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时没说出口的话
他还小着的时候，青离神君也是这样教他看书来着。
于是每天青离回家，就老远的在门外喊：“东邪，昨天拿回来那本书可是看完了？”
东邪就从墙上那面破窗户后懒洋洋地抬起头：“蠢，那么薄的一本书，也就你看不完了。”
“看完了正好，这不，我又给你拿回来一本。”
青离地界其实占地挺少的，总共不过一座山，一片湖这么大。说那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大点儿的土包，三千岁的东邪一个时辰就能把山上的每一个地方转过来遍。
整座山上，就只有青离自己一个人搭起来的一座茅草屋，四四方方，也不算大，仅仅只够了一个人生活。
藏书，宝物，都是不存在的。
但是青离还是想着，这孩子既是落在了自己家门口，就得对他负责。书啊什么的，便只能借一些朋友的来看。
好在，青离在神界人缘怪好的。
于是整天憋在小屋子里的东邪，今天看青离从外边拿过来一本画册，明天又是一本经书。好在他天资聪慧，基因好，竟也在这种复杂的书目里长成了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帝君。
据青离说，这些年给他借过神界异闻，也借过百家经书，借过三界话本，也借过正统文学。虽然不像别家小孩一样种类分明，每个年龄段看不同的书，却也算是博古通今，通晓百家。
他基因极好，所有书看一遍就可以理解记忆。因着这个，总是嘲笑青离。
他抱着臂，靠在书架上。
许是终于长大了，竟然也开始回忆曾经的事情了。
落阳总是猜他的回忆，是为了不忘记。可他一个人在殿里的时候，经常问自己，到底是不想忘记，还是不能忘记。
很多时候，都是对方已经离开了，才感到刻骨铭心。
他不是为了不忘记，他只是控制不住去想她。
那个，漂亮的，却又笨笨的，傻傻的，青离神君。
东邪低头笑。
他还记得那时候少年一脸不服气，对着那边酿酒的青离说：“你还自称我师父呢。《紫剑八法》我都会了，你竟然还在背？”
青离听见后，放下手里的酒坛子，转过身，脸颊红艳艳的：“是你师父怎么了？若是没有我，谁给你带这么多书？”
她说完，看东邪一脸不服气，便撇撇嘴：“你知不知道人间有句话，叫师傅领进门，学习在个人。那我教你怎么学了，具体你学成什么样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但是啊，”她着重强调，“但是，有一句话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既然是你的师父，这辈子都会是你的师父。尊师重教你知道吗，就算你现在可以出师了，你也得喊我一声师父。”
说完，一仰头，满脸都是小骄傲。
“嘁，我还没见过你这种死要面子的神仙。”
“所以啊，这就说明了你还是见识少。这天上死要面子的神仙多了去了，你还就只见过我一个，该打。”
说着，青离摇摇晃晃走过来，作势要打他。
“该打的是你才对。”东邪赶紧跑开，老远就问道一股酒味：“你还偷偷喝酒！”
“我喝酒怎么了，我是酿酒的，我要是不喝酒，酒酿坏了，谁负责？”
“你这偷着喝酒的还有理由了？”东邪倒是跑得快。
“要是他们因为酒酿的不好找上门了，你负责啊？”
那，我负责吧。
那个时候，没说出口的话，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他摇摇头，回过神来笑自己。
那些都以为会忘记的，如今竟依然历历在目。
他伸手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路南实记》。
这是他看得第一本书。
不知道那时候青离从谁那里借来的，那是他第一次看书，倒也看得颇为有趣。那书里写的是朝阳路之南，是神界的一处地界。因着那条路有特点，因而朝阳路南的地界便被称作路南。
想来，楼上那个小丫头，应该会喜欢吧。
他又找了几本书，到了楼上。
他其实这段时间回忆了很多关于她的东西，也问过自己，关于她，了解多少。其实能想起来的蛮多的，只是遗憾的是，以前每每遇见她喜欢的，总要顶上一两句嘴，硬生生地让她将自己的喜好放下。
以至于最后，连她自己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喜欢他吗？
他突然不敢猜。
幸运的是，如今的青离还只是一个小丫头的形态，大体和之前的喜好都是相同的。
推开门，小丫头还在桌子上仔细看着书。
他看见阳光洒在她身上的样子，突然感觉特别安逸。
他还记得那年他从神界跑到人间逛荡，落阳和他一起。那时候他正因为刚从人界回来，便总是将青离和他在人界娶的妻子相比。他却不知，人界的妻子只是他心里的完美形态，其中一半都是青离的影子。
落阳只道是东邪不喜欢青离，他还说：“我是当真不知，青离那样的一个近乎完美的神君，不喜欢还算正常，你身为她徒弟，竟然还讨厌她。讲道理，就算是天天在她身边待着，也不至于讨厌她吧。”
可，他就是讨厌她。
讨厌，她被那么多人喜欢着。
讨厌，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青离。”
桌子后面的小姑娘听见声音抬起头：“上来啦？”
他走到桌子前，将手里的四本书放下来。
小姑娘的目光随着那些书也一块儿落下来。
“我只挑了几本估计你会感些兴趣的书，这样你看着也能快些。”
“是嘞。”
他看见小姑娘将四本书分开，围成个圈。
小姑娘，应该会喜欢话本吧。
他之前那么多次下了人界，总是看见别人家的小姑娘都在看话本。
而他家的小姑娘，轮回了这么多世，连看书的机会都没有。
他每次从镜中看，只要是出现书的场景，便必定有自己家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看。他看着笑，每每笑着笑着，就不自觉的流下泪来。
不过，毕竟还是他家的小姑娘，就连轮回也长得那么好看。
眼前，青离便随意挑了一本出来，翻开。
“东邪呀，你这里书好多。”
“对呀，我这里书好多的。”他应着，便又说了一句，“你若是想看，我可以供你看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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