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请你杀死我

　　李隆基强打精神，去看了看父亲，又去看了看大哥，现在他已经把大哥安排在了自己的府里，好方便他亲自照料大哥。昏迷中的李成器脸色青白，双目紧闭，嘴唇都变成了乌紫色。李隆基叫来了无数太医来为李成器诊治，可是每一位太医来了之后，只要一看到李成器的脸，就连脉都不摸了，就直接悲哀的摇摇头，告诉李隆基：

　　“寿春郡王真的没救了。”

　　李隆基遣退了所有的人，独自坐在李成器的床边，脸色沉重：

　　“大哥，我来看你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刚才我去看了看父皇，他的状况好像比你还要糟糕，虽然还能说话，但是已经气息微弱了。我自己的感觉也特别不好，我刚才从书房走到你这里，才这么短短的一段路，我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想我挺不过这一两天去了。我现在不怕死，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们一家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了，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我曾经想过，无论如何，我也要活下来，好为我们报仇，可是现在看起来，很难了，我能够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点离开我的身体，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在将要死的时候，是如此的清醒。大哥，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担心的其实还不是我们，而是太平，虽然太平这段时间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但是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看，我觉得她也不太正常，我真怕她受了什么人的唆使和控制。她真的不适合当女皇，她的能力远不如则天女皇。这一点，从她现在任用的那些人就能看出来，她所任用的几乎全部都是奸佞小人，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大唐真的就完了。大哥，我真没想到，我们辛苦了这么多年，不仅没有救了大唐，反倒眼睁睁的看着大唐毁到了我们眼前。”

　　李隆基越说心中越悲酸，可是他知道，现在还不能一味的让自己沉浸到悲伤中去，因为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知道，自己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他一定要去做这件事！

　　李隆基走出了李成器的房间，对侍从吩咐道：

　　“你们现在跟着我出去一趟，如果一会儿我昏倒在外面，或者发生了什么不对头的事情，你们就直接把我送到郡王这里来，把我郡王放到一起就可以了。”

　　虽然侍从们听不懂李隆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毕恭毕敬的答应了下来，而李隆基此时已经有了决定：

　　“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把自己和大哥放到一起吧，能和大哥死在一起，也算不孤单了。”

　　李隆基安排好后事之后，就从临淄王府的后门走了出来，穿过小门，他直接就走进了方家的花园！没错，这就是他最后要做的一件事——再来看一看，他和明珠曾经相遇过的地方。

　　现在明珠已经被安葬了，他不想去明珠的坟墓，因为看到这冰冷的石碑和黄土，他的心就像刀割似的疼，他无法忍受，他深爱的明珠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那冰冷的黄土之中，所以他宁可到这个花园来，好好想一想，他和明珠自从相遇的那一刻起，那点点滴滴的惊喜和幸福。

　　小路蜿蜒，潭水潺潺，小亭依旧，花草丰盈，唯一少了的，就是那个精灵般的少女——明珠。

　　李隆基又走到了那处小亭，那一夜，他醉了酒，来到了这里，那天他真的觉得明珠是他心中最坚实的依靠，他在她的面前，流露了压抑了多年的情感。

　　现在回忆起那时的情景来，李隆基只觉得自己太傻了，为什么直到那个时候，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心已经深深陷落了呢？如果自己当时就发现了，就向明珠表白了自己的情感，那么至少，明珠就不会带着对自己的恨死去，而自己也就不会留下这么大的遗憾。没错，直到此刻，直到李隆基发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今生最大的遗憾，不是失去了天下，不是没能做上皇帝，而是再也没有机会向明珠说出自己心中的情意了。

　　李隆基心中一阵悲恸，就把脸埋到了双掌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李隆基本能的感到是一个女人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恍然间，他猛地转过了身来，同时惊呼了一声：

　　“明珠——”

　　话未说完，李隆基就顿住了，站在他背后的当然不会是明珠，而是忘忧女。

　　忘忧女站在他的背后，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脸上也带着深深的了解和伤情，李隆基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点儿什么，忘忧女却先开口了，她望着李隆基，轻声说道：

　　“对不起，王爷，打扰你了，刚才我在前院，听到了后院有脚步声，虽然想到了肯定是王爷来了，但是我还是想过来看一看。”

　　李隆基惨笑了一下：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做的对，有人闯进了明珠的家，你当然要来看看的。”

　　李隆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说出明珠的家，这么个词，而这个词一说出来，李隆基又不禁心中一酸。

　　看着李隆基的样子，忘忧女也觉得伤感，停顿了一下，转换了话题，问道：

　　“郡王，他怎么样了？”

　　李隆基摇了摇头：

　　“还是那样子，很不好，而且我觉得，我好像很快也会变得像郡王那样了。”

　　忘忧女神色一震：

　　“王爷，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不待李隆基解释，忘忧女就又急匆匆的说道，“王爷，你可一直都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不会像那些愚夫愚妇似的，看到家人生病，就被吓到了吧？现在皇帝和郡王都病了，正是需要你来支撑大局的时候啊。”

　　忘忧女的态度有些急躁，可是李隆基却从忘忧女的态度中看出了其它的东西，他定定的望着忘忧女，神情分外郑重、真挚：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却在瞒着我？”

　　忘忧女被李隆基看的有些慌乱，避开了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我能知道什么事情呢，王爷多心了。”

　　李隆基并没有被忘忧女敷衍过去，继续问道：

　　“你刚才那么着急的阻止我，让我不要瞎想，分明就是你已经看出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如果你知道了什么，告诉我好吗？”看忘忧女仍旧不说话，李隆基又重重的加了一句，“权当是看在明珠在天之灵的份上。”

　　忘忧女被李隆基的这句话说得心中一疼，在明珠入宫那会儿，她重伤在床，所以没能陪她进宫，为了这件事，忘忧女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她总觉得是自己把明珠带入了这一池浑水之中，否则，她根本没有必要去宫中冒这样的危险。虽然猎狐也告诉她了，明珠可能没有死，但是那也只是可能而已，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猎狐也说不清楚。一边是明珠的尸身，而另一边是李成器那含含糊糊的态度。弄得不管是猎狐也好，还是忘忧女也好，都有些无法相信，明珠还活着。他们都在想，也许这只不过是李成器因为思念明珠太过于心切，而为自己找出来的慰籍的借口。现在听李隆基突然提到了明珠，又看到李隆基专门来这里凭吊明珠，忘忧女也觉得心酸，她不忍再欺瞒着李隆基了。低声说道：

　　“王爷，不是我要瞒着你，主要是这件事我也只是怀疑，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

　　“到底是什么事？”李隆基又追问道。

　　“我怀疑陛下和郡王其实都是被邪术所伤。”

　　“我也有这个怀疑，只是不知道邪术究竟来自何方？”李隆基一步也不肯放过，继续追问道。

　　忘忧女轻叹了一声：

　　“可能来自于西域。”

　　“西域？”李隆基的眼中精光爆射，“你们不也是来自于西域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了解他们吗？”

　　忘忧女低声说道：

　　“故老相传，如果想打败李家就得先打败方家，所以有一个邪派一直就在跟方家作对。我看暗害你们的邪术，很可能是来自于那个邪派。但是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该如何破解，也不知道该如何抵御。”

　　“那你知道那个邪派究竟在什么地方吗？”

　　忘忧女又摇了摇头，她的心中现在也充满了绝望，守护神们就因为找不到恶魔、打不败恶魔，才千里迢迢的来到了长安，希望能够从大唐得到帮助，可是没想到，恶魔却先行了一步，已经击中了李家，难道生生世世就再也没有解救方家的机会了吗？

　　李隆基也看出来，忘忧女只是知道一些头绪而已，她对这件事也无能为力。愣了半晌，李隆基忽然洒然一笑：

　　“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不去强求了，今天既然你我遇到了，我索性就求你一件事，如果我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请你能帮我了结了我的心愿。”

　　“王爷请讲。”

　　李隆基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刚才你也提到了邪术，那你一定也已经想到了，这邪术也正在攻击我，所以你才那么紧张的让我不要胡思乱想。我现在告诉你，我没有胡思乱想，而是我现在心中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感觉，我知道，我马上就要也像父皇、像大哥那样了。我不怕死，但是我担心，使用邪术的人并不想真的让我死，而是想让我成为傀儡，利用我，因为这段时间，我总是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所以，我现在正式请求你，也请你转告猎狐，我请求你们两个人，密切关注着我的一切行动，一旦发现我做出了什么祸及国家和大唐臣民的决定，你们就下手杀死我！”

　　“王爷！”忘忧女惊呼了出来。

　　李隆基的眼神分外坚定：

　　“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我李隆基这辈子的心愿，就是要当一代明君，带领着大唐走向繁荣，即使我做不到，我也不能当一个昏君，或者是祸国殃民的王爷。所以，你一定要记住，如果有一天我做出了什么罪恶的行为，那就说明，我的神智已经被人所控制了，你们就找机会杀死我，为我留下一个清白的名声，这样的话，我在九泉之下都会感激你们的。”

　　忘忧女的眼中涌上了一层泪光，过去她一直都对李隆基心存偏见，可是此刻，她却发现，不管李隆基是不是有些毛病、缺点，但是他都不愧是一个好男儿！忘忧女郑重的点了点头：

　　“王爷，您放心吧，我答应你，如果您真的被邪术所控制，那么哪怕冒再大的风险，我也送王爷离世，不让王爷的名声受到损害。”

　　李隆基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墨黑色的玉佩，递给了忘忧女：

　　“你拿着这个，只要你手中有这件东西，那么你即使当着我的手下杀死我，他们也会听你的号令，帮助你们的。”

　　忘忧女接过了令牌，心中感动，有些感慨的问道：

　　“王爷，您不觉得您太信任我了吗？您就不拍我会因为存了什么私心，而伤害了您吗？”

　　李隆基摇了摇头：

　　“我不怕，因为你们是明珠的朋友，是明珠的守护神，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失去了明珠，所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愿意选择信任一回明珠的朋友。”

　　忘忧女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悄悄拭去了眼中的泪水，李隆基对明珠的痴情让人感动，如果他们两个现在都能好好的活着，也许真的能造就出一段佳话，可是，造化偏偏要如此的弄人。

　　李隆基又说道：

　　“本来我还想请你们，在我死之后，照看好明珠的坟墓，多去看看她，别让她太孤单。可是我想这件事一定不用我嘱咐你们，你们会守护好她的。”

　　忘忧女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了出来：

　　“王爷，您放心吧，我们是明珠的守护神，所以不管她是生是死，我们一定都会守护着她的。”

　　李隆基也落下了泪来，他背转过身，不愿意让忘忧女看到自己的眼泪，背对着忘忧女说道：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我这就走了，就不去和猎狐告别了，我前些天交给你们的、关于明珠册封的印信，你们保留好，虽然新帝即位之后，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还有没有用，但是留着吧，万一能用上呢。就算真的用不上了，也算留个纪念吧。对了，还有，你看到栗子的时候，告诉他，让他好好当差，他的事情，郡王都已经替他安排好了。让他记住，不管谁当皇帝，只要大唐还在，大唐就会需要优秀的将军和元帅，他如果努力，一定能成为一位优秀的将军的，永远保护大唐。我回去了，别忘了，经常来看看我，该送我上路就送我上路，千万别犹豫！”

　　李隆基说完，不等忘忧女说话，就大步离开了，他越走越快，因为就像刚才他对忘忧女说的那样——时候差不多了，真的是到时间了，他觉得自己体内的生命和理智正在一点点的消散而去。不过他现在的心情多少欣慰了一些，因为他已经把后事都安排好了，这样一来，他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别人的傀儡了。

　　李隆基的随从正在方家的小门外等待着他，看到李隆基出来了，就赶紧迎了上来，刚要说话，却见李隆基重重的一挥手：

　　“送我去郡王那里！”话音落处，李隆基一头就扎倒在地了。随从被吓坏了，手忙脚乱的抱住了李隆基，抬着他匆匆进了王府。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暗中的忘忧女看在了眼里，看到李隆基终于也被邪术所害了，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抹干了泪水，转身去找猎狐了。

　　正如她所答应李隆基的，她该跟猎狐好好的商量一下，究竟什么时候，下手杀死李隆基了。

　　长安城中，血雨腥风，阴风惨惨。而青城山上却依旧是阳光明媚，绿意盎然，只不过住在山上的这几个人，此时心头也堆满了阴霾。这会儿，四个人正在分为两组密谈着，都在商量着在他们看来最大、最严重的事情——焰找到了钟大师，要求钟大师把他也送回大唐。而明珠则找到了妈妈，满腹惶恐、满心委屈的，跟妈妈诉说，焰向她表白的事情。是啊，在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心里，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足以媲美她即将返回大唐这件事了。

　　方芊华耐心的听明珠把事情说完，脸上很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开心的笑容：

　　“焰向你求婚了？这是好事啊。这个孩子不错，对你又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嫁给他，我和你爸，还有你养父都会放心的。”

　　明珠紧紧的皱着眉头：

　　“可是，这些年我们一直就在一起，我已经习惯了，我们现在这种关系，突然要改变，我觉得好奇怪，好奇怪。”

　　方芊华又笑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女孩子大了，小时候的玩伴会变成日后的情人或者丈夫，这很正常，最主要的是，你对他有没有这种感觉，希不希望他成为你的丈夫。”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明珠很老实的回答。

　　方芊华第一次发现，这些年明珠虽然做事荒唐，可其实她在男女之情上还真是不太开窍，她不得不怀疑，这是焰对明珠保护过度了的原因。

　　方芊华继续循循善诱：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可以想一想，你还认识那些男人，跟他们比起来，你是喜欢焰多一些，还是喜欢他们多一些。”方芊华说完后，也发觉自己的问题本身就是带有诱惑性的，这分明就是在引导着明珠，觉得自己喜欢焰更多一些。可是没办法，一个像焰这样的女婿，估计全世界做妈妈的人，都不肯轻易放过的。

　　明珠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声：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我认识的男孩子并不多，别的都只是开开玩笑，一起玩儿玩儿，好像我所熟悉的，跟我亲近的男孩子，只有焰。”

　　方芊华又失笑了出来——看来焰还真是做了不少工作，已经成功的让明珠的身边出现真空了。

　　笑了片刻，方芊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明珠，你不是马上就要回大唐了吗？那你也可以想想你在古代认识的男人啊。”绕老绕去，其实方芊华还是想把话题引到李隆基身上去。

　　这可能就是做妈妈的和做爸爸的区别吧。自从确定了明珠一定会重返大唐之后，钟大师心心念念的都是在想着，如何保护明珠，让她避开一切危险，平安归来。而方芊华虽然也关心明珠的安危，但是同时，她还在操心着，明珠回去之后，会遇到哪些男人。没办法，在女人看来，如果遇到一个会让女人伤心的男人，那危险程度恐怕会超过所有的危难，而这一点，是男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听妈妈问起了大唐的男人，明珠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唐栗子：

　　“我跟栗子也挺亲的，但是好像我也没想过让他做丈夫。”

　　“除了栗子之外呢。”方芊华也听明珠讲过关于栗子的事情，所以在她看来，栗子和明珠是根本就不具备产生感情的潜质的，那个男孩子如果能来现代，自己收他做干儿子还不错。

　　“之外我就不认识什么男人了。”

　　“李隆基呢？”方芊华终于忍不住了，直接问了出来。

　　可是没想到，一听到李隆基的名字，明珠立刻就暴跳如雷：

　　“他！哼，我回去一定要找到他，然后好好跟他把帐算清楚！”

　　方芊华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看着明珠提起李隆基时的愤恨，再想想李隆基思念明珠时的痛彻心扉。方芊华越来越感觉到，这件事情一定会变得非常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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