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刀摧五岳平
金石皱了下浓眉，旋即淡淡道：“老夫不认识你。”
说完他便转头不再看男子，意思明显，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姬原枫也不在意。
嵇长庚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姬原枫一番，道：“你要么是不曾修行的凡人，要么就是修为远超我们，或者有特殊的法门掩蔽气息，不然不可能连你的气势都感觉不到一点。既然你身在芥子楼又敢靠近这个老家伙，我觉得更可能是中间一种。”
姬原枫微笑着，只听嵇长庚继续道：“不过你看起来年纪轻轻，是真的年轻还是类似道教返璞归真的手段？”
姬原枫抱拳道：“在下袁锋。今日还见到嵇长庚前辈，实属有幸。”
嵇长庚道：“你别前辈前辈的叫，万一你年龄比我们两个都大就很尴尬了。”
姬原枫当下真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袁锋？”嵇长庚念叨一声，轻轻皱了下眉，道：“道佛两教中那些大人物都没有姓袁的，而且两教中人一般都不说自己的俗名。可其余江湖中人中貌似也没什么袁姓高手或袁姓大家。”
金石冷哼一声，道：“鬼鬼祟祟隐瞒身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夫不想和你有交集。”
嵇长庚对姬原枫歉意一笑，无奈道：“他就是这个脾气。”
姬原枫笑着说了声“没事”，然后道：“听闻嵇前辈常年在东海修行，我当年出海游历可惜没碰上。”
嵇长庚一愣，惊讶道：“白衣战仙？”
姬原枫不承认也不否认。
金石忍不住斜撇一眼，冷笑道：“原来还是一个大人物。”
姬原枫再次抱拳道：“在老前辈面前不值一提。”
嵇长庚道：“你还真就这么年轻啊。江湖传言你修为不凡，倒是不假。”
这时，中间那六十四个象征小天地的光球渐渐上浮或下沉而散开。芥子楼地面的石板向两边缓缓打开，从里面升起一座八角平台。云初国主持的拍卖会开始了。
姬原枫道：“我就到站这里没问题吧？”
金石不说话，嵇长庚笑道：“整座芥子楼都是云初公的，他没说不可以就行。”
姬原枫走到金石左手边，嵇长庚在右手边，三人并肩而立俯看楼下。
第一件拍卖的物品是一卷秘诀，名叫飞影诀，据介绍是一种修炼身法的法门，大成之时身形移动快如鬼魅，对手只能捉到残影。
姬原枫不屑一顾，嵇长庚也兴致缺缺，倒是金石老人目不转睛，但他的眼神依旧毫无波动。
陆续有人开口叫价，有些是用丹药，有些则是同样用功法。
姬原枫道：“平平无奇，太过鸡肋，这拍卖会应该也没什么好东西拿出来。”
就在他旁边的金石并不回应他，倒是相隔一人的嵇长庚道：“是你这白衣战仙的眼光太高了吧。”
姬原枫问道：“嵇前辈难道看上这卷秘诀了？”
嵇长庚摇了摇头。
姬原枫微笑道：“嵇前辈若是看上了什么可以直说，我买下来当见面礼送给前辈。”
嵇长庚看了他一眼，不解姬原枫为何这么客气大方。两人初次相见，虽说他嵇长庚早年在江湖也是赫赫有名但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当今江湖他这白衣战仙的名号何其响亮，比自己当年也强上几分，嵇长庚觉得姬原枫完全没必要如此放低姿态。而且若说他尊重自己这些昔年的江湖人物，也犯不着现在这样。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种拍卖会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境界根本看不上，姬原枫故意这样说表个姿态而已，毕竟嵇长庚不会真看上什么东西。但嵇长庚相信如今江湖上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白衣战仙不会如此下成做作。
既然猜不透，姬原枫自己又不说，嵇长庚也就懒得问。
他笑道：“那就先多谢了。白衣战仙真是豪爽。”
飞影诀最后被一个江湖小有名气的宗门嫡传弟子花重金拍下了，在识货人眼中这个年轻人付出的代价值两卷飞影诀了。姬原枫看着那个拍下秘诀的年轻人双手抱胸志得意满睥睨群雄的模样，笑了笑。也许有人说他是个败家傻子，姬原枫看不一定。
他笑道：“这个拍下飞影诀的人倒也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是真傻，我想他心中无比清楚一卷飞影诀价值多少。之所以肯当这散财童子无非是搏个名声。这种拍卖会是第一件和最后压轴的那些宝物吸引人，但后面那些肯定价值不菲远不是现在这样付出两卷飞影诀的代价能拿下的。这人很聪明，先下手为强拿个头彩，倒是有魄力。等出芥子楼后他差不多也能小有名气了，在江湖混不就讲究一个名气吗？”
嵇长庚道：“你白衣战仙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还会关注在意这些无聊小事。”
姬原枫笑道：“这哪算什么小事？名声是小事吗？两人之间敌对，倘若你名气极大，报出名号来说不定就能不战而胜。”
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也不排除此人是芥子楼的托。毕竟第一件宝物拍出了高价，后面的宝物价格会更高。”
金石皱眉道：“你怎么话这么多？”
嵇长庚也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你话有点多，不符合身份。”
姬原枫感慨道：“这都是我游历江湖后才知道的啊。当年我也一样是摸爬滚打一点一点闯出来的，两位是过来人想必都知道其中艰辛。那时候我哪知道这些？好不容易走过来了，回头看现在这些初出江湖的人就想到了当时的自己，忍不住感慨。”
接着陆续又有几件宝物被拍卖，无非是丹药功法兵器之类，没什么新意。
姬原枫笑道：“嵇前辈没有看上什么吗？那金石前辈呢？看上什么直说，我一样买下来当做见面礼送给前辈。”
金石老人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有什么事直说，和你不熟，不想说太多。”
姬原枫笑眯眯道：“都是从不熟悉到熟悉的。”
这时拍卖台上呈上来一把宝刀。此刀无鞘，长三尺，刀身雪亮，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拍卖台上的老者朗声道：“此刀无名，发现自落日峡谷，刀身插在千仞绝壁之中，其上刻有铭文‘刀摧五岳平’。云初公赞此刀意气冲斗牛。”
听说连云初公这个修为已经妥妥踏入半圣境界的诸侯都称赞这把刀，不少人都提起了兴趣。
有人出声问道：“这刀有什么功效？”
老者笑道：“其意气磅礴，‘刀摧五岳平’五字就非比寻常。至于宝刀的其他神奇之处就留待各位英雄去发现。”
老者说完都是嘘声一片，言外之意不就是没什么特别的吗？
一般修行之人所用的法宝都会有各种不同的功效，比如破除真气、加强法诀威力、和修士熔炼一体等等。按老者的话，这把刀就是刀上刻的五个字特别点而已，什么云初公赞此刀意气冲斗牛都是唬人的。楼中都是一群**湖了，没谁会上当。
老者见没人叫价，道：“还有推测，落日峡谷就是上古时期圣人持此刀劈成。”
又是一片嘘声，依旧没人叫价。这牛皮吹得太大了点。
当下就有点尴尬了，但也在老者的预料范围之内。之前一直没说底价就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再临时决定，毕竟这把刀他们自己都不看好。不过云初公是真的赞叹过此刀，可他自己不用刀其他人又看不上，就只好拿来拍卖了。
老者无奈道：“此刀底价一两银子起拍。”
一般修行之人都不在乎金银财物，相互之间购买都是以物换物。底价一两银子是真的相当于白送。
有人笑道：“那我出一两银子。”
立马有人叫道：“我二两。”
结果话音刚落，又有人加价三两。芥子楼一众修士，平凡人眼中的神仙人物就这样乐此不疲的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叫价。
老者再次无奈道：“各位英雄好汉，大家都是修行之人，难道真的在乎金银俗物吗？哪怕此刀底价一两银子，大家也别让我们亏的太惨啊。”
有人叫道：“说得对，金银算什么。”
正当众人以为这位好汉要出高价时，他叫道：“我忍痛出一百两黄金，大家都别跟我争。”
一群修士顿时哄然大笑。
一百两黄金对于凡人来说很多，但对于修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一些修士修行大成甚至可以辟谷，金银财物要之何用。
“我出一枚灵纹丹。”
一个平淡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都一愣，瞬间安静下来。连主持拍卖的老者都不敢相信有人真的出大价，灵纹丹可不是一般丹药，比第一件拍卖的飞影诀价值只高不低。
他生怕自己听错了，或者来人乱报价，问道：“这位朋友确定出价一枚灵纹丹？”
姬原枫道：“是。”
刚才就是他叫价的。
众人听到答复一时面面相觑，不少人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但当他们再仔细瞅几眼那把刀也还是没看出来什么门道，又转头发现出价的人相貌平平江湖上貌似没听说过有这号人。难道是故意哗众取宠？看样子不像啊，虽然不认识正主，可好歹认识旁边的金石老人，能和这位老前辈并肩站的能是一般人吗？
嵇长庚发现时姬原枫出价的时候也好奇地转头看向他，只见他眼神奇怪地盯着那把刀目不转睛。
姬原枫看着那清亮的刀辉，喃喃低语，“刀摧五岳平。”
沈渔就是那个被他父亲姬天浑看好，有望排进天下用刀之人前三甲的江湖高手。当年沈渔为皇族执行任务时遭遇敌人偷袭，妻子女儿被胁迫而牺牲。他悲痛欲绝，心境破碎，修为一泻千里，美满的家庭、远大的前程顷刻间灰飞烟灭，此后他退出江湖不再碰刀。
姬天浑向姬原枫说起这段心酸往事时，愧疚万分。想当年沈渔何等意气风发，何等风光无限，刀锋所向无往不破，最后却黯然离开羲和远走云都，转入暗地做起了一个皇族吴钩探子。
刀摧五岳平，姬原枫怔怔出神，沈先生，我姬家亏欠你太多。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出两枚灵纹丹。”
又有人出价，众人哗然。一些人开始犹豫要不要出价，出价又出多少。
姬原枫皱了下眉，抬头看去，和他竞价的是一名女子，在第五十四层楼阁。
她一袭红裙，柳叶眉丹凤眼，明眸皓齿、盼若琉璃，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肤若凝脂。尽管姬原枫游历江湖多年见过无数佳人，但这女子依旧是担得起倾国倾城四字。不同与钟凰的英姿飒爽，顾英绯的美若天仙，这名女子是风姿卓越，如一朵盛开的雪莲，遗世独立。
女子见姬原枫朝她看来，微微一笑。
姬原枫有一刹那的失神，旋即恢复清明。
他道：“三枚灵纹丹。”
嵇长庚道：“你不是说这拍卖会没什么好东西吗？怎么看上了这把刀了？”
姬原枫道：“一件东西的价值可以从很多方面评判，我喜欢这把刀就够了。出再大的价钱也乐意。”
嵇长庚盯着刀上那五字铭文，笑道：“年轻人意气重啊。”
姬原枫微微一笑，不说话。
那名女子又出价了，“四枚。”
姬原枫再次皱了下眉头，旋即淡淡道：“三枚灵纹丹，加一道顾家清心符。”
话音刚落，顿时引起了不小骚动。要不是姬原枫身边站的是金石老人这位江湖老前辈，众人都以为姬原枫是疯子。
正当有人下定决心准备开口出价的时候，姬原枫继续道：“我也不清楚这把刀有什么特别，但我喜欢就够了。对于喜欢的东西，出再大的价我觉得都担得起。你们可以继续叫价，但这把刀我要定了。”
话语中流露出一股无形的霸气，许多人一时被震慑到了。更惊人的是这番话声音不大，却在整座芥子楼八十一层楼阁中每个人的耳边清晰响起，一些见多识广的人马上就知道了说话人修为不俗，当下很多虽然不明白此刀奥义但也准备出价了的人心中掂量了一下就此作罢。没谁愿意为一把平平无奇的兵器得罪一位不知名的高手。
嵇长庚笑道：“白衣战仙还真是财大气粗。”
那女子道：“正不巧，我也喜欢这把刀。我不会放手。”
姬原枫抬头眯了眯眼。
楼中响起一阵惊呼，原来是一名黑衣男子站在了那女子身边。那名男子一身黑衣，俊逸不凡，目光凌厉，整个人仿佛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刀，锋芒逼人。
当今江湖群峰并起，这名男子依旧能够一枝独秀，久负盛名，被誉为江湖第一刀客，徐天狼。
有徐天狼出现在女子身边，正当众人以为她要借这位江湖第一刀客的威名继续竞价时，女子深深看了姬原枫一眼转身走了。
主持拍卖会的老者此时乐开了花，故作镇定连问三遍还有谁出价。没人再说话，徐天狼都出来了，这水不是一般人能趟的。
老者迫不及待地一锤定音，高声道：“恭喜十八楼的这位朋友拍下宝刀。”
姬原枫点了点头，立马就有人过来和他交易。拍卖会继续进行，姬原枫准备等离开的时候再去拿那把刀。后面拍卖的宝物他就没什么兴趣了，也不再看。
姬原枫将双手搁在栏杆上，眼中露出回忆之色，道：“很久以前，就是在我行走江湖之前，有人跟我说，南蛮有个人，以天地做画布，他要描绘出十万大山；东海也有个人，他独坐山崖清风拂面，他的琴声能引来神龙下凡。听说后我就很想去这江湖看一看。可惜两样都没见着。”
嵇长庚脸色变得平淡，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姬原枫道：“我只是好不容易能见到两位就想诉说一下我曾经对你们的向往，不得不说曾是你们让我想要走进这座江湖。”
金石重复了一遍嵇长庚刚说的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姬原枫笑道：“求人之间总要先套套近乎才好开口，也更能成事。”
顿了顿，他沉声道：“听说菩提果在金石前辈手中。”
这句话说完，三人之间气氛的沉默了下来。
金石嗤笑一声，道：“原来是来要菩提果的，之前还说这么多废话，真是没点气概，亏你号称白衣战仙。”
姬原枫叹道：“行走江湖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解决。”
金石老人道：“菩提果不会给你，死心吧。”
姬原枫道：“想必前辈也听说了，很多人都在盯着你，就等你出云初城。”
金石冷笑道：“当然听说过了，那又怎样？”
姬原枫问道：“前辈你拿着菩提果怕是很能走出去。”
金石转身认真的看着姬原枫，道：“刚才说你这白衣战仙啰里啰嗦没气概倒还说错了，别人都是在城外等我，你直接在城内就动手了。”
嵇长庚缓缓道：“白衣战仙是要恃力压人吗？”
姬原枫摇了摇头，道：“两位前辈别误会，我可以付出代价交换。我需要菩提果。”
金石皱眉道：“不用说了，菩提果我是不会给的。”
姬原枫不理会，直接道：“气动山河，一线奔雷换菩提果怎么样？”
金石老人、嵇长庚两人都是一愣，这两招是他白衣战仙的成名绝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竟然舍得拿出来换。可见诚意十足啊。
金石脸色好了点，摇头道：“这两招都舍得拿出来，你很有诚意。不过我不会换。”
姬原枫皱了皱眉道：“再加一道顾家的金甲符咒”
金石不解，忍不住道：“菩提果固然稀奇，但不说顾家的金甲符咒，你自创的两式法诀就已经是无价了。你这样换损失太大吧。”
姬原枫道：“我需要菩提果。而且怀璧其罪，前辈你这样拿着菩提果是很难走出去的，不如交换给我。如果你不满意我开的价，你可以自己提。”
金石叹道：“抱歉，你的价格很好，但我还是不会换。”
他第三次拒绝了，姬原枫还想开口，却发现两人望向他身后。
姬原枫转身看去，徐天狼和那名绝美女子向他走来。
金石道：“看样子你有点麻烦了。菩提果我不会换的，就此告辞。”
说完，他和嵇长庚两人转身离开，姬原枫正想去挽留。
女子开口道：“我说过我不会放手。”
姬原枫眯了眯眼。
他白衣战仙名传天下。
对面那袭黑衣，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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