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谓知音稀（3）

　　润江边上新开了一家“翩然阁”，名字听着甚是香艳，据说是售卖来自西洋的玩意，一种名为精油的香料。此物只要沾染一两滴在衣袂，举手投足皆有若隐似无的香气，比用花瓣沐浴效果还要神奇。倘是在净面的水中滴上一滴，可使女子面容娇嫩，滑若凝脂。却并不是什么媚药毒物。那翩然阁的阁主是名年过四十的番人女子，却依稀刚满双十年华，虽无多娇媚艳丽，只因脸上半分皱纹也无，肤色晶莹润泽，看着实在是楚楚动人。她说这精油是从花瓣中提取，自有养颜功效，夜间还能助眠。只是苦于实在是太过新潮的物事，竟无人问津。

　　温家画坊素来有帮商家作画宣传的传统，照说给铺面、商品绘上几幅活灵活现的画样，四处分发，实属易事。

　　可是翩然阁主的要求却难住了诸多画师。

　　门面纵然华美，精油瓶座纵然精致，那精油本身的妙处，却是无法传神地描绘于画中，阁主即便开出高价，也是无人能画出她的要求，她一气之下，大骂温家画坊徒有其名。画坊中人知晓朱清晖辩才无双，便差人来请他前去江边分号一走。

　　听说朱清晖要去与一美貌番人女子理论，这种热闹安筱蕤免不了想凑上一凑。

　　阁主将所需再次阐述一番之后，朱清晖皱着眉想要找个恰当的说辞推了这笔生意，安筱蕤却笑着问道：“可容我问几个问题？”

　　眼见这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看装束也并非温家千金，阁主自然并不十分在意。可那朱掌柜对这小姑娘颇有敬意，倒叫人不知她是何身份，她也不敢无礼，轻轻点了点头。

　　“阁主可是希望见画之人如若亲自嗅到精油的香气袅袅，似置身春日花海，似拥捧花香满怀？”

　　“自是如此。可一幅百花美人图却不足以传达我这精油之精妙，与那胭脂香膏的宣传似无二致。”阁主凤眼一横，颇有不屑。

　　安筱蕤笑意更甚：“阁主觉得这精油谁人合用？”

　　“闺阁千金和妙龄少妇都合用。”

　　“这两者合用同一款精油，还是有多样选择？”

　　“少女可选的有清雅兰花、高洁莲花；少妇合用的有端庄梅花、娇艳玫瑰……”说起这个，阁主忍不住滔滔不绝。

　　“我相信翩然阁的精油缤纷多样，可否容我闻过之后再行决定？我有七成把握，能画出阁主想要的。”安筱蕤此言一出，不禁阁主一愣，连朱清晖都觉得她有些托大。她既能绘出润江春景图来，作画的技艺哪怕在整个润州城里都是排得上号的，可这阁主的要求未免太过虚无缥缈，竟不是技艺精绝的画师就能做到的。

　　谁知安筱蕤走访了一趟翩然阁之后，抱了一堆瓶子回到客栈，闭关只半日，便交出三幅画卷。倒更像是三个如临其境的故事。及笄少女情窦初开，遇见檀郎心间一颤，似周遭升起一股茶花的香甜；初嫁少妇送夫从军，虽有不舍却毅然坚强，悉心照顾公婆全力操持家务，如腊梅高洁清雅令人动容；游子在外思乡心切，苦学高中衣锦还乡，端凭一枕莲花香陪他每夜安然入眠，如儿时在家夜读母亲送上一碗热粥时身上淡淡香气……

　　画作一出，竞相流传，还有人为圆故事中的味道去翩然阁买齐了三种精油。

　　最为动人的那个故事，还是那茶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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