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志愿
“我爸爸说，如果我不能通过国内的高考，就让我出国念书。所以啊，我也不能够和你谈恋爱，因为我不知道何时会走……”
记得很早很早的时候听她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并不很介意，现在想起来，才发觉字字诛心。原来方秩早有打算……不管方彤是否能考上大学，都打算安排她出国念书。一方面也是为了这个富家千金增加砝码，而另一方面，也是试验计划完美的一步……
四年的分离，对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来说无疑等于宣判死刑，我应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如果你再看下去的话……”
“我就要收你参观费了。”
我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头也不抬的对旁边一直呆呆望着我的方彤如此说道。那个小女孩儿立刻脸红了。“对不起！”她慌忙低下头去，做出一副好好学习的样子。
我朝她那边看了一眼。
“卷子放反了。”我提醒她。
“啊！”她连忙把面前的纸张转了一个个儿，然后定睛一看——“鹰飞你骗我。”她对我怒目而视。
忍不住嘴角上弯，露出一丝坏笑来。总是很容易被愚弄的性格，虽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却总能激起我心中的涟漪。我撑着下颌，歪着头望向她：“你这样可不行哦，我过来帮你复习，你就盯着我看。再这样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你能考上大学。”
“我知道了。”她沮丧的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学习起来。说真的，方彤学习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她总是把身体伏得很低，就好像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一样，抱着书本和卷子啃、啃、啃，那哼呲哼呲的劲儿总是让我无良的想起蚕宝宝啊小松鼠一类的动物。“春蚕到死丝方尽”，这句话曾被无数的考生无数次的用在了各年的语文作文中，其实根本没几个人见过春蚕吐丝的样子吧，不像我，每天都可以尽情的欣赏那么一会儿……
“鹰飞。”她忽然唤我的名字。
“嗯？”我尚未神游归来，意义不明的应了一声。
“你这么一直看着，我学不进去。”她委屈的看着我。
……靠！居然我也有今天，真是报应不爽。我连忙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也端正了态度做出一副努力学习的样子。我可是有宏大目标以及光辉未来的国家栋梁啊，怎么可以像方彤一样犯低级重复性错误呢。我烦躁的拿起一本书来看，看了半天才发现拿的是一本《高考填报志愿大全》……
靠靠靠！真是靠上加靠！
方彤也发现我手中的书，她歪过头来也看了看，然后问道：“你在研究这个吗？已经有打算了吗？”
“打算什么。反正不是清华就是北大，好填得很。”我很“志气”的抛出一句豪言壮语。
“果然是鹰飞啊，真有自信。”方彤甜甜的笑着，然后随即又露出愁容来，“唉，我还没想好考哪个大学呢，大概我什么也考不上吧。”
我心中一颤，迅速的撇了她一眼。“当着我的面你就别妄自菲薄了。在我看，你也是考清华北大的……”
“真的？”她眼睛一阵放亮。
“旁边的学校……”
“唔。”方彤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下来，但很快她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清华北大旁边的学校也很不错啊，毕竟还是很近的。听说清华校园和北大校园都特别特别的大，要起自行车才能上下学。这么一比较的话，隔条马路也就不算什么了。让我看看，它们旁边都有些什么学校……”
方彤从我手中抢过书去，自顾自的看起来。我凝视着她那认真的模样，没由来心中一痛——其实，她根本就不可能在国内读大学的，她的父亲，早已为她安排好了出路……
“鹰飞，我忽然发现，清华北大旁边的学校也基本都是一类的好学校诶……”她忧郁的看着我，那表情就像在说“我考不上” “我考不上” “我考不上”。我虚弱的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在天际——
“怎么会，只要你努力，就一定能考上的。”
“真的吗？”
“真的，请相信我。”
她眼中跳动着两朵明亮的火焰，那句“请相信我”看来比任何吵骂打闹都管用，她欢欣鼓舞的低下头去，继续念念有词的读着那大厚本……
真是单纯的性格啊，真好。
只要努力了，就能够达成愿望吗？
这样的提问在心中发出流水一般的声音，我悄悄的看着她，呵护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的悲伤过……
“我决定出国了。”
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啃面包，我忽然这样说道。
“你说什么？”
紫陌和楚天异口同声道。
“我说我要出国。”我又啃了一口面包。很茹毛饮血的那种。
“靠！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崇洋媚外了。”紫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而楚天没有说话。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并不奇怪，只是因为他们知道我虽然一副很洋派的形象，却意外的是一个极端民族主义者。而且这种极端民族主义的思想反映到生活中，那就是“中国的月亮绝对比外国的圆”。我不是夜郎自大或者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秉持着“中国现在的东西不如外国好是因为中国人没有给中国的商品机会”，所以我很早就立志要当一名民族企业家，创造国人自己的世界品牌。而这种志向反映到现在这个阶段，那就是“坚决只读中国人自己开办的学校”，而且这个决心异常强烈，就差歃血为盟。在我的感召下紫陌和楚天也有点轻微的中国纳粹情结，所以，当他们忽然听见我要出国留学的消息，怎么可能不吃惊……
“我认真的想过了，科学是没有国界的，我要报效祖国，不等于国外的先进技术我不用。清朝人还知道‘师夷长技以制夷’，我没道理活得比魏源还封建。所以我打算到国外去学习，然后把他们的先进技术都学回来。”我指天划地，把自个儿的形象描绘的特别伟大。紫陌啐了一声，抱着手臂道：“你不是说，外国那点技术你当间谍就够了吗？”
我的手指在天空中僵硬了一会儿。“我觉得当间谍还是太危险了。毕竟生命最重要，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紫陌又想“切”，楚天认真的看着我，缓缓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你有此决定的？”
“哪有啊……谁能干涉我的想法……”
靠！我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方彤才想出国的，那多没面子啊，尤其是，还在紫陌和楚天这样的血性男儿面前……
“如果你真想好了我们不会阻止你。毕竟，那是你自己的决定。”楚天低头想了想，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上了大学我就准备考托福考GRE。争取尽早去，尽早回。”
“嗯，凭你的实力，一定能考上。”楚天点点头，转过身去仰望着天空，“不过，有好几年看不到你，大概，会觉得寂寞吧……”
我心中没由来又是一酸——是啊，好几年啊……
在18岁的少年心中，好几年……可真的是好长好长的时间啊……
对于自己的决定，我没有告诉方彤。事实上她还在为自己的“清华北大旁边学校之路”……而努力奋斗着。对于她的这份心意，我感受到了，也感动到了。所以，也就加倍的珍惜着这段最后的时光。
等六月到了，18岁的生日到了，我的青春，也就结束了。
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的第一志愿选了清华。一方面是为了报当初踢我出奥赛的“一箭之仇”（鹰飞你还真爱记仇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清华那边的专业相对好出国。方彤在我旁边认真的把那张志愿表填了个满满当当，只是看来看去都在地图上巴掌大的一块地儿里。我笑得眼泪乱飞，连说“招生老师可方便了，你的档案折个纸飞机就从围墙这头扔到围墙那头去了”。方彤气得拿着那本堪比砖头的《指南》拍我头，我一把抓住，轻轻扯过来。
拍傻了，要是我考不上清华，那你的愿望可不是都落空了？
怎么可能。鹰飞就是考状元的料，你就是考砸了，也能砸出个清华来。
这么傲？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我又一次笑了。摸摸她的头。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为了我们将来能在围墙内外飞纸飞机。
嗯！她响亮的答应着，笑颜如花。
我凝望着，我沉醉着，我迷恋着。
我将这一副副的画面刻成图，写成字，印在心底，藏在脑中。未来所不能相见的日子，我就要靠这一幕幕，好好的思念着你……
在那个初夏的早晨。我背着书包站在家门口等方彤。她抱着书本慌慌张张跑出来，一眼看到我，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还没走？”她问我。
“今天要不要搭我的车去学校？”我晃动晃动指尖的钥匙串。
“那真是太好了。”她立刻开心的笑起来，抱着书本跳上我的车后座。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噗呲一声笑出来。
“都快考试了你还啃书本，能看多少东西啊。”
“我看书很慢的，所以能看多少是多少。多看一点就多一份胜算。”
“可是，高考前还是保持良好的心态比较好。像你这么认真，说不定适得其反，越看越紧张。”
“说得也是……”方彤把书本扔进我的车筐里，然后轻搂着我的腰，让我带着她在清晨的鸟鸣中飞驰。
“鹰飞，我已经不紧张了。”身后的她忽然用轻若蚊蝇的声音道。
“你说什么？”我在风中大喊。
“我说，我已经不紧张了！”她也大喊道。
“那就好！”
“现在的感觉，好象第一次你骑车带我出去玩的时候。”她接着大喊道，“那个时候我坐在你身后，就在想，这个身影，看上去很可靠的样子！”
……
我龙头一阵乱摆，差点把她甩出去，她惊叫着紧紧抱住我的腰不撒手，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而我自己也是吓得一头一脸的汗——靠……找这个时候告白，不是存心找我不自在嘛……
“这就是你所谓的可靠啊。”我回头凶她。
泣……她在后面一脸苍白。
“抱紧点啦，都是你没抱紧才差点出危险的。”我没好气的回转身，抓住她的手臂在腰上放好，还晃了晃，确定她抱紧了这才重新启程。没过多久，她的头也轻轻靠了过来，无声的，贴在我后背上。
“方彤……”这一次是我说话了。
“嗯？”
“你一定会考好的。”
“嗯。我知道。”
“你知道？”
“因为，从鹰飞的背部得到了力量。”
是……吗……我继续在林间穿梭前进着。我的背上，有天使所给予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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