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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血雨腥风


  褴褛青衫,覆旧蓑,山中老道着惊蛰。他身后跟着一个年青道人,身背木剑久消磨,淬人世百味烟火。只是,只是他们须发一般的白,也不知是这雪染还是如何。

  这二人正是独孤无为与别辞了。

  “仲春已到,雷惊百虫。”老道娓娓道来。

  别辞微微点头,道:“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你这孩子也变得迂腐了。”老道笑道。

  别辞低声道:“这些都是师父您教我的,徒儿不敢忘。”

  老道大笑踏步而起,扬起积雪千百层,眨眼他已纵身百余里了。别辞却未跟了上去,他仍是一步一步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他没有赶着要去做的事,亦没有急着要去见的人。如此,慢一些又如何么?

  镇岳宫北去百里,一平坦山峰叫做论剑峰,其上便是论剑台。不觉别辞已是行了这么远,都走到这里来了。

  他拂去发丝上的落雪,些许沾染在他的衣袖上,化作一抹凉水浸入他的衣袖,他甚至都不舍得运气,如此便会让这些水珠离自己而去。

  论剑峰西侧有一陋居,是一位劈柴人久居于此,劈的柴多了,为林御风雪便在此廖无人烟之际,修建了这所屋子。而现在这里人去楼空,便让别辞捡了便宜。

  别辞未打算再回到师兄弟们的生活中去,但他也实在无其他去处,便听师父建议回到了华山来到了这里。

  师父过惊蛰会有一场雨,别辞当时不解,只道是雨又如何,淋湿也无大碍。师父又这是一场很大的雨,会伴随着雷鸣电闪。要知道华山常年落雪,下雨是很罕见的。别辞仍是不解,若只是如此也不值一提。师父最后这是一场腥风血雨,别辞便更加不解了,在这华山深处,又怎么会有如此惨状,只当是师父笑与自己解闷呢。

  朝时,别辞会独自于论剑台练剑,他现在剑法已是超然绝尘,御剑地似云中之客。

  落雪飘到他的肩头,他会想起那个与他一同被霜雪染白首的女子,只是此刻落得他一人,白雪红尘俱抖落,孑然一身青衫薄。恍然,霜雪飘经年,檀灰烧几段,掐指谋算不出生死与聚散。

  暮时,凉夜露重,他仍是披旧衫立于屋前,看地缓缓。

  终于,惊蛰至。

  果不其然,这一日下了很大的雨,自晨间起一直绵延到傍晚,且雨俞下俞大,隐约伴有雷鸣。这与师父的前两句不谋而合,别辞不禁想到了师父嘱咐的第三句话,这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皱眉望向窗外,果然瞧见了一个人影。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华山弟子皆是入房就寝,理应不会在外闲逛,就算闲逛也不会逛到这论剑峰来,要知道这里可是距离华山主峰数百里呀。

  那人撑着一把伞,伞檐微斜,正好遮住他的面庞。这人中等身材,似是与别辞年纪相差无几。

  那人行至论剑台便不在踱步,他似乎不知道这儿藏有的一所陋室。别辞撑伞而出,只道是有朋自远方来,当出门相迎才是。

  雨水猛烈的击打着油纸伞,也一道将别辞的视线阻隔,他是在看不清来者的面容,他呼喊几声,也被其淹没在地间。

  忽然,来者的伞檐抬起了几分,那人眯眼笑着,眉眼弯成一条缝隙。这人别辞认识,正是吕九川。

  若是方才还有几分忌惮,但现在他已经完全卸下防备,这可是他的一位故交。他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相邀来者去他屋一坐,毕竟在这里交谈实在不妥。

  吕九川笑着行走在前,向着别辞指引方向走去。别辞候在其身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问道:“吕兄与那九是何关系?”

  吕九川一愣,他只怕胡乱答复漏了馅,便装作听不见的模样,摇了摇头。

  那日于汤谷别辞见颢君云昭乐与其在一起,便起了这份猜想,他自得知有九一事,便对其甚是痴迷。他倒也不是醉心取而代之,而是对其运转方式十分好气,如何千百年历久弥新。也正是这份好奇之心,让他搜寻到了朱君暗地里的勾当,这才有了后来他与苏辙鹤拓的相逢。

  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是这些人中龙凤,朱君的存在并没有让他对九产生反感,但当然也没有几分好感罢了。

  空落下一道惊雷,吕九川的步子也随之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仍是眯眼笑望着别辞。

  别辞不解道:“怎么?”

  这话音未落,赤霄剑已经将他的右腿刺伤,吕九川动作之快,令他始料未及。

  鲜血很快将那裤衫染红,滴滴落入雪中,化作一抹瑟红。

  别辞疑惑地望着吕九川,本以为是对坐饮幽阑的伙伴,谁知却刀刃相向。

  吕九川松开紧握着的油纸伞,任凭风雨将其撕碎。他也收起了他的笑容,一抹哀伤攀上了他的眉眼,他知道自己的肩头又加上了一道罪,但这又怎么样呢?他早已是个罪无可赦之人。

  别辞没有退让,亦没有还手,他只是盯着吕九川,盯着他扭曲的神情。

  赤霄剑灼热的剑锋冒出阵阵热气,与这雨雪地格格不入,但其霸道的剑锋却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接连又三五剑刺来,别辞仍是没有避开,或者是他并不想避。他的胳膊、腰身都落下晾道剑痕。

  赤霄剑最后横在他的面前。

  别辞终于开了口,他问道:“为什么是你。”

  吕九川发出癫狂的笑来,这些潜心修道的迂腐道人,又怎么会懂得帝王家的权欲相争。他们可以追求清静无为,但他吕九川不可,他自出生那日起便背负着宿命,这是帝王家最奢靡的馈赠,也是他们永远无法摆脱的束缚。

  一道闪电从云层深处闪出,将这一方地照亮,别辞这才惊觉自己身下的积雪已然尽数被染红,甚至连一点素白都见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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