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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溃于蚁穴


  唐琬并未将梦魇放在心上,起夜一会又躺下睡了,一夜再无梦。

  平王府满月宴过去。六月二十,平王周衍上书为新生儿请封世子,朝廷允之。

  周衍带着雷氏和儿子进宫谢恩,熙和帝顺势留他一家叙话到酉时,又赐家宴。据说叔侄把酒言欢,皇太后、皇后亲自作陪,与平王妃妯娌和谐、婶媳和睦。

  这边言笑晏晏,宫门口一匹快马却恰时送来八百里加急公文,道是,门州六月初起连日暴雨不断,靖安郡属黄河口堤坝决堤了。洪水迅猛,已牵连淹吞靖安方圆十数郡,毁良田千里不止,门州已成水国洪乡。大水封路,好不容易水势弱些,门州州守命三十下属分路冒死突围报讯,却只得这一个侥幸先到了宫城下。

  闻讯,帝君震怒,散去家宴,急召文武百官入宫通宵达旦议事,到议出个结果来,已四更天了。命忠勇伯唐荣带齐人马、银两物资即刻出发,前往门州主持安民赈灾一应事宜。唐荣领了圣旨,连自家门都来不及回,径直领了队伍往门州去了。只命小厮传了信回府里,免得苏瑶担心。苏瑶匆匆忙忙收拾了几件衣物叫人追上唐荣送到他手里。

  唐荣能文能武,资历足,又是帝君信重的,朝中各方势力都对他做天使没有意见,确实是一合适人选。

  众人议了一夜,散了朝会,只稍作休息,又各自上衙去了。

  唐荣离京十日,苏瑶估算着他领着大队赶路应该将近到了门州地界了。

  因不知道门州是个怎样情形,苏瑶自然是担心的。

  七月初三,门房传来消息,说是少爷回府来了。

  唐瑜与于向之夫妇同行,拖了几大箱子的行李,入了城门楼分开。于氏夫妇打道去京城的于府,于向之多少年不曾归家,想必有一番黏腻。于向之托唐瑜传话说是晚些自当来见老友。苏瑶听见儿子到门口了,暂且放下对丈夫的牵挂,火急火燎往大门走,却才走到二门,就碰上往里走的唐瑜。虽才半年不见,却还是上看下看,摸这摸那的把唐瑜蹂躏了个遍,拉拉扯扯地进了府里。

  “你这孩子,不是来信说初一前后到?怎么晚了这么多天也不托人传个信儿?”

  唐瑜听母亲这话,脸上重逢的喜悦淡去了些,道:“靖安黄河口决堤,流民四散,有些流民走到了松山地界上。郡里开仓设棚,书院也派了人手去帮忙,前后一张罗,这才耽搁了。”

  松山隶属松州,与门州正是左右邻居。

  唐瑜眉头直皱,想到路见百姓衣衫褴褛:“这堤坝三年五年的修,还是又决口了,只苦了百姓!”

  苏瑶想着先让儿子回房整备,好好沐浴一番才是。便催他先行回房梳洗,他院中人也得了消息,备下热汤。到了晚间唐琬从宫里回府,一家三个坐下来用饭,唐瑜这才知道父亲被派去门州做天使了。

  这么说来,他与父亲还一度擦肩而过了?

  秋闱正在八月时,按大周律令,考生都应返回原籍州府登记报考。眼下七月,虽还有一月时间。唐瑜这是早些回京来做准备了。

  唐荣马不停蹄进了门州境内,以天使名义有条不紊将各类事情吩咐下去:门州各处建起不知凡几的粥棚子;搭盖了无数帐篷供流离失所的人们暂时安身;将与家人失散的幼童护在一处照顾;组织了官兵四处搜救落单之难民;随行的御医更是熬煮了一缸又一缸的汤药防治病疫、驱寒怯湿。

  唐琬在京中记挂着父亲,又忙于赶在八月秋闱时将初稿整理出来,竟是过了好多日才注意到好些日子没见于又灵了。于又灵自过了七夕说是有事外出,人一去数日竟连书信也没有捎回来一封。正抱怨他没良心,正巧夏菊亲自送了一封信到了唐琬的手里。

  同样还有一封密信摆在了御书房的桌案之上。

  那是一封从门州快马直送帝君案前的密折。

  熙和帝看过密折的内容只面色无波,坐在御案前半日纹丝不动。

  可是站在他身后的云裁分明眼尖看见熙和帝双手捏紧,青筋暴起。

  密折上说,靖安水患,非是天灾,而是**。

  云裁只眼观鼻,鼻观心,安静无声得仿佛不存在在那儿,等到御书房里光亮昏暗了些,才听熙和帝问道:“云裁,你怎么看?”

  云裁已知道密折内容,早有腹稿,却仍是斟酌了一息答道:“不可姑息。”

  熙和帝想到唐荣在密折中写到门州惨状,刚压下去的怒火又滔滔而起。食指弯曲在桌案上扣了扣,对外头道:“桂华,你进来。”

  殿外守着的江桂华应声打开门来进入御书房。一刻钟后,领了帝君旨意,简单回屋收拾了行囊,连夜策马赶去了靖安。

  唐荣在密折中虽只是一番臆测,但熙和帝很清楚唐荣为人,其言行最是可信,说一不二。他说靖安堤坝有猫腻,那就是有猫腻。

  黄河自古难以治理,三年五载就要决堤。朝廷每年都要派出专门官员巡视延岸诸郡。靖安地处险要位置,更是巡视重中之重。前两年陆元贞未致仕时,靖安就曾决堤过一回。

  当时正是朝廷忙着争论云裁越俎代庖,代君批阅奏折一事的时候,因黄河决堤只能将注意力放到水患上,最终使得云裁之事不了了之。当时朝廷派了嘉义伯作为天使前去灾区。

  至于去年,被派去巡视的是平原侯程伯安。

  黄河频繁决堤,然而治河筑堤却是公认的美差。官员们借着职务之便,为自己捞一点黄白之物,既属人之常情,也是官场规矩。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触犯底线,收取一点儿“孝敬”之类的事,熙和帝勉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

  但若是在堤坝修筑中偷工减料,则是另一码事了。

  如唐荣所说,靖安新堤居然堪称“遇水成泥”。若是如此,赵冕实不可恕!

  熙和帝眯了眯眼睛,如果没记错,负责例行巡视的平原侯程伯安的夫人姓廖,平原侯与嘉义伯正是连襟。

  唐荣人在明处,他将江桂华暗中派出,免得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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