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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尘归尘土归土


  金龙被刺的消息,很快就在边陲小镇炸裂开来。

  所有人都在议论。

  有人说金龙得罪了朝中的权贵,招致杀身之祸。

  有人说金龙是被自己抛弃的女人买凶杀死。

  更有人说金龙是被那个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黑衙门除掉的。

  而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欧若飞知道。

  欧若飞骑在马上,孤零零走着山间小路,细碎马蹄声咚咚直响,不断敲击他的胸口。

  他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订单,却根本高兴不起来。该去结账了,他心里想着。

  经过小段平坦斜坡,马儿奔起。阳光透过树林栏栏夺目,山风不断搔刮他的脸颊。

  他忍住不去想那人的死状,拉紧缰绳减慢速度。不知不觉走入村落,在铁匠铺跟前停下了。

  马儿轻嘶甩尾。

  “你家马儿的蹄铁要换啦!”屋里传出女孩呼喊,跳出个扎围裙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睛灵动,马尾辫乱盘,脸上沾灰,平添几分可爱,手里攥着半个炊饼。

  她边嚼炊饼边绕马转圈。

  “乖乖,指甲也不修,再跑能把你甩个底朝天。赶紧换吧,不换尥蹶子了。”

  欧若飞无奈下马,“什么价?”

  “换蹄铁四个四十文,剃指甲二十文,给你便宜点,一共五十文吧。”小姑娘放下炊饼。

  欧若飞掏出六十文放在桌上,“再来几个炊饼。”

  “炊饼就在炉屉里,自己拿吧”小姑娘脆生脆气的说完,抄起剃刀清蹄铁。

  欧若飞打开炉屉,果然找到炊饼,伸手就拿。

  “嘿…!”

  小姑娘抬起头,“小心点,别烫着,用炉钳子夹出来,屋里有水壶,自己倒水。”

  欧若飞撇撇嘴,“不早点儿说。”

  他踏进屋里,摸摸水壶,果然是热的,倒水端出,夹了炊饼便吃。

  “你家里就你自己吗?”欧若飞惬意抬头。

  “就俺自己了,俺爹去打仗没回来,俺娘前年就去世了”

  “打铁打得动吗?”

  “俺打给你瞧!”小姑娘清完马铁,开始剃指甲。

  欧若飞吃完饼,小姑娘挑开炉火,可劲儿拉风箱。

  欧若飞看她干得起劲,又好奇了,“你怎么知道我的马需要换蹄铁?”

  “俺老远就听见了,好的蹄铁听着不是这个音,你这个是呱嗒呱嗒,跟打竹板似的,好的蹄铁听着可脆声了卡加卡加的。连马儿也晓得要换鞋啦。走到我这不走了不是。”

  半月铁被烧得通红。小姑娘夹起块卡塔卡塔,施锤打制。

  欧若飞听着那声音,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亲切,他早已抛却的东西被撩拨起来。

  欧若飞有些嫉妒。他支手而坐,摸摸下巴,又摸摸眉眼。奇怪自己在嫉妒什么?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大哥你这个好整,俺有现成的马蹄铁,烧透了调个形就立马能打上了。”

  “你为什么打铁?”欧若飞问完,立刻后悔了。

  “俺爹就是打铁的,以前教过俺,俺也不会别的,就慢慢练,以前打点小件,现在俺啥都能行。”说完小姑娘傻傻笑了。

  “呲……!”火红蹄铁没入水中,激起一片白雾。

  欧若飞不敢看她,他看到另外一种生活,另一种心,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奢求。他放下锭银子。走出小屋,伸伸懒腰。

  小姑娘干活麻利,四个马掌转眼钉好。

  欧若飞扯住缰绳,翻身上马。小姑娘洗手奔出,手里拿着个纸包。

  “哥,俺给你包了俩炊饼,带着路上吃吧,你的水袋俺给你灌满了,路上慢点,记得百八十里就要换次蹄铁。”

  欧若飞诺诺连声,逃似地离开。马儿跑得畅快,换了新蹄铁马儿似乎也开心起来。

  走了没多远,一人一马驻足呆立。

  他猛扯缰绳,马长嘶一声,险些人立而起。他调转马头,向着另个方向奔去。

  马跃山坡,经过村庄,穿过小巷。他终于打听到刺客被丢在乱葬岗。

  他搞到架地排车,架在马后,他甚至买了口棺材。

  欧若飞疯魔般捆紧棺木,匆匆赶路。

  天短的出奇,走到土镇外的荒郊,天已黑了大半。

  秋风萧瑟,四下荒芜,气氛肃杀。

  乱葬岗穷山恶水,旷野荒郊。

  灌木枝干扭曲,枯藤影影丛丛,随风摇曳,好似黑山老妖张牙舞爪。

  马车经过,惊起乌鸦,“哑…!”

  它们结伴挫身,发出一阵阵刷刷声。漆黑如墨,伴随黑夜静临,掠入空中。

  突然声音消失了,鸟不飞了、虫不叫了,风似乎也停了。

  欧若飞的马骤然停立。

  路面狼藉,四处散落破碎棺木,无数土坑白骨,弥漫着腐烂的气味儿。

  “太安静了。”他利眼如钩。

  “哈哈哈哈!”粗野的笑声传来。

  数十个黑影蹭蹭窜出,包围马车。

  为首几人落地时连声音都听不见,显然是内家的高手。

  带头刀疤脸汉子扬了扬手里的刀,切齿问道:“阁下是来收尸的?”

  “哦?”欧若飞直起腰。

  “是为那个刺客收尸吗?”

  “我只是送棺材的。”欧若飞坐回排车。

  “哼!”刀疤脸汉子厉声道,“从你打探刺客的消息,我们就跟你到现在,此人杀死我铁手门的掌门,罪大恶极,你既然来给他收尸,必是同党,今天你若不说出幕后主使,我等必将你碎尸万段!”

  欧若飞笑笑,“我连那刺客姓谁名谁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何人指使?”

  “好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们就杀了你,血祭金龙!你死也让你死个明白,俺就是张金龙的表叔外号飞花剑的....”刀疤脸汉子停住了,他看见欧若飞在挖耳朵。

  “好小子!你...!”刀疤脸汉子满脸通红。

  “哦。”欧若飞弹弹手指。

  “我不太习惯记别人的名字,尤其是什么花柳剑之流。”

  铁手门弟子忍不住跳出,摇头大喝,“大胆你敢侮辱我们师伯!你给我死!”拔剑就刺。

  欧若飞抬脚拨开剑身,小喽啰一剑刺空,反身游走,翻身又刺。

  欧若飞凌空跃起,临门蹬踏,踩在他的脸上。

  小喽啰无声无息仰面倒地。

  “我朋友的尸骨在哪里?”欧若飞抬脚蹭蹭喽啰衣襟。

  周围人都看向疤脸汉子,汉子挥挥手,有人甩出只包袱,掷在地上

  疤脸汉子狞笑道:“有本事就来拿吧!”

  双方死般沉默,天越来越黑,天上不见月亮,连刀剑上的反光都消失了。

  欧若飞冰邪无声,遁入黑暗。

  刀疤脸汉子颤抖大喝:“杀!”

  只听得噗噗两声闷响,四五个喽啰同时扑倒在地,不知死活。

  “啊…!杀!杀…!”

  疤脸汉子发疯嚎叫,手中刀刃疯狂轮舞。

  “噗噗噗!”

  又是几声闷响,更多的人倒下了。

  疤脸汉子停止嘶吼,喘着粗气,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黑暗,希望看出一点端倪。

  黑暗仿佛跟他作对,不发出一点声响。

  疤脸汉子崩溃了,他丢下刀,疯狂奔跑,脚下踏空,重重跌到。

  这里的坑太多了。

  他挣扎爬起身,被人!!踏住。

  冰冷刺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太不走运了。”劲风袭来,疤脸汉子彻底失去意识。

  黑夜蜷缩着,紧抱大地。

  群山黑魆魆,大野阴沉沉。

  马儿走得不紧不慢。

  远处隐隐看见点点灯火,像是巨兽的牙齿,又像是阴间的街市。

  欧若飞落寞地想着,“为什么?”

  黄昏时分,快刀的墓已经立起来了。

  这是处绝好的位置,山谷背风,依山傍水。

  坟茔没有墓碑。

  欧若飞伫立良久,他变成墓碑,跟坟茔融为一体。

  他似乎明白了。

  似乎是怕自己后悔,他猛跨上马,留恋回望群山,一扯丝缰,打马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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