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随人归（1）
“来都来了，那就帮我干活吧。”姬无忧站在药柜前，目测了一下自己的高度，一转身便走向书桌，坐了下来，然后对温若瑜努了努嘴。
温若瑜的眼睛一眯，一口闷气刚生出来便被憋了回去，沉到丹田缓缓化掉。他莫非要和一个小丫头置气吗？姬无忧不过是个孩子，身量不够，若是要拿什么药材，本也该他帮忙。此时自己有些郁郁，真的是因为姬无忧那不客气的脾气？
“上一排右三格，五钱；上二排右七格，三两；上二排左一格，七钱……”
也不知怎么的，听到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指挥，温若瑜竟真的乖乖地帮忙抓药。之后转身看见那丫头低头写着什么，一副凝神恬淡的模样，哪里像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温若瑜顿时心就软了。他之所以有些生气，大约是因为方才姬无忧说他不解风情，在林威和安筱蕤之间横插一脚吧。其实，一个读多了话本的小丫头的话，何必如此在意。
“陪我坐会儿吧，熬药且得等上一个多时辰，无聊得紧。虽说你也呆头呆脑不算有趣，好歹长得好看，我愿意和你说说话。”
温若瑜：……。
姬无忧写着方子，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温若瑜，又低下头继续写。似乎是见他无意闲聊，倒也并不在意。温若瑜不愿与小丫头置气，只坐在一旁看她写了好几个不同的方子，写了一张便放在一旁晾干，只不过写来写去都是几味差不多的药。
枯坐了一阵，觉得姬家这个丫头虽然说起话来也是跳脱得紧，却不像姬无忌，闷不得闲不得，自己不说话，她竟也能忍住不搭理。如是，他倒觉得还是该示好说上几句话，否则显得他一个大人不懂事了。
“当年你和无忌，一人被送上琅琊山，一人拜师于济风堂，想来你和无忌也不常相见吧。”
“无忌不是常偷溜回家里讨银子吗？我却是老老实实听着师父的要求，研习功课，治病救人。只不过医家通常居无定所，各地游历罢了。”
“无忌他不来找你玩儿吗？”记忆中，姬无忌虽说嘴硬，心里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妹妹的。
姬无忧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提了起来：“找过，后来发觉，并不怎么好玩。”
看起来，论起捉弄人的功夫，姬无忌远远不及这个妹妹了。
“对了，琅琊山上不好玩吗？怎么你和无忌，都喜欢往外头跑？我看书上写的，琅琊山风景如画，宛若仙境，又有许多奇花异草，更有那些天下事往来。竟都留不住你们？”没想到，这丫头随口一句，倒能问到事情的关键。
温若瑜摇摇头：“说起这个，怕是你就误会了。琅琊山上呆上几年都不会觉得闷。只是，我有自己重要的事去做，不得不下山。而无忌……他只是有些害怕寂寞吧。”所以，每每自己下山，那孩子都喜欢跟在身边，自觉自愿给他当钱袋子。想到此处，温若瑜嘴角便牵起一抹温柔。
“恩，无忌若是觉得寂寞，我去寻个小嫂子陪他玩便是，总跟着你这块木头，长大以后便要生得如你一般，不讨姑娘喜欢了……咦，原来你是会笑的啊，那就多笑笑，比板着一张脸好看得多。”
温若瑜：……。
顿了一会，温若瑜有些忍不住想问：“我真的不讨……”
“无忧，你又在顽皮了！”
一名老者闲庭信步走入医馆，见到温若瑜微微一颔首：“公子，我们又相见了。”
姬无忧把笔一搁，吐了吐舌头，走出来向老者行礼：“师父！”
迎着林济悬坐下，姬无忧把几张方子交到他手中：“药已经在煎了，徒儿在等初发、膏肓、死者的血样做测试。”
“事情我已听说了，把那批药材拿来我看看。”林济悬点点头，“公子，无忧年纪小，颇有顽劣，多谢你不与她计较。眼下公子若是有事要忙，不必陪她胡闹。”
温若瑜非有急不可待的事，不过确也比和姬无忧聊天重要些，他便向林济悬揖了一礼，然后摸摸姬无忧的脑袋，转身走了去。
“记得别板着一张脸，多笑笑，好看得多。”姬无忧眨眨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木头人，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是心仪于你哦，我只是为你好，担心无忌的师兄回头给他找不到个好嫂子……”
温若瑜失笑，回头捏捏姬无忧和姬无忌几分相像的小脸，心想着，果然是亲生兄妹啊。
自从济风堂来到甘州，温若瑜自然对于疫情稍稍放下了一点心，相信戚九命亦是如此。他可算是有机会，去一解心中的困惑。
果如温若瑜所料，林威的新方子控制病情甚为有效，而林济悬亲自参与研制解药，戚九命便不再随时候于厅堂准备召开会议，而是在书房里，待有人通报，才请温若瑜进去相谈。
温若瑜推开书房的门，只见戚九命站在地图前，也没有转身，朗声道：“温公子，听闻你曾师从琅琊阁，博学聪颖，可看出了些什么端倪？”
静静地走到地图前，然后回想着整个甘州城他所曾走过的地方，少倾，温若瑜突然心中一动，指着一处——甘渝镇，朝戚九命挑了挑眉毛。
戚九命点点头，重重叹了口气。
甘渝镇是大梁甘州边境与大渝国境临近的一处小镇，如今梁渝交好，边境安宁，自然没什么大的险境。只是正因如此，小镇上梁渝两国百姓互有商贸往来，并未严令禁止。可是如今甘州热症疫情一起，虽不严重，总算是一则颇令人关心的话题，若是这个消息无意间传到了大渝……
“眼下虽然大渝人还算安分，不过这个国家素来善战，过了他们的冬祭，老国主便要禅位给六皇子了。”
“六皇子可不是善茬。他早就对老国主的施政手段评论过，绵软无力得像大梁的娘们……眼下这个局面，并不让人安心哪！”
说到此处，戚九命不由地认真地打量了温若瑜一番。突然间，他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姓温呵。
“温公子算是个江湖人，本以为武艺高强，逍遥自在，不曾想倒是对时事国事也颇有心得。”戚九命试探道，莫非他真是……
“将军客气了。或许，这也是缘分吧。祖父曾在长林军中，只是后来脱了军籍，生下我父亲和大伯之后，温家便再也没有将士了。”
果然，温家！那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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