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醉酒现形
三人酒喝下，月小青接着说道：“我们姐妹是船上长大的孩子，怎么说的，是十足的水货，浮萍一样，比草根还不如，学业又不像师哥哥那么精湛，咱们这一行竞争什么样，师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总得生存吧。”
“哎，”月小白悠悠叹息一声，对妹妹说道：“日子快得很，明年就要毕业了，你将来打算干什么都不知道，到时上哪找工作呢？”。
“找工作又能咋样？”月小青说道：“师兄那么有才，十六岁就上了大学，还是省美协的人，功底那么深厚，都成大神了，现在还不是穷得只能开破车，还跟老鼠睡觉……”
“小青！”月小白轻轻喝斥道：“不许瞎说。”
“本来嘛，我说的又不是瞎话，这么牛掰的师兄都混成这样了，我还有啥指望？前浪死在沙滩上，后浪还是找条河逃跑算了。”
“咯咯咯……”月小白笑着端起酒碗：“我提议，为死去的前浪和逃跑的后浪再来一个高潮，干！”
三只酒碗又碰在一起……
夜潮已退尽，船搁浅在泥滩上，江风习习，灯影摇曳，觅食的小蟹三三两两钻出泥沙，朝着光亮处慢慢爬来……
喝完酒，林笑风一抹胡须说道：“师兄混成这样，的确是个教训，是我自己的错啊。”
有人开始数落自己，之后还会痛哭流涕、洗心革面，看来这酒喝到第三阶段了。
月小青于是连忙帮师兄点上一锅烟，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花生米，摊开在三人面前，自己抓了一把捂在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一边吃一边等着听课了。
梦魇说：哥，你自己说吧，我得闪了，回头别把我卖了……
林笑风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眼说道：“半年多来，我白天默默忍受债主的围攻，晚上回家跟老鼠聊天，感觉自己像是一堆正在发酵的隔夜垃圾，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渐渐习惯了，甚至认为自己就是过街的老鼠，招人讨厌……”他忽觉喉头一紧，便说不下去了。
“哥，吃蟹。”月小白将一支剥好的蟹腿送进他嘴里。
“师兄，喝酒。”月小青端起酒碗凑到他嘴边。
他吃完蟹喝下酒，继续说：“你们说我无趣，倒退半年，我会不以为然，还要反说你们都是俗人，拿俗物当有趣，那才是无趣。现在我明白了，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而是我目中无人、太过清高，所以我无法被人接纳，最终被主流抛弃，失去了已有的立足之地，说实话，以前的我，真的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难得啊……”姐妹俩相视一笑：“还没下猛药，这个狂傲的林笑风就自己检讨了，顶他一下吧！”二人说着，双双敬上一碗酒。
林笑风来着不拒，豪饮而下。喝完，那舌头似乎就管不住了，开始出卖自己：“告诉你们，我刚刚从阴曹地府回来，这些道理，我是死过一回才彻底明白过来的。玛雅人有句话……睡觉是梦想，死亡是觉醒。”
“死过一回。”姐妹俩对视一眼，月小白一脸关切：“刚才帮你换药没敢多问，怎么这么多伤？”
“他跳进铁水里了，这叫行为艺术，姐你不懂。”月小青显然也喝多了，嘴上比阿彩还要不把门。
林笑风愣了一下，忽而怒目圆睁，死死盯着月小青，吼道：“梵高死后十年才被世人认可，我林笑风是不是也要等百年之后？”又转向月小白吼：“可我现在连吃饭睡觉都不能保证，都……”他数着手指：“……快一年没拿画笔了。”
他的吼声使泥滩上的小蟹们吓得纷纷缩回洞里。
喝红了脸的月小青，所以满不在乎，继续寻他开心：“师哥哥，你死后十年我们一定认可你，那时我们兴许还活着，到时候我们一定有钱了，把你的作品全都买下。”
“小青你错了，”月小白说：“现在就要买他的画，不然等他成梵高了，哪轮得上我们？”
月小青说：“可我们现在也很穷呀。”
月小白拉了拉画家的胳膊，央求道：“哥，看在兄弟份上，给点优惠吧。”她小脸也通红。
月小青也凑过来搂住他肩膀：“拿画当小费吧，师哥哥，你天天画，我们天天坐你台，怎样？”
月小白说：“哥，要不我们三人合伙，我们挣钱养你，你一心一意画画，咱们重头来起。”
梦魇连忙钻出来说：哥，好事啊。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现在却有女子要养小人了。
林笑风说：谁是小人？
梦魇说：你是。你是个没长大的大男孩，不是吗？再说，如果按重生算，你才生下来两天，嘿嘿……
林笑风于是沮丧地低了头。
月小白问：“哥，怎么了，不舒服了？”
林笑风摇摇头：“都被我祸害光了，画室卖了、房子卖了、车……能卖的都卖了，就剩下一个空画廊和一些私人作品，还天天有人逼我廉价转给他们顶债，可我实在舍不得，我就把心一横，宁愿卖我自己，也不卖那些作品和收藏，那是我多年的心血啊。”
“说傻话呢……咯咯咯……”月小白笑道：“把你卖了，我们买你，你肯吗？”
“……”林笑风张了张嘴，却没出声，独自又喝下一大碗满酒。
“哥，少喝点吧，喝多了伤口会疼的。”月小白劝道。
“疼才好，说明我活着，而且活得不麻木。”说这话时，他狠呆呆的。
“讨厌，什么死啊活的，太沉重了。换个话题吧。”月小青说道：“我们还谈风月，只谈风月。”
“唉？说说你老婆……女朋友。”月小白说。
“听说她是学校有史以来最美的校花。”月小青说
“名字也很好听，叫蓝伊莱，对不对？”月小白问。
“哎！”林笑风叹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月小白问：“那么好的女孩，你怎么舍得放弃了？”
林笑风淡淡一笑：“怨我自己呗。”
月小青问：“是不是还在爱着她？后悔吗？”
“说不上来。”林笑风吐出一口烟：“那时不懂事，觉得追到校花很有成就感，虚荣吧。”
“你就嘴硬吧，”月小青说：“分手对双方都是很痛的。”
“是啊，我也确实后悔伤她伤得太重了，当初伊莱要我跟她一起去美国，我竟然骂她是汉奸。”
“你学的就是西方油画，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去？”月小白问。
林笑风答道：“她说在中国没发展，没饭吃，去美国改学建筑设计，出去就不回来了，学完就在美国工作，她家里都给安排好了……”
“所以，”月小青接上说道：“你就不愿吃软饭，更不愿改行改国籍。你就该属倔驴。”
“分手本来已经很痛，我却还要给痛苦加上恶毒和冷酷……现在想起来，当年的我有多荒唐可恶……说的那都不是人话……”画家将脑袋深深埋了下去，双肩似乎在抽搐。
“哥，”月小白轻轻拍着他的肩：“……哥别这样，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她一定已经原谅你了。”
“是啊是啊，忘了这些不愉快吧。”月小青使劲扒着他的胳膊，想从里面救出他的脸。
“哥，我们再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谁再说，就罚酒！”月小白的语气像在哄孩子：“要不我们唱歌吧……唱笑的歌曲，我先来……”说着，便粗着嗓子怪怪地唱道：“沧海笑，涛涛两岸潮……不行，男声学不来，重唱……”又改回女声，欢快地唱：“上当了，手碰手，脚碰脚……上当了，挤一挤，好不好，你还是爱笑不好吗……”
“姐，你唱的哪家的词呀？”月小青打断道：“什么‘上当了’？谁上当了？那是‘沙啦啦’……咯咯咯……”
月小白愣了一下，憨憨地说：“哦，沙啦啦，上当了，听着就是一样么……咯咯咯……”
二人笑着，月小青忽然惊道：“讨厌，真的上当了，他没哭，这死鬼，他在偷着笑……坏哥哥，死疯子。”
死疯子果真撒起了酒疯，他甩开姐俩的手，跃起身冲到船边，对着黑暗的江面发出阵阵狂笑：“哈哈哈……”
黑夜如同吸声的无底洞，使这笑声变得窒闷。据说，夜里有小鬼专门用吃人声音的办法吸取阳气，此刻江上一定有无数水鬼，正觊觎这种比哭还难听的嚎叫。
姐妹俩便闭了嘴，都不敢做声了。
“疯子”自己大概也被吓住了，笑声戛然而止。他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凶巴巴盯着姐妹俩，仿佛她俩是蛇妖，而他就是法海。
良久，他才阴沉着说道：“你们俩究竟唱的哪出戏？把我带到这里好酒好菜殷勤伺候，又假装糊涂套我的话，还不断揭我心中的伤疤……趁着还没喝醉，我想听你们说实话。”
“……没，没有。”月小白避开他犀利的眼神：“我们没演戏呀。”
月小青却梗着脖子叫道：“讨厌！你喝多了吧，谁给你演戏了！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我……我发四！”脖子很硬，却理不直气不壮，有点结巴，简直心中有鬼。
林笑风追问道：“渔民家有长得你们这么白的吗？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小姐对不对？你们好酒好菜招待我，究竟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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