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云都顾家
姬原枫静静地看着姜吕、介子两人离去的方向，哪怕他们从视野中消失良久依旧没有转头。沈渔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没有说话，也是一样安静地站着。
姬原枫又想到了三人在博陵相遇，那一次他同样身受重伤。伤势没有现在这次惨烈，却比现在这次狼狈。姜吕、介子衣衫褴褛，看起来就是两个乞丐。姬原枫没想到是他们救了自己，还一起游历了小半江湖。
“沈先生，江湖之所以精彩，也许正在于不断有人离去，不断有人走进。”
沈渔看了眼那几个早已空空的酒坛，里面残余的酒香渐散。
“不，在于有人能真正一醉方休。酒逢知己千杯少，世上难得真心人。”
姬原枫会心一笑。
“当初我怎么都不相信救了我的人只是个要饭的。但一起游历这么久，我就不得不相信了。
他们算是你说的知己和真心人。我之所以愿如此待他们，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心中始终存有善意，始终不曾绝望。哪怕当初落魄至谷底，他们依旧毫无理由地救了我这个陌生人。
有些人会因所处之境、所经历之事而改变自己的内心，逐渐向现实妥协，这情有可原。但另外一些人，世道待他、我待世道，是两码事。”
沈渔抬头面向耀眼的太阳，眯了眯眼，显露出眼角明显的皱纹。
“人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姬原枫点头，“我很喜欢这句话，人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他抬手指向姜吕两人离开的方向，“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沈渔摇了摇头。
“他们一个叫姜吕，一个叫介子。我最大的意外就是那家伙会是齐恒公。”
沈渔愕然，“当年灵公暴毙，齐国大乱，外戚干政。齐恒公在一众客卿幕僚不计性命的掩护下才逃出齐国。之后齐恒公流亡天下十年受尽**，直至姜氏重新掌权，嫡系血脉几乎死伤殆尽，才将他迎回齐国。”
寥寥两三句话就说尽了姜吕坎坷曲折的过往，姬原枫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心酸。
沈渔还在一阵唏嘘感慨，姬原枫又问道：“已经拒绝了云暝的邀请，你知道他为什么还来了吗？”
沈渔摇了摇头。
姬原枫也仿佛只是在自问自答，“他们是来告别这座江湖的。”
沈渔一怔，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异样。
姬原枫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沈先生，这次连累你们了。”
沈渔笑道：“文寅阁职责所在，怎说连累？”
姬原枫欲言又止，最后终究什么都没再说。
沈渔从袖中拿出一纸密信交给姬原枫，“殿下，这是你上次让我打探的消息。”
姬原枫接过后迅速浏览一遍，掌心凭空涌出一簇火苗将纸张燃烧成灰烬。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云初吞并熊国后，驱使熊人南渡，又耗费巨大国力改道运河，使本是不毛之地的都州迅速发展，成为王国要塞。一州之地带动半国繁荣，都州巡抚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这样一个要职，云暝果然不会随便放一个人上去。”
沈渔道：“要不要派人处理了？”
姬原枫道：“算了，现在动手意义也不大。况且以沈先生的阅历，这几天应该也大致看出原恩的心思了。”
沈渔道：“殿下是怕原恩殿下为难？我想原恩殿下会以大局为重，能够理解的。”
姬原枫点了点头，“我确实怕他为难，所以就更不想让他为难了。大局归大局，但都是一家人，有些事还是希望永远不要再发生。”
沈渔突然莫名有些心酸，他在一旁看着姬原枫平静的双眼，明明毫无波澜，沈渔却感觉其中有一丝淡淡的悲恸。
两人一起下了屋顶回到楼中，姬原枫问道：“她可曾来？”
沈渔立刻明白所指是谁，道：“来了，几人正在房中闲聊。”
“虽然不打算动手，但这次的事也不能就此过去，不然以后原恩还是会为难。”
沈渔点了点头，带姬原枫来到一处会客厅。顾云亭、顾英绯、姬原恩、卢海心几人都在。
相互打过招呼后，姬原枫看向卢海心，道：“卢姑娘也在啊。”
卢海心站起来施了个万福，笑道：“我从小在都州长大，在京城这边也没什么朋友，就来找原恩他们了。”
姬原枫笑着回应了一下，走进去给自己和沈渔倒了杯茶。
顾英绯关心道：“二哥，昨晚城外打得那么激烈，你没事吧？
姬原恩也道：“是啊，昨晚战斗声势那么浩大，情况怎么样？”
见众人都询问过来，姬原枫道：“我没事。昨晚金石老人以空间之力凝聚了一个分身光明正大出城,而他真身则在百里外带着菩提果潜行。不过还是被几个隐居多年的江湖老怪察觉了。我帮金石挡了两人，最后云初公也来了，才结束战斗。菩提果被金石老人带走了。”
姬原恩脸色凝重，道：“想不到云都来了这么多高手，连你都能挡住。”
顾云亭疑惑道：“云初公怎么也来了？按理说，你们没波及云都他就不会现身。菩提果虽然珍贵，但以他的身份地位没必要啊。”
姬原枫道：“确实，最让我意外的还是云初公也来了。天下修行大会马上开幕，一个菩提果还不值得他在这个敏感时期出手。”
他看向卢海心，道：“我想很大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告诉了云初公我的身份和目的。”
众人脸色一变。
姬原枫饮了口茶，道：“卢姑娘怎么看？”
卢海心脸色霎时变白，几人一愣，目光纷纷转向她。
姬原恩呐呐道：“这…怎么回事？”
卢海心一时手足无措，“我，我没有啊。”
姬原枫淡淡一笑，“大家别紧张，不是卢姑娘将我出卖给云初公的。”
原本紧张得气氛明显缓和了一丝。
顾云亭道：“原枫，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口气说完，别搞得大家这么紧张。”
“当日你们初来文寅阁，我们之间谈话并未回避卢姑娘。那一日听到的只言片语，再加上这一路来你们结伴而行，多少有所了解。我想以卢姑娘的聪慧，回去便大致想通了我们几人的身份，然后再与卢巡抚一说。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卢巡抚不敢忽视，就和云初公禀告，自然就将我暴露出来了。”
姬原恩几人脸色都不好，本是朋友，却没料到还出现这种意外之事,当下为难起来。
姬原枫道：“我相信卢姑娘也是无心之举，父女之间聊天而已。但你不知道我真正是谁，以为没有多大关系。”
此间会客厅临近大街，有窗。姬原枫走去打开窗户，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洒在他身上。
他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出神了一会儿，才道：“卢姑娘，原恩他们将你当做真朋友，我也愿意以朋友待你。等以后你会知道，在这个江湖，朋友最难得。或许双方背后立场政见不同，但这些事可以无关你们之间做朋友。”
卢海心低下了头，“对不起。”
姬原枫走去拍了拍姬原恩的肩膀，道：“此事没人有错，也无大碍，只不过我一向谨小慎微，大家不必太过在意。”
他又道：“云亭、英绯，陪我去个地方。”
几人就此离开，只留下姬原恩、卢海心两人。
顾英绯问道：“二哥，被云初公发现当真没事？”
姬原枫道：“卢海心完全是无心之举。你们刚来几天，但我已经察觉了原恩的一点心思。你们一路结伴而来，应该更清楚。原恩是身在局中，容易迷糊。我特意当众说出此事就是提醒双方一下，然后就是希望你们两个也注意一下。”
顾云亭嘿嘿一笑，“原恩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姬原枫笑道：“卢海心很好，两人能相遇很幸运。所以你们也不要因此就有隔阂。”
顾云亭点头，“这是自然，但原枫，你的身份毕竟还是曝光了。”
姬原枫叹了口气，“我无所谓，但还有些事我没说主要是不好当众讲，日后我会私下再提醒原恩的。你们陪我去趟这边的顾家吧。”
江湖历来就有一个说法：天下符文分两道，一道是顾家的顾符；一道是顾家以外的所有符文。顾家经营符文起家，势力遍布神州大陆，可谓实力雄厚、富可敌国。
姬原枫来到云都的顾家分支前，抬头可见高悬的匾额之上书刻着“顾符”二字。字迹简单，但久看之下却令人有一种眩晕感。
他赞道：“这顾符二字就是一道符文，威势慑人，真是了不起。”
进入楼中，虽说顾客并非很多，但也较为热闹，且一个个看上去便非等闲之辈。
云都的顾家掌门人名为顾苍澜，传言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胖胖老头，脸上时刻挂着一幅和煦的笑容，看上去平易近人、人畜无害。姬原枫只在很久之前见过一面，那时他年龄尚小，印象不深。
顾英绯带几人穿过大堂，在出示信物后见到了顾苍澜。一如传言中所说，是个胖胖老头。
顾苍澜与顾英绯、顾云亭相互见过礼后，看向姬原枫，疑惑道：“这个小伙子有点熟悉啊，怎么藏头藏尾的？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姬原枫一手揭下出文寅阁前戴上的人皮面具，道：“见过，而且很早就认识了。”
“哦？”
姬原枫抱拳行礼，“姬原枫见过顾苍澜前辈。”
顾苍澜一惊，上下打量了姬原枫一番，依旧有些不置信，“你是姬原枫？”
顾云亭笑道：“是的，五爷，他就是原枫。”
姬原枫道：“上一次和顾前辈见面还是十年前在神都羲和，时光飞逝，前辈风采不减当年啊。”
顾苍澜感慨道：“十年弹指一挥间。英绯、云亭还好，每年我都能见到。而你真感觉就是一转眼长这么大的，都不认识了。”
他面向东方，“以前没想到你们这些小孩会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真高兴。或许我该找个时间回羲和看一看了。”
顾英绯轻声道：“五爷，想回去就回去看一看。”
顾苍澜哈哈一笑，“见到你们几个该高兴，不伤感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姬原枫转头对顾英绯两人道：“你们自己出去转一转，我和顾前辈有事相商，可能要很久，你们不用等我，先回去吧。”
待顾家两个年轻人走后，顾苍澜道：“原来他们只是带路的，看样子不是小事啊。”
姬原枫道：“我已经被云暝盯上了，迫不得已只能乔装来见前辈。我若一人前来，必定见不到，只好让他们带路了。”
顾苍澜神色凝重，“可是神都那边有所动静？”
姬原枫斟酌了一会儿，道：“是公事，更是私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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