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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是他!


厢城是省会城市,一到傍晚的下班时间,便是摩肩接踵,车水马龙。

        太阳快要落山了,白昼的热气稍稍消散了些,石小满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牵着三岁半的王艺诗挤下了公交车,往不远处的菜市场走去。

        “诗诗,今天我们做排骨吃好不好?。”

        “好,老师做什么诗诗都喜欢吃。”

        王艺诗是前几天刚刚入园的新孩子,相比其他小朋友的哭闹和调皮,她懂事得有些过分,她总是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眼神怯怯的,偶尔会帮其他小朋友喝水吃饭穿脱外套。

        即使这样乖巧懂事,她的父母还是没有过来接她放学。

        小三班的班主任叫牟萍,比石小满大三岁,前几天一直是她把王艺诗带回家住的,今天轮到石小满了。

        牟萍说开学那天她见到过王艺诗的爸爸,很帅很年轻,是她从业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最有气质的家长,她当时还夸张地做了个花痴的表情,牟萍说他那天就交待过,如果他不能按时过来接孩子,麻烦老师先把孩子带回家,等他忙完会去接。

        石小满有点生气,在一个小时之前,她给王艺诗的爸爸打过电话,对方无人接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来,说工作还没有忙完,拜托老师帮忙带孩子。

        很好听的男低音,语气也够礼貌,但石小满还是忍不住要吐槽,这都什么家长啊,简直不负责任!

        电话那边说他今晚会去老师家里接孩子,请问老师住在哪?

        石小满报出出租屋的小区名字和楼号,对方停顿了两秒,竟然说他也住那儿。

        骗子!

        油嘴滑舌的骗子!

        这年头,骗子可真不少,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唉!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爸爸爱怎样怎样吧,孩子总归是无辜又可怜的。

        她牵着王艺诗在菜市场转了半圈,称了一斤排骨,三个土豆,三根黄瓜。

        棉厂小区就在菜市场附近,是九十年代初建的职工大院,设施老旧,夏季常有积水,原先的住户搬的差不多了,现在住的大多数都是租客,石小满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

        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她拿出钥匙开了门,让王艺诗先进去,自己又进去。

        石小年已经回来了,正在卫生间里洗衣服,听见开门声,她探出来半个身子,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姐,回来了,哎?这小孩是谁啊?”

        “我们班刚来的小朋友诗诗,她家长比较忙,没去接她,我就把她带回来了,”石小满一边把菜放在茶几上,一边吩咐王艺诗叫人,“诗诗,这是老师的妹妹,你叫小年姐姐。”

        “小年姐姐好。”

        “小朋友你好。”

        两人打过招呼,石小年继续洗衣服,王艺诗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儿童绘本,石小满则系上围裙洗土豆和黄瓜。

        厨房和卫生间只隔了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石小年不时地抬起头看姐姐一眼,笑得很开心。

        “你笑什么?什么事那么高兴?”石小满有些纳闷。

        石小年终于憋不住秘密了,她站起身在毛巾上胡乱地擦了把手,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两张红色的人民币献宝一样递到了石小满面前:“看,两百块!惊喜吧?”

        石小满更加纳闷:“哪里来的钱?”

        石小年依旧笑得开心:“我今天捡了好多纸箱,有点拖不动,坐在路边休息的时候就有一个好心的阿姨走过来丢给我二百块钱,我一星期都赚不了这么多呢!”她把两张大钞叠整齐塞进了姐姐的口袋里,“姐,你收着吧,又快交房租了。”

        “嗯,小年真懂事。”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妹妹乱蓬蓬的头发,迅速转过身去把菜一股脑摊在案板上,开始切菜。

        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像雨点一样砸在了案板上。

        石小年十二岁,瘦得皮包骨头,个子矮得像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她们姐妹俩来这座城市三年多了,妹妹上学的问题一直解决不了,她没钱没本事,更没有熟人,陆续问过几家学校,因为是外地户口,没有学校愿意收她。

        石小年很懂事,看着姐姐一个人辛苦,她便想出去找工作赚钱,但是大城市不比她们镇上,童工是没人敢用的,没办法,她就一天到晚提着大袋子出去捡废品,虽然赚的少,但好过没收入。

        石小满的厨艺很好,只需半小时的时间,一盘黄瓜炒蛋,一锅土豆排骨汤就端上了桌,色香味俱全,整个不大的二居室里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排骨一共六块,她在下锅的时候就数过了,正好两个孩子每人分三块,她在自己的碗里只盛了土豆和汤。

        石小年没说话,默默地夹起一块排骨放在了姐姐的碗里,王艺诗见状,也学着石小年的样子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老师。

        石小满无奈,只能把排骨还给两人,又佯装生气:“都好好吃饭,你们两个还小,要长个子的,都夹给我是什么意思,嫌我做的不好吃吗?”

        “不是不是,”石小年有些少年老成,大人一样说话的语气与她稚嫩的脸庞有点违和感,“我就是觉得你太累,又不舍得吃肉。”

        石小满怎么能不明白妹妹的心意呢,她只能撒谎说:“我中午在幼儿园的食堂里吃过肉了。”

        王艺诗早就饿了,一边吃饭一边鼓着小嘴奶声奶气地做解释:“老师做的饭太好吃了,是我吃过最香的了,我和爸爸在家就只能吃泡面。”

        石小满又一次刷新了对王艺诗爸爸的认知,这让她有些无语:“吃泡面?你爸爸就只给你吃泡面吗?”

        “有时候也叫外卖,反正爸爸不会做饭。”

        “那你妈妈呢?”

        “没有了。”王艺诗摇了摇头,只顾吃饭,不再说话。

        石小满不好再问什么,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孩子不想说也正常。不过,这个“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呢?是离婚了还是说去世了?

        吃过晚饭,收拾妥当,她叮嘱石小年照顾王艺诗,自己便背上双肩包出门了,她要去“清北美术”学校做清洁,那些美术生九点钟下课,她九点之前赶到就行,棉厂小区离美术学校有十一站路,她必须提早出发。

        到达“清北美术”的时候,刚好八点五十分,她从包里拿出围裙和套袖,穿戴整齐等待美术生们下课。

        这是一所规模不小的培训机构,一共三层楼十五间教室,十三个是少年班,还有两个成人班,今晚上课的有八个班,铃声一响,几十号大大小小的学生呼呼啦啦地往外走,几个高个子男生勾肩搭背地笑闹着,还有几个女生边走边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今天的作业内容。

        石小满望着那些朝气蓬勃的背影出神了几秒钟,便提着水桶和拖把上了楼。

        其实她看起来与那些上学的女生无异,一双大而清澈的眸子,脸上带着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即便穿了最朴实廉价的衣服,也遮挡不住她瘦削俏丽的身材和清秀姣好的面容。

        卫生从最上面的三楼搞起,先整理教室擦桌子,再拖地面拖走廊,她干活有条理,动作又麻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三层楼焕然一新,她摘下围裙和套袖叠好放进包里,又将口袋里的两张宣纸掏出来展开,在吧台上铺平,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在包外面的小兜里,那是两张画了大半的水墨画,是她清理纸篓的时候捡起来的宝贝,虽然有些皱了,但不太影响欣赏。

        收拾好东西,石小满喜滋滋地小跑着去赶今天最后一班公交车,她对现在的生活很知足,充实忙碌,按部就班,不用挨冻挨饿看人脸色。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钟了,她蹑手蹑脚地爬上五楼,打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相必小年已经照顾王艺诗睡下了,她轻轻地关上房门开了灯,放包换鞋,散开头发,准备去洗澡。

        房门突然响了,动作很轻,笃笃笃三下,又三下……

        石小满迟疑了几秒钟,隔着门板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请问这是石老师家吗?我来接王艺诗的。”

        “哦,是,来了。”

        石小满放下戒备,踩着拖鞋过去开门。都这么晚了才想起来接孩子,可真是个奇葩爸爸,做什么工作需要忙成这样,如果没空照顾干脆别生啊!

        她想她必须要跟这个爸爸聊一聊,当然,当面聊的话,语气会委婉一些,她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吱呀”一声,老旧的房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昏暗的声控灯在他的身上和脸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可石小满依旧能够辨认出他熟悉的五官,浓眉深目,薄唇挺鼻,刚毅流畅的轮廓,白皙光洁的皮肤,只是左边眉尾多了一点疤痕,并不狰狞,反而略显成熟和硬汉。

        噗通、噗通、噗通,她的心脏狂跳地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抬头仰望着面前的男人,是惊喜,是意外,是慌乱,是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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