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很久很久没给“酷爱玫瑰”送花了,这也是我被隔离以来心里隐隐约约放不下的一件事情。时间愈长,这种情绪愈加强烈。

  说实话,老婆离开我之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是“酷爱玫瑰”通过因特网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寂寞难耐的夜晚,这绝不是“感激”二字所能概括得了的事情。先前,她只是一个游戏的对象,一个虚拟的人物,一个维持我心理平衡的工具,一个填补我感情缺失的童话。可是现在我逐渐清醒地认识到,我们演绎的并非一个虚构的故事。因为,她的确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不然我不会感觉到肩头的分量,不然不会萌发近来无法与之沟通的烦躁。

  隔离期间,我一直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与老公改善关系,有没有想到我这个朋友,有没有给我的信箱写信,有没有向我索要玫瑰。我没打招呼,突然之间就像泡影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在她的心里会不会变成一个不守承诺的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一个游戏人生的人?

  她曾经明确表示要拿我当“蓝颜知己”,说实话,我也从内心深处承认了她作为“红颜知己”的地位。

  她是那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每次聊天我们都是那样的和谐和投机。生活中,找个老婆并不难,但是要找个知己并非易事。

  起初,我根本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结果会怎样,只是懵懵懂懂觉得与她聊天很快乐,海阔天空可以无话不谈,就索性沉湎其中,直至不能自拔。现在看来,知己是最好的定位。

  我们无所谓见面,也无所谓不见面,一切顺其自然。这种境界是我们共同营造的,我们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打开我的邮箱,那里果然躺着“酷爱玫瑰”给我的七八封信件。拜读那些信件,我竟表现得如饥似渴。在第一封信里,“酷爱玫瑰”对我的不辞而别真的很生气,嘲笑我面对她的考验终于没有能够坚持到底。她说她早知道,男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移情别恋,喜新厌旧,我当然也不例外。可是在第二封信里她马上改了口气,她说她说的全是气话,她一向不这样看我。她猜想我一定有不辞而别的理由,最大的可能就是遇到了意外,很有可能就是生病住院了,她说假如我是真的生病住院,她很为我的健康担忧,希望我能早日康复,回到电脑前面来,让我们再面对面好好地聊聊。

  她说你的玫瑰与留言已成为我的阳光与空气,看不到它们,我简直要窒息而死。看得出她已是十分的在乎我的存在了。

  我把我对她的思念之情倾注电脑键盘,非常用心地给她写回信。我的指间响起美妙的和声,屏幕上的文字犹如行云流水。等我刚刚点击发送键,把信发出去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我是巧儿。巧儿说,我在你的楼下,我还没有吃晚饭,今天你一定要请我吃肯德基。

  我说我现在正忙着呢!

  巧儿笑了一下说处长大人,我不管你有多忙,就算是日理万机你今天也得请我。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我哪里敢让她上楼来呀,要是再弄出个吃香肠喝牛奶的故事来,我岂不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得,我只好硬着头皮下楼去。

  巧儿胳肢窝夹着个文件夹,看到我从楼上下来,就将夹子举起来挥了挥:哎!

  我朝她走去,她优雅地把文件夹抱在胸前,等我靠近。路灯把她的身影投射到地面上,她婀娜多姿的身材让我怦然心动。

  我们沿着长长的甬道向前走,路灯玩弄着我们的影子,就像玩弄两根富有弹性的橡皮筋,时而把我们拉长,时而又把我们缩短。

  我说巧儿,你拿着什么文件?

  她诡秘地眨了下眼睛说,什么文件都没有,一个空夹子,只是个道具而已。

  道具?我表示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莞尔一笑,告诉你吧,说不定黑暗中正有许多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呢,有了这个文件夹,我们就是在谈工作,如果没有这个文件夹呢,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在一起,事情就难说了。

  我愣了一下。

  她说你还不明白呀。你是领导,我是你手下的秘书,两人在一起不谈工作谈什么?这很正常呀!

  我被她逗笑了,我说你现在也学会避嫌啦?

  她说当然啦,我总不能太自私吧,我得想到你的安危才是,你现在正是非常时期,我怎么也不能给你拆台吧。

  我们在肯德基大厅选个桌子坐下,点了鸡腿、鸡翅、薯条、汉堡包,外加两杯可乐,一边吃一边聊天。由于受“非典”影响,店里仍旧冷清,宽敞的大厅里仅有三对情侣,但一点也没影响巧儿的胃口。巧儿扬起兰花指,夹起一只鸡腿,狠劲咬一口,嚼得有滋有味。她一边嚼鸡腿一边说,说实话秦哥,我现在内心很矛盾,一方面总想见你,一方面又害怕影响了你。

  我说巧儿,你干吗对我这么好?其实我不值得你这么喜欢的。我这个人除了良心,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简直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再说我也像别的男人一样,挺花心的。一方面舍不得与老婆分手,爱她爱得要命,另一方面,又与几个女人走得太近。尽管没干过什么有悖道德常理的事情,但我对自己近来的表现还是很失望,原来我可不是这种人,我不知道我是哪根筋出了问题。你说你矛盾,我现在比你更矛盾,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好。

  巧儿说,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我们都是人,活生生的感情动物,上帝开这么大的玩笑把我们放到这个感情的漩涡里了,我们还能不昏头吗?我知道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但我希望你能够马上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了。你如果真的还爱嫂子,你就去把她接回来,我没有任何意见。如果你跟嫂子的感情确实走到了尽头,我建议你不如干脆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做个了结。至于我,你可以要我,也可以不要我,只要你过得幸福我也同样开心。当然,眼下我是不会甘心的,我对你可以作最后的等待。今天单独见面之后,我会暂时画个句号,不再给你添麻烦了。

  巧儿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拿着鸡腿的手不停地发抖,眼里饱含泪水。面对她的推心置腹,我也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说巧儿你别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报答你才好。

  她说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肯德基店出来的时候,我要送她回去,她将我拦住了。她说到此为止吧,我等着你的消息。说着独自钻进的士,挥手而去,把我一个人弃在了大街上。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还是打算去把老婆接回家来。儿子遭遇抢劫之后,老婆的态度和表现给了我接她的信心和勇气。

  尽管在我被解除隔离的时候她没有亲自来接我,我知道她还为绯闻的事情生我的气,但是她派来了儿子做代表,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儿子看到我从隔离楼里走出来,老远就响亮地喊了一声爸,像兔子似的蹿过来,刷地跳起,挂到我的脖子上,给了我一个有力的吻。他说爸,我想死你了!

  他的举动几乎让我高兴得晕倒。

  我把他从脖子上放下来,给了他一个拳头,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狗崽子你还会想我?

  儿子说天地可以作证,而且时间越长狗崽子越想狗爸爸。

  我的拳头再次落在儿子身上。儿子夸张地哎哟哎哟地大声号叫。

  儿子说,我曾经想,如果你得了“非典”离开我们了,我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我妈给我找来的新爸。现在你没事啦,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你不知道,失而复得的爸爸多么值得珍惜呀!赵雅在医院醒来看到他爸爸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我笑着对儿子说,你还是错了,不一定非要我得了“非典”你才会有新爸,如果你妈不爱我了,你照样会有个新爸。

  儿子拍着胸脯说,爸你放心,只要你还活着,我是不会让妈找新爸的。况且通过我的观察,我发现我妈还是有些离不开你的。

  那她为何不来接我?我说。

  也许她还害羞吧,女孩子嘛都那样!儿子说。

  我说等我把单位的事情忙出个头绪了,就把你和妈妈接回来住行吗?

  行!儿子爽快地回答,我今天回去就把这消息告诉我妈,也让她高兴高兴。

  时间过去几天了,现在看来的确到了该接她的时候了。如果再拖延下去,弄不好夜长梦多,又出岔子。

  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老婆正在办公室里上班。老婆说你……有事吗?

  我说春儿,我想你。

  她冷笑了一下,说你不是很忙吗?还会有那心思?

  我说你是知道的,我们吴处长中风了,单位的事情一大堆,我能不忙吗?

  你忙,我又没有打扰你。她说。

  我想把你和儿子接回来住。

  你一个人不是住得好好的吗?想怎样就怎样,多么自由,多么快活啊,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机会呀,你怎么舍得放弃呢?

  我说你不要挖苦我了好不好,我可不想再挂空挡,弄得绯闻不断,沸沸扬扬。其实只要你一回家,什么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那么说来真的是谣言而非事实了。她说那好吧,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

  听到这话我就像听到了皇帝大赦天下的圣旨,别提多高兴了。我说春儿,那你等着,今晚我就去接你!说罢我就挂了电话。

  那一刹那,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掐了把自己的脸,就像掐别人的脸似的不知轻重,显而易见,我把自己给掐痛了。我像一名从上甘岭下来的战士,痛痛快快地喝下了一大杯凉开水。

  俗话说久别胜新婚,想到晚上就要与久别的老婆重归于好,同床共枕,我竟连生理上也有些冲动了。我像一头精力过剩的狮子,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半天不能平静。刘文进过来和我商量事情,看到我这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惊讶得不得了。他说你是喝了人参汤还是吃了回春丸?怎么这副德性?

  我打个哈哈说,怎么啦?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他妈太平洋警察管得宽!

  他说幸亏进来的是我刘文进,要是进来几位女同胞,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我说你小子身体关垮了,老婆不满意了是不是?晚上问问夫人,要不要我代劳呀!

  刘文进一听这话,拳头就朝我挥来,我左躲右闪,避开两拳,然后抓住他的手臂,顺势一转身,竟轻易地将他反扣起来。刘文进一只手被我架了飞机,另一只手连忙举起来气喘吁吁地向我投降。我说今天暂且饶了你,要是不服,养胖了再来。说完哈哈大笑。

  这时,我接到了秦真真打来的电话。

  真真问我书稿的事怎么样了。我说刚刚校对完。她说真是谢天谢地,你能不能马上给我。我说没问题。她说有劳你给我送来好吗?正好这儿来了几位新闻出版界的同学,我给你介绍介绍。我说行啊马上就到。

  我答应得如此痛快,是因为我的手头实在太拮据了,眼下是多事之秋,我得把手头弄活泛一点。秦真真这事花了我和巧儿不少精力,害得我还染上了颈椎病,应该是有一笔可观的报酬的。我想,拿到这笔钱后,不管怎样,多少要给巧儿表示一下,不能让人家白干,另外再给老婆和儿子买些见面礼。

  我与刘文进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了一下之后,就带着书稿去了。

  秦真真在红玫瑰大酒店等我,她说今天出版社请客,她也正好趁此机会履行诺言好好地谢我。说我想吃的酸菜鱼,今天想点多少点多少,吃不完可以打包,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大胆放心地提出来。这些话让我深受鼓舞。

  到了酒店,我发现除了秦真真,另外还有四位靓妹在场,一个个穿着得体,婀娜多姿,容光焕发,笑容可掬。一时之间,我被晃得有点眼晕。

  真真说,我来介绍一下,这四位都是我大学同学,小裴、小陆、小霍、小梅,现在都是新闻出版界的先锋人物。

  幸会幸会!我连忙把手伸出去,和她们一一相握。我说,我还以为走错了地方,误闯了选美活动呢!

  于是大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万千粉黛无颜色。

  真真说,让你开眼了吧?告诉你吧,当年在学校被男生公认的五朵金花今天算是到齐了。

  我说你们这帮同学怎么一个比一个优秀啊。

  那当然啦,小裴说,你以为就秦真真一个人优秀呀!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哟!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再优秀也不如秦先生你呀,堂堂市政府秘书处处长,业余作家,又那么年轻,才华横溢。

  小陆小霍小梅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眼下像秦先生这样成功的男人,可真是不多。

  我说过奖过奖,我相信你们的先生肯定个个比我强。

  真真在一旁捂着嘴直乐。她说,你错了,她们眼下都是独身主义者。

  不会吧。我有些吃惊。我说中国现在本来就男多女少,比例失调,你们这不是资源浪费吗?

  大家听了纷纷笑弯了腰。小梅说,再浪费也没办法呀,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把我们嫁了吧。你那里优秀男士多多,不妨给我们介绍介绍。

  我说好啊,下次把你们都请过去,让我们那里所有的单身小伙都排起长队,让你们像皇帝选妃子似的来挑选。

  小霍挑逗我,听说你现在也是独身呢,我们要是挑来挑去都没有满意的,小心把你给抢跑了。

  小梅打了小霍一拳头,说你要抢了秦先生,不怕真真跟你拼命吗?

  秦真真撅着嘴巴,朝小梅挥去一拳,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你们一个个不是都发誓说要一辈子过独身主义生活吗?怎么把我灌输成独身主义者了你们一个个都想嫁人啦!如果是那样的话,莫怪我要脱离阵容哟!

  小裴说,我算是听出来了,真真你可是条件一成熟就又想飞呀!小心我们天天闹洞房,坏你的好事!

  秦真真被她们闹了个大红脸,抓着我拿去的书稿追着赶着打她们,几位小姐左躲右闪,纷纷告饶投降。

  我拦着真真说,算了,不闹了,你看看那书稿满不满意。

  真真说不看了,你办事我放心。我就直接交给裴编辑得了。

  小裴把稿子接过去,随手丢在沙发上:我充分相信你俩的合作,你放心,回去就制版,保证一星期见书样。说着把手一扬,来吧,今天我高兴,既然是我请客,大家就索性把大家能歌善舞的优势发挥出来,疯个够吧!

  服务生打开音响,优美的旋律像水一样漫溢开来,美女们马上眯起眼睛被音乐陶醉了。

  小裴说,这里只有一个男士,大家要跳舞的话,轮流上,不要饿狼似的一哄而起把人家吓跑了。秦先生你就辛苦一点,转晕了我们把你抬回去。

  我想起刘文进刚才说过的一句话,“要是进来几位女同胞,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心里暗暗笑了,在下今天老虎都可以打死几只,难道还怕了你们几个黄毛丫头不成!我说没关系,在下荣幸之至!

  裴编辑望着秦真真说,你没意见吧。

  真真说,客随主便,我哪里有什么意见。

  于是,大家纷纷抢着点歌。

  真还不能小看了她们,一个个狐狸精似的,一个比一个能歌善舞,我算是真的开了眼界了。

  起初我很兴奋,我发现我浑身的每个细胞都被激活了。她们让我唱歌我就唱歌,拉我跳舞我就跳舞,可渐渐地,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一曲完了,我就马上坐下来直喘气儿。

  然而,她们硬是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一坐下,她们马上就发动人来拽我。我只好抱拳投降,我说对不起了姑奶奶们,我确实是唱饱了,跳足了。

  哪知小裴听了这话,风吹杨柳般地走过来,哟,秦哥,你是嫌这慢三慢四不够劲是不是?那就来点有劲的。说着朝天弹个响指,服务生,来支快三!

  服务生真够心领神会的,说快三,快三马上就到,我听出来了,那是一首名叫《西班牙女郎》的曲子,节奏明快,充满激情。小裴向我做了个优雅的邀请动作,我无可奈何地望着秦真真摇了摇头,欲求解围。可秦真真倒是泰然处之笑容满面,根本没打算来顾我死活。

  小裴说,你不要求救了,在这儿谁也救不了谁。不然,我们就要动武了!说完就要来硬的,我只好挺直身板站起来,换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小霍把嗓子憋成男高音,把《西班牙女郎》唱得炉火纯青,我真是佩服她的能耐。我搂着小裴柔软的腰肢,随着小霍唱出的节奏,在舞池里转出一阵旋风来。小裴紫色的大摆裙,转成了一朵美丽的喇叭花;她那迷人的笑脸,俨如一朵盛开的芙蓉。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本想难关已过,不料几个美女突然一拥而上,又把我包围了:太过瘾了太过瘾了,我们也要跳快三!那架势,像要把我撕成碎片。

  一个一个来吧,小裴喝住她们,谁犯规,取消谁的快三资格!

  这话一出,果然见效。大家连忙放手,按顺序把我让给了小梅。

  小梅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说,我可没有裴编辑那么会跳,你要把我抱紧喽,不然的话一不小心转出去,摔伤了,这一辈子可就要靠你养活了。大家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小陆说,你放心,秦处二奶三奶都养得起,你就放心摔出去吧。我们也不救你,索性成全了你。

  这话让我和小梅抱成一团,笑得一塌糊涂,最后稀里糊涂转了几圈,音乐就完了。

  轮到秦真真的时候,她说她确实跳不好快三,就点个慢四的曲子吧。一看就知道她是想让我休息一下。我很感激地抛给她一个眼神。

  曲子是《梁祝》,神奇的小提琴,造就出人间最为美妙的音乐,一下子就将我的心打动了。我轻轻搂着真真的腰,慢慢地移动我的双腿,陶醉在一种不可名状的音乐氛围之中,我的脸不由自主地贴住了真真的脸……

  曲子终了,我发现室内竟然鸦雀无声,过了好半天,掌声才陆续响起,渐渐地,越来越热烈。

  噢,太迷人了。小梅闭着眼,摇着头,感慨万千。今天就算这支曲子来得最有情调了,他俩如鱼得水,跳得那么和谐,那么尽兴,那么死去活来,那么让人心驰神往。我都快妒忌得要死了。

  小裴笑着说,没出息的样子。再想跳也没你的份儿了。说着站起来朝服务员挥挥手,累了饿了,上菜吧,今天大家不醉不归。

  我看了看表,已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琢磨着晚上还要去接老婆孩子,于是连忙站起来跟她们告辞。我说我该走了,今天玩得实在尽兴,下面的节目就恕不奉陪了,晚上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小裴说,这你就不够意思了,不就是几杯酒嘛,还能把你吓成这样?你们这帮政府官员,哪个不是酒精坛子?

  我说我晚上的确有事。

  秦真真走上来拉了我一把,看看面子,留下吧,晚上的事晚上干,饭总是要吃的吧?

  我一想,书稿交出去了,而我的劳动报酬还没到手呢?于是难为情地笑笑,就留下了。

  我琢磨着该如何向真真提起报酬的事儿。真真在电话里说过,吃什么尽管点,吃不完兜着走,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可是疯了这么长时间,我竟没找着提要求的机会。我真是疯昏头了。我想,上了桌子我得把这事捅穿了。

  可是上了桌子,我就知道刚才态度不坚决留下来是个天大的错误。一瓶瓶白酒手榴弹似的摆上桌面,我就像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满上满上!全部给我满上!裴编辑豪气冲天,就像指挥打仗的将军。她那热情豪爽的样子,容不得你有任何的反对意见。

  我说是喝酒还是喝茶啊,干吗这样拼命?

  小裴瞪了我一眼,说秦处,我们这几位姐妹哪一个都不是装淑女的料,你要瞧得起,就直管喝,瞧不起,就把杯子反扣在桌上,我们保证不叫你喝一滴酒。

  这话让我很下不了台。好歹我也是一大老爷们儿啊。

  真真看我脸色尴尬,连忙解劝说,难得今天聚得这样齐,你就不扫大家的兴了好不好?

  不知怎么,我再次想起刘文进说的“肉包子打狗”那句话来,突然精神倍增,暗自笑起来。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很干脆地说,来吧,我今天豁出去了。心里还琢磨着,不就几个丫头片子吗?

  可是,我还是太低估这些个丫头片子了。足足能够容纳半斤啤酒的大玻璃杯,一个一个斟满了白酒,首先就来了个齐步走。我看到小姐们各自喝干,竟没一人皱下眉头。

  接着裴编辑就开始发话了,她说刚才垫了底了,热了身了,下面就看大家如何发挥水平了。敞开了喝,酒有的是,不够了厂里去拖,主要是把秦处陪好了。我一听,就要吓昏了。

  我说我想上洗手间。其实我是想逃。

  可是我的阴谋当场就被她们戳穿了。小梅拽着我的胳膊说,你欺负我们没有男的跟踪你是不是?哪有一上来就跑厕所的?真真,他不是因为肾虚了吧?

  小霍说怎么肾虚喝酒也能看出来?

  真真说,这种事情只有小梅晓得。结果惹得哄堂大笑。

  看来逃是逃不脱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坚持到底。

  然而,就算我真的是萨达姆,就算我萨达姆是个活神仙,也顶不住多国部队的轮番轰炸四面围剿呀。果然,不一会儿,我就有些支持不住了,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五朵金花成了飘忽不定的十朵,我的耳朵里只能听得见她们闹哄哄的说笑,却已经分不清她们到底说什么笑什么了。

  但是我还隐隐约约记起,我该去接我老婆回家了。

  我强撑着身子离开座位,语无伦次地向大家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了,然后就摇摇晃晃朝门外走,没走几步,好像我就摔倒了,好像还吐得一塌糊涂,把我的五脏六腑都吐在酒店里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踉踉跄跄来到大街上来的,我居然还冲着一辆红色的士挥了一下手,这样,我就坐着的士去接我的老婆。

  看来我的确醉得不成体统了。我像一堆烂泥,根本不管老婆对我是什么态度,我就把头倚在她的身上,继而干脆就倒在了她的怀里。

  车子开到哪里了,我一概不清楚。

  我对老婆说,我们的儿子呢?

  老婆搂着我的头说,你醉了。

  我说你告诉我,我们的儿子呢?

  她说,你……醉了。

  我嘿嘿傻笑着:看来几个月不住一起生活,这小子懂事多了,不想当我们的电灯泡了。

  她温柔地搂着我的脖子,一声不吭。

  从车里出来,我一直都闭着眼睛,我的眼皮实在睁不开,其实我也懒得睁开。我的头晕晕乎乎的,估计坐宇宙飞船也不会这么晕。老婆搂着我,我就索性倚着她,直到舒舒服服地倒在床上,我还耍娇似的,搂着老婆柔得像缎子的腰,硬是不肯松手。

  老婆说乖乖,瞧你这一身臭汗,得洗洗才是。

  我肆无忌惮地又是蹬腿又是挥手,我说不嘛,要洗你帮我洗。

  老婆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太阳穴,就三下五除二把我的衣服扒光了。然后,我就像一条半死不活的鱼被她拖到浴缸里去了。

  浴室里灯光迷离,雾气蒙蒙,老婆把我浸泡在温水里,她自己随后也春鸭子似的扑了进来。

  老婆的身材真好,皮肤真光滑,我如饥似渴地捉住老婆那两只活蹦乱跳的鸽子,拼命地吻它们,吻得老婆嗷嗷直叫……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起初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慢慢地我就明白过来,昨晚在酒桌上被美女们收拾了;刘文进骂我当狗我没当成,竟然当了“肉包子”了。

  更加让我难堪的是,我居然赤条条睡在秦真真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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