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幕
晚上的小组讨论进行得并不顺利。
准确地说，是崔妍准和季珊吵了一架。
崔妍准推门进来，用目光扫描了一圈，然后目光聚集在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林官滠身上，高高兴兴地喊，“官滠欧巴！”然后朝桌子这边扑过来。
林官滠正靠在沙发上从帽子后面偷瞄咖啡店里的美女们，吓得差点跳起来，“你干嘛！！”
许久不见，崔妍准一如既往地靓丽，妖冶的大浓妆，扑面而来的女团风。
崔妍准迈着模特一般的长腿朝沙发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解开大衣的腰带，风情万种地脱下大衣。
风情万种。
林官滠被她刚刚那一嗓子吓到了，看她脱衣服，大喊了一句， “穿上！”
虽然他不介意一个胸大腿长肤白貌美的女孩子在他面前脱一下衣服，但是问题是，季珊在啊。林官滠没把持地发散思维了一下，一脸遗憾。
这下轮到崔妍准和季珊愣了，崔妍准“噗嗤”一声笑出来，亲亲热热地凑到林官滠眼前，“你看看，人家脱的是大衣！是大衣啦！笨蛋。”
周围有好奇的目光渐渐看过来。
林官滠嘴硬，“谁让你大庭广众脱衣服的。”
崔妍准踮着脚捏捏林官滠的脸颊，“欧巴今天好可爱哦。”
林官滠呲牙咧嘴地打开崔妍准的手去看季珊。
季珊笑嘻嘻地看热闹，恶人还需恶人磨。
林官滠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忽然有点沮丧，“死女人，你都不救我的。”
季珊抱着电脑，打算给正主儿让地方，刚站起来，就被林官滠拉下来，“你坐这儿！”
崔妍准凑到林官滠另一侧，“那我呢？”
林官滠忍无可忍地大叫，“你坐对面去！”
崔妍准瘪着嘴，“不去，季珊你坐对面，我跟官滠欧巴有话说。”
季珊站起来，被林官滠一拉，跌坐在沙发上，差点靠在林官滠身上。
季珊有点恼了，警告地瞪了林官滠一眼，“给你俩倒地方还不领情。”说着站起来坐到了对面。
林官滠想拉她被季珊又瞪了一眼，乖乖地坐直了，打开电脑，“都别闹了，赶紧开始赶紧结束。”
朴诺亚是s大计算机系的大男生，来的最晚，几乎踩着约定的时间点来的。
晚上七点，朴诺亚来的时候大家都在盯着屏幕看资料，没有人说话。
季珊不说话，是因为有点坐立难安，觉得自己是个硕大的灯泡。
林官滠想说话，不知道跟季珊说什么，当着外人的面，看她那么拘谨的样子，忽然没有了逗她的兴致。
外人？
林官滠轻扬起唇角，没错，别人都是外人。
崔妍准看着林官滠的脸色，有心想多说几句，刚伸手捅捅林官滠的小臂。林官滠把手缩了回去，目不斜视，“别烦我，看资料呢。”不耐烦的口气。
崔妍准瘪着嘴巴，委屈地看资料，看一会儿瞥一眼林官滠。后者不动安如山，认真得不得了。
朴诺亚最晚来，觉得大家都在等他，非常不好意思，额外买了小蛋糕分给大家。
搞得季珊很不好意思，明明自己才是对团队贡献度最低的那个，还让人家破费，道谢之外，接过蛋糕的时候对他微笑着点头致意。
林官滠瞥了一眼，笑着摇头。
对别人是真的温柔啊。
崔妍准不满意，用手指捅捅林官滠的小臂。林官滠很瘦。小臂上能看到清晰的肌肉的纹理和青色的血管，手感弹性十足。
林官滠不耐烦，“别动。”
大家等朴诺亚打开电脑以后，林官滠咳了一声说，“开始？”
终归是S大的学生，闹归闹，工作起来的样子认真且犀利。
小项目其实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部分，新版面的UI设计部分也已经完成，其实这次来只是要向发表人季珊交代一些注意事项，等待她明天的发表就可以了。
尽管林官滠事先已经交代过她一遍，季珊也反复看过了资料，作为发表人，季珊还是多少有些紧张。
崔妍准交代自己负责的那部分的时候语速很快，镶了水钻的长长指甲划过屏幕，说一句看一眼季珊，确认她的反应。
季珊其实并没有听懂崔妍准飞快的语速。
林官滠看她一眼，插嘴，“不懂就问。”
季珊只好不好意思地对崔妍准坦承没听懂。
崔妍准有些不耐烦，“从哪里开始没听懂。”
季珊划着鼠标，指着她十分钟之前说过的位置，抱歉地说，“这个地方。”季珊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我可以录音，回家反复听。”
崔妍准压下情绪，点点头，从十分钟前的位置开始重新说，她的语速因为着急而更快。季珊的韩语听力水平本来就只是日常对话水平，崔妍准说的专业术语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语速飞快，季珊努力地听，努力地理解她的每一个手势。
二十分钟后，崔妍准看着季珊的眼睛，问，“这回听懂了吗？”
季珊很想说自己听懂了，看着崔妍准的眼睛，发现自己撒不了谎，只能道歉，“对不起，我会回家重听，直到听懂的。”
崔妍准不说话了。
林官滠正在上网看相关资料，注意力却是在季珊身上。
朴诺亚也是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不知道在做什么。
四台电脑在夜晚昏暗的咖啡店里发出莹莹的白光。
“换人吧。”崔妍准的身体朝向大家，言简意赅，“她不适合做发表人。”
林官滠看着屏幕，抿着唇没有说话。
朴诺亚合上笔记本，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想了想还是表达了赞同，“都可以，只要大家完成作业就好。”
“我反对。”季珊看着桌面，平静地说。
崔妍准的目光照到季珊脸上的时候分明有些难以置信。
对啊，在韩国是一个集体利益高于一切的地方，她居然敢反对。
林官滠扬眉，好笑地抬头看着季珊，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的样子。
季珊忽然感到一阵寒冷，三个韩国人，以语言能力为理由准备剥夺她的机会，而且没有人准备帮她说话。这要是放在一般的留学生身上大概会少数服从多数。
但季珊不会，从小就知道失去的滋味，所以凡是她的东西，任何人敢动一根手指头，她就要拼了命地抢回来。
季珊再无刚刚抱歉讨好的姿态，她笑了一下，坐直，身体靠向桌子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视过在坐的三个人，最终落在崔妍准脸上。
季珊平静地看着崔妍准，用她自己能接受的语速，而不是任何人的语速告诉崔妍准：“我是指定发表人，所以项目就算砸，也要砸在我手上。”
崔妍准蹙眉，压住火气，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季珊，“这是小组作业，不是你一个人的劳动成果，甚至你前期完全都没有来。现在换发表人，也是为了你到时候不要太难堪。”
季珊脸上波澜不惊，官方又坚定地说，“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感受。非常抱歉前期我有事不能来，不过在这次作业中，我原本负责的就是发表部分，对吧？”她笑着看了一眼林官滠和朴诺亚，“所以，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机会。”
朴诺亚被她气势所震，有点愣了，微张着嘴不说话。
林官滠抿着唇，目光笔直地看着季珊，面容严肃。
季珊看向崔妍准，“不能换人。”
朴诺亚张了张嘴，还是开口道，“季珊我知道你也想去，可是这是大家的机会，也是大家的作业，所以就要能力强的人来做，你明白吗？”
季珊把话说白，“这也是原本定给我的机会，所以当然是，得到这个机会的人来做，你能明白吗？” 其实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季珊冷漠地想。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太大关系。季珊已经不想合作了，反正她把该锻炼的都锻炼过，以后的战场还是在电影。对吧？
朴诺亚被她平静而略带锋利的眼神看过来，有些心态不稳，低下头不再说她了。朴诺亚耸了耸肩，反正谁发表都一样。
林官滠看着季珊的眼睛，难得一见的严肃，“季珊，你确实是外国人，语言上有劣势。到现在为止对内容也不是很熟悉……”
季珊看着林官滠严肃认真的目光，忽然心里有点疼。
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原来只是你的社交礼仪吧。
忽然有种被朋友背叛的感觉，朋友对我两肋插刀。
说是林官滠又闹又笑又瘟神，但其实还是慢慢把他当成朋友了吧，所以听到他来做说客，心里的感受跟听到崔妍准排挤她的时候还是不一样吧。
季珊心里的小恶魔冷笑着说，看哦，他们轮番上阵哦，只是为了拉你下马。
弱肉强食的地方，他们踩着多少竞争对手的失败才来的s大，你稍有逊色，就会立刻被无情踩下马。
其实他们也没有错。这个世界上打压你的人未必是白莲花绿茶婊，或者是其他什么邪恶之辈，大多数人没有那么分明的黑白是非，只是你能力不行，又挡路了，他们就会顺顺脚把你踢下去。
发表的机会在大学里并不少见，这次没了以后还会有。但季珊讨厌这种被动地被人安排、随随便便就踢下场的感觉，非常讨厌，而且这种事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她不能允许。
林官滠看着季珊官方地微笑地看着他，眼睛里却冰冷而深不见底。
林官滠忽然有些烦躁，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挠挠自己的后脑勺，结果摸了一手发胶——出门前还倒饬了半天发型，他忘了。他望着季珊，把话说完，“这次还是让妍准来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季珊笑了笑，“我确实是外国人，语言有劣势，所以格外需要练习。”
林官滠看着季珊假得要命的微笑。真倔啊。
林官滠刚打算说话，季珊不容置疑地笑着打断了他，“我不会同意换人的。所以我们之间的分歧恐怕协商不了。不如找会长商量吧，只要会长同意，我服从安排。”
季珊忽然神游天外地想，是不是等到她老了，她也会变成一个杀伐决断却固执己见的小老太太，像现在一样的不讨人喜欢。每个喜欢神游天外地小孩大概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你明明在跟人交谈，事情就这样发生着，可是忽然却仿佛出现了另一个自己，站在天花板或是某个高高的地方，从上往下俯视着你，也俯视着整座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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