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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夕起相思(4)


  这里的一切被保存得甚好,所以此间主人离去的时候,必然是精心收拾过的。难道竟能任由床铺上还残留一滩血迹?除非是……卧躺在此处的人,根本没让收拾的人发现血迹,或是,她有意留下这沾血的被褥。

  那是要暗示什么,或是隐藏什么吗?

  汪泰平心念一转,即刻从塌上坐了起来,小心地摸着这处早已干透了的血迹。这手感,不像有古怪啊。

  事情必然不会有这么简单。

  他闭起眼睛继续想象,躺在此处的姑娘不知是伤愈还是死了,总之最后的时刻,有人把塌上的被褥铺得平平整整,像是入夜之后会再掀开这床锦被,在此安眠。但最终,并没有人回来过,直到他误闯入此处。这床铺,是那姑娘自己整理的,还是照顾她的人?看到血迹的时候,那个人是何种心情?

  却是怎么也想象不出了。

  既然如此,何必苦思?汪泰平觉得这血迹既然不会平白留在此处,不如便抛去所有猜想,刨根究底。只是,怕是对此间主人要有所不敬了。

  他笔直地站立塌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随即拔剑,用剑尖在被褥上轻轻一划,便开了条口子。汪泰平小心地掀开这条口子看去,果然,血迹渗得颇深,少说有两指。可是除了被染了颜色的棉褥子,倒也真的别无古怪。这让汪泰平好生失望。一怒之下,他剑尖一挑,将整片被褥划了好几道口子。

  可如此一来,竟似有了发现。褥子经年不曾洗晒,已然有些微微泛黄,可也不至于显出这个颜色来。除了被血染透的地方,怎么还有一处是鲜亮的黄?汪泰平用力把那处口子一扯,原来这被褥中,竟藏着一条黄色的帕子。

  或者说,这是一封密信。

  绢帕上字迹清秀,果如自己所料,是一个女子躺于绣塌上疗伤,整整半年的时间。期间她还写下一本笔记,藏于绣塌底座。她说若是谁能有缘见到这封信,找到笔记,也算是能圆了她一番心愿,否则,她便甘于受这份罪孽,不得宽宥,黯然死去,那也是她应得。

  如若是“那个人”无意中得了这帕子,她要求他当做从未见过,最好一把火烧了它,从今往后,再不要到此处来了。

  汪泰平愈加看得糊涂,但他至少知道自己绝不是“那个人”。底座的笔记里,大约是有着此处山洞、密室、卧榻所有的秘密。他将帕子轻轻折好,往怀里一塞,用力将整张绣塌翻了过来,竟发觉比想象中轻得多。所以那位受了伤的姑娘,趁着无人之时,才能将那本笔记藏于其中吧。

  底座上确有一块被割开,用了相同颜色的锦缎包裹着一本书册模样的物事,将将嵌入其中,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汪泰平不敢太过用力,只用剑尖划开锦缎最外层,伸出四指嵌入其中,轻轻往外拉。好在缎子顺滑,虽卡得严丝合缝,却不难取出。

  缎子紧紧地裹了好几层,汪泰平一层层地拆,待那蓝色的封面赫然眼前的时候,却不免有些紧张。直到如今,他不过是出于好奇而一路来到此处,虽说是机缘巧合,但是窥探到一个姑娘的秘密,真的好吗?

  略迟疑了一下,他想起姑娘在绢帕上说的有缘人,长吁一口气安慰自己说,总会有人无意中找到这里,发现这本笔记。自己还算是对此间的主人怀有敬意,既已找到它,他更是忍不住不看,也就不必矫情了。

  “我是有罪之人,却仍心怀眷恋,这般旷日缠绵竟拖了大半年也不去死,本是我的罪过。只是爱我之人,害我之人,如此难以判断取舍……”

  笔记突地落到了地上,汪泰平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楞了许久。突然间,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那张石质的长桌旁,对着桌腿一阵猛踢,七下之后,那本似生死在地面的长桌竟缓缓转了个方向,碰到了旁边的墙面。

  轰的一声,墙面上竟出现一道门,缓缓向内打开,果然有一间暗室。

  汪泰平站在门口,却一动不动。若在暗室里看见那个的话,是不是就证明笔记里写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并非早已无所畏惧,他真的会害怕,害怕走到暗室中,发现笔记里写到的那具尸骸;害怕自己背负了这么多年的愧疚,被另一个更令人震惊的真相所替代;害怕在卧榻上看到的那一滩血迹,是茹筠在绝望之下,用一把刀插进心口结束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

  可是,脖颈似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缓缓牵引着转过去,他死死盯着暗室的门口,里面宽敞比起这间卧房更甚。接着自己的腿似是不听使唤地向前迈去,终于站在了这暗室之中。

  研磨药材的器物、切割筋脉的刀具、捆绑固定的绳索、施以刑罚的架子……它们都赫然在目。茹筠在笔记中桩桩件件的记载,读的时候以为简直是异想天开,近在眼前时才知现实更为令人毛骨悚然。汪泰平自认有铮铮铁骨,可是想象着笔记中记载的那些手段,若是用在自己身上,完全不敢肯定自己能扛得下去。看着那些物事,耳边仿佛传来凄厉的惨叫,后背也隐隐起了凉风。

  这个林若虚,他们还是小瞧了他。他比他们以为的更残忍、更睚眦必较、更无半点人性——或许,他仅有的人性里那微弱的一丝温暖,都早已给了茹筠,而后便随之消亡于缥缈了。

  只是汪泰平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曾见过的那个灵动的女孩和林若虚联系在一起。可林若虚留下的信,茹筠写就的笔记,却切切实实印证了,林若虚就是在向害死他爱妻的所有人复仇,包括茹筠的亲生父亲。

  汪泰平看了一眼地上的骸骨,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便是这个男人亲手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到他面前,让他一个错手刺伤了茹筠,甚至以为自己误杀了东海百姓,这是多年难醒的梦魇。可喜茹筠终究命不该绝,可叹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最终还是选择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是啊,危急关头自己的父亲把她推出去挡敌人的刀剑,该是何等绝望;

  视自己为妻房的男人为自己受到的伤害报仇,却也不曾放过她的父亲,相劝无门,该是何等无奈;

  躺在卧榻上气若游丝之际,耳边却隐隐传来父亲被试验各种毒药的惨叫声,该是何等煎熬……

  也许,她那时还宁愿自己真的死于汪泰平手中,倒落个痛快。

  汪泰平回到卧房之中,捡回那本笔记,塞入怀里。思索再三,又快步走到那堆骸骨之前,将其收拾之后,带到山外,找了一处风景秀美之地,掩埋了去。

  再次来到那阶梯口,汪泰平脑中尽是茹筠最后的请求。

  “有缘人若能为我父亲的遗骨找一钵黄土埋了,自当千恩万谢。从今往后,此地也不必留于世间了。”

  他长叹一口气之后,终于盖上那块石板,然后运功将开启此处机关那块小石砸个粉碎。只听地底轰鸣不断,想来那间卧房和暗室,早已被坠落的巨石砸成一片废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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