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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拍拖


正月初八,德宝又出发了。路费又是找梁算盘借的,有了深圳那1万块钱的底儿,梁算盘倒巴不得德宝多借一点,但德宝只借了200块。

        火车上挤得不得了,上了车德宝就站在过道上,像荡秋千似的,这边推过去了,那边又推过来,骨头都快散架了。散架了就由它散了去,后来,德宝居然就那么站了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德宝听到大声地吵起来了。是厕所那边,两个人争,一个说:

        “我都等了五个人了。”

        另一个说:“你等了六个人了也没用,我要屙到裤裆里了!”

        两人你扯我,我扯你,谁也不让谁,旁边的人就笑起来。德宝听到那个说“我都等了五个人了”的声音有点熟,但就是看不到人。德宝好不容易挤过去,那个人胜利了,剩下那个  屙在裤裆里的捂着肚子头顶在门上,一脸的痛苦,看着德宝拢去了,屁股拦住了德宝。德宝朝他笑了笑,意思是我不跟你抢。

        门开了,慢腾腾地伸出了个半秃的头,外面的人等不及了,硬生生地把半秃头拽了出来。这一拽拽得不轻,要不是车上的人多,肯定会被摔个狗啃泥。没啃泥,倒嘴着了德宝的膝盖。德宝提了他的肩膀提了起来,大声地叫道:

        “李、李叔……”

        那叫李叔的云里雾里了,狠劲地拔开了德宝的手,要冲去厕所那边,哇哇大叫:

        “老子跟你拼了,老子跟你拼了……”

        猛然从云雾里醒了,转了头,盯着德宝,咧开嘴笑了:

        “德宝,是你小狗日的!”

        那人是李元庆。李元庆这一高兴,忘了一条腿是跛的,扑嗵一声倒在了德宝的怀里了,也就索性抱住了德宝,使劲在德宝的后背擂了几拳:

        “以为这辈子就见不着你小狗日的了……”

        李元庆回家呆了不到半年,重新来了天堂凹,因腿脚不利索了,不做基建了,捡破烂,天天在外面跑,但就是没有碰到德宝。李元庆忽然问德宝:

        “这次回家是跟你的那个秀秀姑娘结婚?”

        德宝脸红了一下,说:

        “她跟别人结婚了。”

        李元庆笑着说:“这就好,这就好。”

        德宝愕然地看着李元庆,李元庆推了德宝一把说:

        “走走走,那边去,那边我有座位的。”

        德宝跟着李元庆挤过去了,果然有个座位,座位上还有个女孩,正在吃苹果,脸也像苹果一样,圆圆的。李元庆说:

        “我女儿,雪梅。叫德宝哥。”

        雪梅却不叫,瞪着德宝的脸,嘴里鼓鼓地衔着苹果,后来终于撑不住了,哈的笑出来了,苹果渣子就涮涮地往下掉。德宝弄了个花狐狸脸,站在那里,脸红得像个关公。

        两个多月后,德宝问雪梅那天火车上笑什么,雪梅想起来了,禁不住又笑了一阵,挂了一下德宝的鼻子说:

        “笑什么?笑你这个鼻子。第一次看,还真难看,那么肉乎乎的,现在看习惯了,也不觉得了。”

        德宝就耸着鼻子嘿嘿的笑。他很想去搂雪梅的肩,但手伸到半路了,就是伸不出去,发抖。德宝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很多次了,德宝就这样,别人都替他急了。别人指德宝的同事,还有李元庆。

        火车上遇了李元庆父女,到了天堂凹,德宝没再做基建了,雪梅把德宝介绍进了她那个厂。这是天堂凹最早的几个厂之一,香港人开的,生产塑胶的,规模不大,就200来人。看到德宝老是跟雪梅在一起,同事就问德宝:

        “阿宝,怎么样了?”

        德宝不懂:“什么怎么样了?”

        “有没有打雪梅的波?”

        “打什么波?”

        旁边的人就笑成一堆:“他问你有没有摸雪梅的奶子?”

        德宝火了,把烟头砸在那个人的脸上:

        “我摸了你娘的奶子!”

        德宝这样,并不是说德宝不喜欢雪梅。这些时间,天天跟雪梅在一起,德宝真的蛮喜欢雪梅的。雪梅喜欢笑,像喝了笑婆婆的尿似的,整天笑个不停,一笑就露着颗小虎牙,甭提多漂亮。德宝是第一次进工厂上班,做搬运工,活儿不累,就是规矩多,上班的时候,烟不能抽,话不能讲,而且,那个班长特熊,稍微做错了点什么,就日爹捣娘地骂,德宝刚开始真是受不了。不过,因为有个雪梅,再受不了也受得了了,只要看到雪梅的影子,听到雪梅的笑声,德宝的心里就像六月天开了一道窗,好凉快,冬天里放了个小火炉,好温暖。

        跟雪梅在一起,德宝像喝了蜜水,一离开了雪梅,德宝又像喝了盐水,喉咙里咸得苦。德宝开始失眠了,整夜整夜睡不着,憔悴得很。

        这天傍晚,德宝和雪梅去李元庆那里。李元庆住在一栋废弃的旧楼里,整个一层都让他占了,层层叠叠地摆满了纸皮呀、易拉罐呀什么的,中间留了个空,有灶有床,像模像样地像个家。快看到那栋楼了,雪梅忽然说:

        “德宝,你是不是病了?”

        德宝愣愣的,先摇了一下头,又赶紧点了点头。雪梅伸出手探了一下德宝的额头,德宝的头真有点烫。雪梅正要说“你真的感冒了”,还没说一个字,德宝一下子抓住了雪梅的手,雪梅拽了几下,没拽开,德宝倒越握越紧了。雪梅笑了一下,不笑了,脸红了脖子下,撇过了脸,低低地说:

        “德宝,德宝,快伸手,你要干什么?”

        德宝握着雪梅的手像握着一团棉花,软软的,暖暖的,手脚都快点着了,那胆儿也快点着了,呼啦啦地吐着焰火儿,好像有只很大劲的手推了他一把,忽然就将雪梅一拖,严严实实地抱住了雪梅。也许是德宝的力气用得太大了,雪梅都透不过气了,说:

        “快伸手,快伸手……”

        嘴里这样说,却并不用劲挣扎,身子也像了一团棉花。德宝刚开始还真要伸手的,见雪梅这样了,就不老实了,要去亲雪梅的嘴。但雪梅的嘴撇在那边,亲不着,就只能亲着耳根子了。那耳根子像块燃了的炭,这就给了德宝更大的勇气,腾出手掰过来了雪梅的头,终于就啃着了雪梅的嘴。

        但只亲了一下,雪梅就挣扎了出去,叭的给了德宝一个耳括子:

        “你、你、你流氓……”

        这一耳括子把德宝给打懵了,捂了脸,站在那里,眼角瞟着雪梅,见雪梅背了身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是跑呢,还是去向雪梅赔个礼道个歉。不一会,雪梅就抬步走了,德宝一时又不知道是该跟了她走呢,还是不跟她走了。雪梅却回过头来叫了:

        “走呀,你这个傻子!”

        德宝像蒙了赦的犯人,颠儿颠儿地跑过去了。德宝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跟雪梅靠得太拢。走了几步,雪梅停下来看了看德宝的脸,她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灿灿地笑了一声,拿指头戮了戮德宝的鼻子说:

        “你这家伙,就不老实!你欺负我,看我不告诉我爸。”

        德宝嘿嘿地笑,雪梅又说:

        “没打痛你吧?”

        德宝又嘿嘿地笑:“不痛,不痛。”

        德宝和雪梅去的时候,李元庆正在那里垒纸皮,旁边有桶水,桶里搁把瓢,垒一层纸皮就往上面泼瓢水,垒完了一叠就捆起来。德宝和雪梅一进去就帮着垒。德宝心里像鹿撞似的,偷偷地瞄着雪梅,生怕雪梅说了刚才的事。这一紧张,手头就不听使唤了,捆一叠纸皮的时候,接二连三地拽断了几根绳子。雪梅看出来了,悄悄地肘了德宝一下:

        “看你毛毛燥燥的!”

        李元庆也看出来了,笑了笑说:

        “德宝,心里头有事?”

        德宝的脸刹的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支吾出半句话来。雪梅笑着说:

        “你什么时候变哑巴了?”

        德宝嘿嘿地笑。

        看着德宝和雪梅那么笑,李元庆也哈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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