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野人
只见它的身上虽然套着一件看不出质地的属于人类的衣袍，但那被纪五福紧扣住的双手，颈间，甚至脸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毛发！
见到这张脸，纪五福与巴扎同时一愣。
这难不成是一只长了满脸络腮胡须的猴子精？但它的双眼与双唇为什么又跟人的眼唇这般相像？
又或者会是黄鼠狼吗？据坊间某些精怪传说提及，黄鼠狼又名黄皮子，修炼到了一定的年份后会幻化成人的模样，模仿人的语言和行为。
而乍见火光燃起，那怪物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怪叫一声后忙伸手掩脸，喉间滚动着低低的粗狺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龇牙咧嘴地朝纪五福低吼！
它吼了什么没人听清，但纪五福却忽然平静了下来，方才初见它的真容时蓦然升起的悚然感刹那退去。
“你不要害怕，我们没有恶意。”纪五福忽地放柔了声音，即使扣住它的手的力度并没有放松半分。
说罢，她靠在棺身上，另一只手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那颗小小的夜明珠，再示意巴扎将火折子灭掉。
巴扎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她神情这般坚定，还是选择照做。
“呼……呼……”怪物的粗喘仍没有平息下来，但纪五福能感觉得到它的身子不再像方才看到火光那一刹那那样颤抖不已。
不一会儿，它彻底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看了一眼纪五福拿着的珠子。
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安定人心的光芒。
它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感受了一下那光，发现并没有灸人的温度，那被浓密的毛发遮挡了一半的粉红唇瓣勾了勾，露齿笑了。
至此，纪五福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她是人。”
不但是人，还是一名女子。
巴扎早吓得缩回棺中，抱着孩子躲在被子里头瑟瑟发抖。听到她这话，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我不信。”
从没见过人会长这样的。
纪五福没有解释，对那长毛女子说话的声音更温柔了一些：“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那长毛女子全副注意力已经被夜明珠夺走，哪还记得自己是谁来自何方要去何处？
纪五福抿了抿唇，将夜明珠递了过去，“你喜欢吗？送给你。”
长毛女子一愣，总算看向纪五福，茫然地眨了眨眼。
纪五福一字一句地道：“送，给，你。”
她很努力地盯着纪五福一张一合的嘴巴，似乎很费力才搞懂那三个字的意思，眼里立马盛满了光。
她指了指那珠子，又指了指自己，歪着头看纪五福。
纪五福点了点头，她欢天喜地地伸手去拿，纪五福却在下一刻缩回了手，指了指下方，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带，我，们，下，去。”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下方，忽地仰头对着天上长长地“喔”了一声。
纪五福看懂了，“你是说下面会有狼？”
她连连点头。
而巴扎看着眼前这恐怖又神奇的一幕，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纪姑娘连妖怪都降服得了吗？
但这样在半空中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纪五福想了想，又道：“明天你能不能带我们出去？”
长毛女子认真地盯着她的唇，又侧了侧耳专注地听，摇了摇头，眼里的茫然让纪五福无奈——
句子太长了，看来她没听懂。
总不能抓住她不让她走，然后三个大人一个孩子一起挤到棺材里头去吧。
她只好又道：“天，亮，你，来？”
长毛女子这回听懂了，看了一眼棺中的巴扎。
巴扎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嗯，你，来。”
女子这才点了点头。
...
...
那长毛女子离开足足一刻钟后，巴扎这才缓缓地回过神来，“纪姑娘，那真的是人吗？”
纪五福此刻也坐到了棺中，与巴扎盘膝相对而坐，两人了无睡意。
她翻了翻那包袱，摸出一颗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放入了口中，“咔”的一声脆响，听得巴扎也唇齿生津起来。
“嗯，那真的是人，我看到了她的双眼和牙齿，是人没错。”
这世上长得最像人的便是猴子了，但猴子不会有着这么整齐又白的牙齿，而且猴子的眼眶很深邃，跟人的大不相同。
耳朵也不像猴子的。
“那她怎么会长成这样？”巴扎同情心骤起。
那果子很甜很脆，个大皮薄，就连那一世皇帝为了体恤御医们的艰辛，特地令人快马加鞭送到黄泉村以犒赏他们的贡品果子，都没有眼前这几颗果子来得香甜。
再者她确实也是饿了，坐在没有什么异味的棺中咔嚓咔嚓一连吃了好几个，这才叹息着回答巴扎的问题。
“我听说，会有这么一些人，也不知道原因，生下来就这样体毛茂密。其实她这样还好，据说有的人生下来还会有一小截尾巴。”
爹说这其实叫多毛症，千百年来未必有一例，就算有也活不了这么大。
必定一出生就被烧死了。
想到这里，她若有所思，这就是方才那女子这般害怕火光的原因吗？
她被人放火烧过？
巴扎倒抽一口气，不由得扪心自问，长尾巴和长毛的人哪个更令人害怕？
“她们这样是生病了吗？”
“不知道，总之也算是一种不治之症吧？”纪五福也解释不清，但说到不治之症，又想起那神医苍耳子来。
“唉，真可怜。可是纪姑娘，你方才可真淡定，你怎么这么肯定她不会突然兽性大发，把你推下去呢？”
巴扎回想起刚才依然一阵后怕。
纪五福又拿起一颗果子，“不，你或许没留意到，她就算被那火光吓着了，整个人变得狂躁的情况下，也没有真正地推开我。”
那女子其实很善良，因为她知道若她这样做了，自己就会失去平衡掉下去，摔死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但她没有，她只是对她张牙舞爪地恫吓一下，甚至连用力挣脱都不曾。
将果核吐出来，纪五福疲累地靠在棺边，“先将就着休息一晚吧，等她明天来了再说。”
“她若不来呢？”巴扎不太相信那长得像野人似的女子会守承诺。
“她会来的。”纪五福肯定地道。
将重逾数百斤的棺木安置于这悬崖峭壁之间是件大工程，就算是异族人，也不是人人死后都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眼前棺中躺着的那些生前可不是普通人，而那女子，或许是这一片崖葬的守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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