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胎位
羊水早顺着女乞儿的腿间流了一地，她的脸上全是黑乎乎的污垢，此时却被眼泪冲刷出两行清晰的泪痕来。
她用尽了力气抓住纪五福的裙摆，不断地哀求着：“救救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看到她这样护着自己的肚子，纪五福心里又有些意外。
其实这女乞儿，上次赠鱼并不是第一回见了。
她来历不明，突然有一天就挺着大肚子，在这几个村子里来回晃悠着寻找食物，每个村里的人都几乎认得她。
大家都在背地里猜测，她原是什么人？从哪里流落至此处？而她腹中的孩儿，生父又是谁？
更有甚的，猜测她是被人强迫致孕，又没有银子落掉这胎儿，才无奈地怀着孩子到处跑。
毕竟这种事并不罕见。
以往也曾有过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衣衫褴褛的女子流落至这一带，虽言行举止疯癫且有如三岁稚童，但容貌尚算清秀。
很快便有些按捺不住的男人，趁着夜深之时将其连哄带骗拖进了树林。
直到那疯女腹部渐渐隆起，众人这才知道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发生。
后来那疯女莫名地又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所以，大家都私底下在传，这女乞儿的腹中之肉，是否也是生父不详？
但眼下，纪五福看着她眼中的痛苦与不舍，不由得推翻了这个猜测。
这可怜的女子，深爱着腹中的孩子。
“你得先放开我，我才能帮得了你。”纪五福道。
...
...
若早些能发现胎位不正这件事，也不至于现在这般无计可施。
前世曾听张御医得意洋洋地向她描述如何使胎位不正的贵妃顺利诞下龙子，所以她其实是对妇人难产之事有所耳闻的。
张御医先给那位贵妃煎了一碗能维持体力的药，再命两名宫女用双手一点一点地，强行将那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倒转过来——
这是倒转胎位术。
但这个过程中，产妇锥心的痛暂且不论，却是十分容易会导致腹中胎儿脐带绕颈，一尸两命的危险并无减少。
何况她现在只有一个人，别说倒转胎位术了，就算是煎药也没办法。
危在旦夕！怎么办？
“啊！”女乞儿腹中抽搐，再次痛呼一声，下唇已因过度用力而咬至血流不止。
“你先咬住这块布。”纪五福顾不得其他，先将自己身上的裙摆撕了下来塞进女子的口中。
张御医说过，这样是为了避免女子咬到自己的舌头。
要是孩子还没生下来，当娘的就痛到咬舌自尽了，那一切也是白搭。
“接下来，接下来要推胎位，对，不要怕，纪五福。”她一边给自己打着气，抖着双手伸向那女子的肚子。
才轻轻推了一下，女子杀猪般的叫声便吓得她连退了两步。
“啊，你别喊了，你这样喊的话我没法下手。”纪五福道，忍下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
怎么说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她能帮就帮。
“再来！”她又推了推那胎。
“啊——”女子痛叫一声，晕死了过去。
“不行，不行的啊喂，你现在这个时候晕，就死定了！”纪五福简直欲哭无泪，咬了咬牙，狠狠地甩了那女人一巴掌。
没醒。
再甩一巴掌。
还是没醒。
“张御医你骗人啊。”不是说女子生产的时候晕过去的话，抽她两嘴巴就能醒么？
完全醒不过来啊。
事到如今，还是把肚子剖开吧。
张御医说若非真到了最后关头也不考虑这样做，但这样做起码还能救下来一个。纪五福探手到怀里，打算将怀里的匕首拿出来。
顺带着掉下来一个黄色的小豆腐块大小的纸包。
她一愣。
是刚才从一眉那里得来的药粉。
能治百病的药粉。
...
...
死马当活马医！
纪五福取下腰间水壶，将那半包药粉全倒了进去，盖上盖子晃了晃。
紧接着，她捏开那女子的嘴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灌了进去！
直到水壶里的水一滴不剩，满头大汗的纪五福才一屁股坐了下来，双眼不敢从眼前女子身上移开。
接下来，她看到了，此生所见过除粉红骷髅以外，最诡异的一幕——
那女子高高隆起的肚子，在一点一点地，自行打着转……
与此同时，女子呻吟一声再度醒来，继续放开嗓子痛呼。
“见鬼了。”纪五福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胎，正位了……
或许上天也觉得让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替人接生实在有些荒谬了些，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纪五福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又松了口气，有人来真是太好了：“大婶，你会接生吗？”
“我……”那妇人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看起来又脏又臭的女乞儿，没有说话。
“麻烦你帮帮忙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心会有好报的。”纪五福道，站了起来，取出五两银子：“这些够吗？”
“够，够，够，当然够！”那妇人眼神一亮，笑容明媚起来：“啊呀，这妹子今天也算是命不该绝了呀，遇上了我，我呀，正好是个稳婆。”
说着，便伸手去取那银子。
纪五福将手缩了回来，又取出二十个铜板，“先给这么多，给她接生后再给你其余的银子。”
“好吧。”稳婆收下了铜板，看那张乞儿的脸也顺眼多了。
“姑娘，你能帮我去附近采买些东西过来不？要一把剪子，一张褓被……”
稳婆报了好几样东西，纪五福一一记下，离开去采买。
等她采买完毕回到那小林子，那女乞儿还在断断续续地痛呼着，孩子还没有出来。
“姑娘，把东西给我……你转过身去，还是不要看吧。”那稳婆道，将她赶得远远的。
妇人产子污秽之气太重，未出阁的姑娘还是不要近看为好。
若是亲眼见过了整个过程，以后轮到自己生了，心里就怕得不敢生了。
纪五福只好走到不远处的山坡候着。
这应该得等上两三个时辰吧？听说有的人生孩子，哪怕痛上一天一夜都未必生得下来。
她盘腿坐了下来倚在大树边，正打算小憩片刻，林子里却蓦地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本来昏昏欲睡的她讶异地睁开眼，这么快？？
这还是那包药粉的缘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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