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下套
自打李晟寄银子回家之后, 李河两口子的日子顿时轻松起来，穷人乍富，难免就有些得意忘形。他们先是胡吃海喝，四处吹嘘, 想着把当年丢失的面子全部给找回来。接着就开始四处挥霍, 刘氏穿金戴银, 李河赌钱斗鸡, 两口子都是今朝有银今朝花，口里说的最多的则是，“到日子了，小崽子怎么还未寄银子回来？莫不成被李瑜那个小杂种给贪墨了。”
因着李晟给的银子越来越多，两口子就越发大手大脚起来，弄到最后，花个十两百两, 眼睛是眨也不眨。
然而他们都这般有银子，却仍旧不待见亲生女儿李丽，怪她死巴着李山一家, 丢人现眼。说到这点，李甜不由愤恨出声道：“哼，他们不管亲生女儿死活，也不准旁人发善心，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李晟听了此言，愤恨怒道：“姐，你怎么不早点写信给我。我若是知道了, 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李丽摇头道：“你刚刚拜了师傅，正是紧要关头，姐姐怎么能拿小事来烦你。再者说了, 之前姑奶奶跟大伯他们都在村子里，平日里多有接济我。虽说爹娘知晓后少不得骂上两句，但我亦不是傻的，都是待他们歇下后再回家。若不是婚姻大事牵扯终身，我亦不想来打扰你。弟弟，爹娘是指望不上的，你自己可一定要争气，万万不能辜负了姑奶奶大伯他们的一番苦心。”
李晟狠狠的擦拭掉眼泪后道：“姐，我晓得了。从今日开始，我是不会再往家里寄银子了。”
“我亦是这个想法。家里有地有房，不愁吃喝的，做甚么给他们那么些银子。爹娘根本就守不住财，给他们跟打水漂又有什么区别？弟弟，不是姐姐不孝顺，只是凡事都得有个分寸。”李丽并不是责怪弟弟，只是现实如此，爹娘手松人傻，银子到他们手里，根本就护不住。
只是这样的现实，难免伤到了李晟。他本着一颗孝子之心，想着爹娘能过上松快日子，谁料到最后，却反倒害了他们。赌钱哪是庄稼汉能沾惹的？
“姐姐，赌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听人说，爹爹原本手气不错，连着好几天都赢钱，最多的一日赢了一百多两。谁晓得那一天不仅输光了赢的钱，还倒欠赌坊几十两。几十两对咱们来说原也不多，可谁晓得这银子利滚利，没两日就滚到了一百多两。”
姑奶奶听此，冷哼一声道：“这是有人下套等你爹那个蠢货钻进去呢。就你家那豪气样子，人家能不盯上他。晟儿，丽儿，这事儿你们别管，且让那两个糊涂东西吃吃苦头。那帮人瞧着凶狠，但也不是完全不管不顾的。咱们李家已经今非昔比，他们不敢真沾惹人命，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李晟心里不爽快，不免愤愤道：“我才不担心他们，只是心疼姐姐吃了这么多苦。”
李丽则笑道：“这有什么，先苦后甜，我呀，才不在意这些。”大伯一家当年是什么日子，如今又是什么日子，人活着，没必要只顾眼前，以后过的好才好。
姑奶奶听了，就又夸道：“你这丫头，真是了不得。你说的对，人活着，没必要为了一时的苦难就哀怨自怜，须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个有志气的姑娘，比她娘老子强一百倍。
众人说了会话，就也不再提老家那些烦心事，而是收拾收拾行囊，一道转到了李府居住。这李府原是尹府，虽说是李姑奶奶买的宅子，但当年挂的是尹府的牌匾，住的是尹家的一家老小。后来姑奶奶被休，尹家因罪受死，这宅子就更名为李府。
更名之后，姑奶奶又命管事将府宅里里外外翻新个遍。尹家的那些旧物都被姑奶奶捐给了城外的苦寒人家，自己则掏银让鲁师傅帮忙重新打了新的家具摆设。
虽说这宅子翻新了好几年了，但一直处于无人居住的状态，如今主子回来，里面的丫鬟婆子都欢喜不已。李老夫人淡笑的让他们先忙好自己的事情，并道自己休整好了以后会一一赏赐。府里的丫鬟婆子听了，自是欢欢喜喜的退下了。
“好了，我老婆子累了，你们几个自己说会话，谈谈心。丽儿，你只管安心住下，就跟蜜儿甜儿一样，若有哪里不适应的，只管跟丫鬟婆子说。这两个丫鬟做事稳重，且先让她们伺候你。日后你若是还想添置人，姑奶奶再重新替你找。”说着，就由顾婆子扶着回屋休息。
李瑜见姑奶奶面色不对，不由担忧问道：“爹，娘，姑奶奶身子可还好？我怎么总觉得她面色不大好，不若明日寻个大夫前来看看？对了，我之前认识一位老太医，医术甚是高明，我明日就去请他过来。”
“你姑奶奶上了年纪，身子是大不如以前了。前年还感染了风寒，躺在床上休养了好久。哎，人老了，总归都有些小毛病，不过找太医过来看看也是好的。”
李瑜记在心里，当日下午就去郑府拜访，正巧老太医今日休沐，正在家中研习医术，听小厮说李瑜来了，忙喜的亲自迎接，还道：“你这小子，好些日子不来看我了。我这儿可积攒了好些问题，快快快，且随我进去看看。”说罢，拽着李瑜的袖子就往里面走。
“郑太医，我今日是特意过来求您帮忙的。”
“咱们两人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只管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日我姑奶奶上京，我瞧着她面色不对，想请您过去把把脉。”
“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把脉呀。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走走走，快随我进去看看我那些难点疑点。这几日我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哪里不大对。你快过来替我看看。”自打开始研习外科手术之后，郑太医就一头钻了进去，废寝忘食，如饥似渴的充实着自己。
因为李瑜要忙着读书，郑太医一般不大好意思缠着他。今日李瑜自己送上门来了，这等于天降好事呀，他怎么可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说来，李瑜也有些想念手术刀了。再次握住手术刀，那种熟悉且兴奋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郑太医在一旁看他做手术，一言不发，只觉得两个眼神看顾不过来，心里啧啧赞道：“这般好的小子，怎么就不学医术呢？简直就是浪费天分，可惜可惜呀。”
握住手术刀的李瑜就仿佛换了一个人，温润的玉变成了锋芒的刀刃，只见他两手翻飞，速度之快，让郑太医连具体动作都看不清楚，这样娴熟的技巧，非一般人能掌握的。如此良才美玉不来学医，真正是糟蹋呀！
郑太医爱才心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化悲愤为求知欲，愣是拉着李瑜商讨到大半夜。
次日一早，郑太医上门把脉，只说姑奶奶舟车劳顿，休养几日就能好转，而后又留下一个方子让李山前去买药，都是些补气血的养身药材，还道：“普通的药材就行了，不必讲究年份，养身需要徐徐调之，不宜进补过急。”
姑奶奶笑道：“郑太医这性子还是没变，还跟以前一样，看不得别人浪费药材。”
郑太医笑道：“还是老夫人懂我。也是面对您，我才敢这般说，若是换做旁人，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勒。”
“人说花银子要花在刀刃上，想必这药材亦是同样的道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其实休息几日就都能好了。只是孩子一片孝心，我老婆子总不能让他们瞎担心。”
“孩子们孝顺，是老夫人的福气。”接着又寒暄几句，老夫人就拎着药箱离开了。
他一走，曾氏喃喃道：“这京城里的大夫就是不一样，还挺会给人省钱的。不像我们小地方的大夫，恨不得开上最贵的方子，让你长长久久吃他的药才好呢。”
姑奶奶笑道：“郑太医是个好人，他年轻那会儿经常免费给百姓看病。后来见百姓因为贫穷，咬牙硬撑着不去医治，就苦心研习医书，改良了十几份方子。那些个方子用的都是寻常药材，有的自己去山里就能找到。自此，他声名鹊起，百姓们都悄悄喊他神医，不过他自己死活不肯承认，只说自己舍不得浪费好药材。不过他说的也对，这市面上珍贵的药材基本上都被世家贵族买走了，百姓们若是需要好药救命，的确得碰大运才成。”
对郑太医，姑奶奶还是很欣赏的，这人从小就有几分痴性，跟一般人不大相同。
“这哪里是大夫，这简直就是活菩萨。哎，想想郑太医，再想到张敏爷爷那桩事情。这做大夫的，还真是各有不同。”曾氏如是感慨道。
姑奶奶则好笑道：“一样米养百养人，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众人感慨几句，就又各自忙活不提。至于李瑜，他正带着同窗们在山上摘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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