不给年少时光留什么遗憾罢了。
可就连这一点，也不成全我。
很快我们就毕业了，慧慧成绩好，去了市里重点高中。我的成绩不理想，上了一所很普通的高中。以后很少有机会见到慧慧。
普通高中的日子，真是浑浑噩噩，感觉只是在对时间负责，身边的人都如出一辙，每天在松散的学习和嬉闹中度日，看不清未来看不清方向，关键还是没有再遇到让我喜欢的姑娘。
几年时光，一晃而过。
高中毕业后，她去了远方一座城市上大学，而我退学，想着以后要怎样谋生。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就这样被明显区分开来。
老爸对我上不上大学的事情反应很平淡，但他内心里应该还是希望我上大学的，因为他曾经有意无意地埋怨过我一句“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如果可以将这种埋怨也视为一种关心的话，那我还是很乐于接受的，可是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便没有了后续的态度。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回复他，但内心里想说你从不关心我的学习，现在说一句这样的抱怨算什么啊？
我们父子之间，有很多可以争吵的理由，但双方都不会让种种理由在心里肆意蔓延出情绪，我们彼此间的心都有些荒凉，连情绪都很难生长起来。
其实我也为自己想过，就算成绩差点，如果花点钱的话还是可以上一所所谓大学的，可我们家的条件不允许。况且如果我真的去上大学，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所以，就这样吧。
人生的轨迹，在又一次默然的妥协中，变得愈加清晰和巩固。
我在老家附近一家家具厂打工的那年，慧慧上大二。
在工厂无聊地做工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她，想象她是否正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学教室里认真地听课，会不会有很多的男生偷偷看她，并窃窃私语议论她的腿和胸？
真是很奇怪的幻想啊！
那一年的冬天，一直都没有下雪，天气非常干燥，快过春节的时候，却突然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场雪。
那天晚上睡梦中我恍惚听到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大地上的声音。第二天早上我推门一看，诶呀我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纯净的白色，厚厚的积雪反射着耀目的阳光，天空蓝得无比鲜艳，旷野无风也无声，真是一幅阳春白雪的美好光景啊！
然而那一天，如同这大雪一般突如其来的，还有放假归来的慧慧。
慧慧敲门，我开门后惊讶地看到了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长成大姑娘了，笑容从容了很多，气质和鞋跟都提升了。还有就是，胸也变大了。不对，也许应该说是，终于有胸了。
我愣愣地看了她几秒，心里非常高兴，但表面伪装得很淡然，只是浅浅一笑，连忙把她让进屋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因为很长时间不见，刚开始还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就是相互询问彼此的生活。但是她的大学生活，我一概不知，我的打工生活，她也不能理解，所以说来说去，找不到什么共同点，人生的差异感却越来越明显。
气氛要凝固之时，她突然提出，要去雪地里走走，我欣然同意。
来到广阔的田野里，冬日的阳光格外温和舒柔，就像广告中对卫生巾的描述那般。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就像一个大大的琉璃碗倒扣住了大地。我跟慧慧默默地走着，身后留下一串我们长长的足迹。
走累了，停下来，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时光好像为我们停滞，久违的对视里，包含着万千感触。
我觉得人生中好多东西正是因为缺憾而变得美好、深刻、触动人心，就像两个相互喜欢却不能在一起的人。因为总有一种美好的期望把你吊在半空中，你难以企及上方的美好，也沦陷不到下方的绝望痛苦中，你在中间的位置起起伏伏、游移不定，挣扎而又迷醉。
就像现在，跟她如此亲近，看着她，满心欢喜，可是以前说不出的情话，现在依然说不出，虽然真的很喜欢她，但也知道她不属于我。
她先开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呃……挺好的啊，你呢？”
“我？也挺好的。对了，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呢，打工挣钱，努力生活，娶一个喜欢的姑娘，生两个孩子，平平淡淡过日子，我们这种没上大学的人，不就是这样的么？”
“哦哦，可能就是这样子吧……”
“你呢？”
“我？不知道，毕了业再说吧，不过我想留在大城市里，我喜欢大城市。”
“哦，那是当然，大城市多好啊，大城市繁华，便利，应有尽有，机会多，能容得下梦想，有志向的人，都会留在大城市吧！对了，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有了。”
“哦，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嗯……准备以后嫁给他呢。”
“哦，应该会嫁得很远吧，那以后就更难见到你了。”
“是啊是啊……”
说完一阵停顿，时光又静默了下来，像是命运出于对两个相互静好的青春的怜悯，挤出了一点点的空隙和机会，试探我们之间那点已经微乎其微的可能。
我做着无谓的挣扎:“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啊，如果我们能在一起，那该多好啊！但我知道，不太可能，我们不在同一个未来里。”
“这……其实我也有想过，我也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只是……很对不起，我不能为你舍弃很多，比如，我爸妈是不可能同意的，而且，你也没有上大学，可能我更向往远方的生活，还有更精彩的人生，这些你都给不了我的。”
我终究还是在死心中清醒过来:“是啊是啊，我早就知道，所以也就不抱什么期望了。”
“其实也不用太遗憾，做朋友不也很好吗？”
我看着美丽的她:“好啊，只是，心里总是难免有些小小的遗憾啊！所以，做朋友之前……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啊？”
“能不能……给我亲一口！”
“什么？你说什么？”
“能不能，给我亲！一！口！！！”
声音在旷野中传出很远很远。生平第一次这么大胆，当然主要是因为四周没人。
我还是从前那个怂包。
她这次听清了，表情一愣，却看不出有什么羞涩，倒是有些无奈，说:“你真是……那好吧，就一口，你亲吧。”
我走过去:“你要不要闭上眼睛？”
“不用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都二十岁的人了，不用那么不好意思吧？”
她的大方倒显得我有些过分局促了。于是我迅速在她白净的脸上亲了一下，感觉就像干渴的时候抿了一口雪，一种沁心的清爽和美妙在身体里蔓延开来！我觉得我还是小孩子，此刻我没法大方，我心跳得厉害，脸也红红的！
可我又画蛇添足地问了一句:“你男朋友亲过你吗？”
她一愣:“这是什么话啊，这还用问吗？”
“他每天都亲你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呃……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现在有多亲密啊？”
她看着我天真的表情，突然皱紧眉头，叹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无奈的样子，说:“你……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没有长大啊？秋沐雨，我想跟你说哦，单纯，可以是年少时的优点，但不是成年后的优点，尤其是对一个男人来说。你都二十岁了，该成熟一点了，总这样长不大，会拖累身边人的。你可能想象不到问‘一对大学情侣亲过没有’是多么的荒唐啊。我不忍心伤害你，但我也不想看你一直这样，你不能一直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要戳痛你，要让你看到长大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哪怕你不想看到。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以为大学旁边那些日租房和保健品商店都是谁养活的？是大学生，知道吗？大学生成双结对去日租房可不是为了补习功课！保健品也不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哦，老天啊，我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真是罪过啊！我这么跟你说好了，男朋友不仅每天亲我，而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要用完一盒杜蕾斯的。”
她说得那么波澜不惊，我却如五雷轰顶！
“杜蕾斯？那是什么？你们怎么用啊？”
她也被五雷轰了顶。于是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好吧好吧，是我错了，我太污了。你是个单纯的好人，我怕我把你带坏了，但我会很珍惜，有你这样一个单纯的朋友的。”
说完，她突然走上前来，也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吻，像是在对我们曾经彼此之间的喜欢，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和告别。
然后我们就不再说话，继续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就一起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嘴里小声碎碎念着:“我他么二十岁的人了我不知道杜蕾斯怎么用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真当我傻啊？我就是觉得我喜欢的姑娘跟别人睡了我心如刀绞、心如刀绞、心如刀绞啊，但我又怕被你发现所以故意装傻转移你的注意力啊，但你有一点说对了，我就是单纯啊，那又怎样呢啊？虽然我也看过那种片子也有过很多罪恶的幻想，虽然我思想不够单纯但我心灵就是单纯怎么了啊？你竟然用你的成熟来对我的单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了是不是？你走了你走了，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你走了，我再也抓不住你了，可能我从来就没有抓住过你，你走吧你走吧，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不要再管我了，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对你恋恋不舍，在彻底失去你的日子里我能否一个人安好……卧槽我怎么不知不觉写了一首悲伤的诗啊……呜呜……”
哽咽中蒙着头睡去，窗外黑色的夜，无风也无声。
第二天早上醒来，窗户上结了一层浅浅亮亮的冰花，而我眼角的泪早已经干了，太阳照常升起，窗外依然白雪皑皑。临近春节，炮竹声声，不绝于耳。家家喜庆欢乐，而我的家，只有时不时的一趟火车“轰隆隆”地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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