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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39章

  我一面打理荷包上的流苏,一面与他道,“只许你有八个兄弟姐妹,不许我有个妹妹么?”

  楼西月不以为意道,“那她现在在哪?”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

  他侧过身,偏着头郑重地打量我。

  我表示,“不过有个妹妹而已,又不是有后代,你不能接受?”

  楼西月静默半晌,伸扇子敲了记我的额头,失笑,“我们去寨子里,看看能不能置一身寒衣御冬。”

  我和楼西月沿着小径往里走了些路,路边山木渐秃,踩在枯叶上有脆响。不足半盏茶的时间,这方寨子便露出来,炊烟袅袅,入目之外零碎嵌着些土屋,外以小石砌起一堵矮墙。

  寨中的女人着对襟窄袖的衣衫,外罩一件皮裘褙子,在撑起的栏杆上晒着些肉干。

  晨阳阑斜,莺啭客稀,一派男耕女织的景象。

  我俩寻了个人家,想向他们讨身寒衣。

  我走上前问道,“大姐,有没有裘衣可以卖给我们?”

  那妇人正在屋边搓捻细麻,闻声收了手,对我乐呵呵道,“有,当家的前日里打下来两只麋鹿,做了些麋裘。”

  我惊叹道,“这里的男人打猎为生?”

  她笑道,“是,林子里禽兽多。”

  我与楼西月进了土屋内,椅上挂着些兽皮,有一块呈无瑕雪色,摸上去柔软细腻。

  妇人笑道,“姑娘看上了这块狐皮?呵呵,这块皮不卖的,二十几年,寨子上也就打下来这么一只九尾狐。”

  我心中咯噔一下,问她道,“这寨子后头的山里有九尾狐?”

  妇人应道,“再往北走一些,那边雪积得厚,有时候能见着这狐狸。当家的年轻的时候打过一只,九尾狐不比一般的狐狸,猾得狠。”

  她皱了眉头,压低了声音道,“九尾狐是狐妖,自打打了这只狐狸,夜里总能听到女人哭。”

  楼西月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将这狐引出来?它平日里吃什么?

  妇人摇头表示不知道,再嘱咐我们道,“姑娘和公子若是要去捉这狐狸,切要当心。被它咬上一口,一辈子别想治好。”

  尔后我和楼西月向她买了身鹿裘衣、裘帽和皮靴,在寨中打听了一番九尾狐常出没的地方。

  楼西月置了把弓箭,打点了些干粮,再上了官舫。

  我托腮与他道,“方才我听那妇人一说,转念想起了妲己。九尾狐是灵兽,没准真是能化作人身的狐狸精啊。”

  楼西月打着扇子道,“所以呢?”

  我说,“听说狐狸精长得都挺漂亮,媚术无疆且蛇蝎心肠,特别喜欢勾搭富家公子哥。”

  楼西月偏着头,唇角微微上扬,眼含笑意,“然后呢?”

  我大义凛然道,“灭了她!”

  楼西月说,“……”

  潭庐已是在吴隶境内,再往北行了不足两日,便抵达吴隶郡。

  吴隶已是大离最北的一处州郡,此地终年积雪覆盖,冰天雪地,一片白茫。百姓终日以裘衣裹身,以山林中打猎为生,夜晚再围炉而坐,煮茶烹肉。故而此地枯树昏鸦、人烟稀落。我和楼西月暂时拜别了严白,往郡旁的一处司凤山走。

  皮靴踩在雪地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身边偶有飞鸟在林间带出沙沙声响。

  我咳了一声。

  楼西月顿住脚步,回过身来拢了拢我头上的裘帽,问道,“受凉了?”

  我搓了搓手掌心,口中呵出来的白气蒙蒙,点头道,“再往深处走,怕是要夜宿在这山里了。我们去寻一寻有没有山洞或者打猎人宿的屋子。”

  他将自己的裘衣取下来披在我身上,再握住我的手。

  我摆手表示不用,“这里天寒地冻的,你只穿这袍子不好吧。”

  楼西月握紧了些,淡淡地笑了笑,“我不打紧。”

  我陡然忆起来楼西月实则会那个护暖心诀,但今日里未见他动功输暖,不免有些好奇,“对了,你不是懂那个‘朝阳心诀’么,怎么不用用?”

  他眉眼微微滞了一下,再勉强笑道,“那个以后都用不了了。”

  我表示诧异,“为什么?”

  楼西月漫不经心地说,“口诀我记不得了。”

  我将他望了望,看他神情淡然,好像真的一样,不好再追问下去。

  我在原地踢蹬了一几下,掬了把雪在掌心搓了搓,和他笑道,“这么蹦几下,我也不冷了。你的皮裘太大了,罩在我身上走路不方便,你自己穿吧。”

  楼西月瞧着我,有那么片刻的寂静,雪花落在他的衣袍,悄无生息。

  我把裘衣往他手中一搁,兀自向前走了几步,“我不是怕你冷。”完了一想,觉得我这话说得不对,再道,“我不是怕你冷,我是自己冷。”还是不对,复又道,“我是自己不冷,我怕你冷。”

  楼西月眼角稍弯,寒风刮过,夹带了些冰雪,他的笑容温暖安静。他说,“小香,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飞雪宛若雁羽片压枝头,巍峨莽莽,渺渺天地间只有两个人,我和楼西月。

  我心头一跳,见他神色正常,没有戏谑的口吻,便低了头,眼见之处只有自己的黑色络鞮在雪地里露出一角。我说,“我、我不是。”

  我心里思忖了一番,楼西月是我弟子,取药这一行与他朝夕相对,我自然是喜欢他的。这种喜欢就好像师傅喜欢弟子,大抵同我师傅对我的情感一般。但他偏生加了个“也”字,我便有些糊涂了。

  我大约记得在东土,楼西月捡了个日子,与我道了句情爱。但楼西月花名在外漂浮这么多年,仅我与他短短相识不足一年的光景里,我就见到了他三位红粉佳人。想来他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同身旁姑娘诉诉衷肠,再调戏之,再暧昧之。

  这委实不是个好习惯,不晓得他爹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我表示扼腕。

  我在思量的间隙,了悟到眼前多了一双靴子。

  抬头见着楼西月已然与我凑得只有三寸近,他俯首看我,不言不语,似还在等我的答复。

  我低声再道了一遍,“不是。我与你有师徒情分,可能、可能是有些喜欢吧。”

  楼西月似怔了一怔,朝我再凑近了些,鼻尖堪堪要擦过我的鼻尖。

  我继续道,“但无关风月。”

  他闻言顿了顿,后退了一步,与我扯开距离,极轻地道了一句,“师徒就师徒吧。”

  皑皑苍雪落得无边无际,那顶棕色的鹿毡帽将他的眸子衬得愈发漆黑。

  我干咳了一声,“我们走吧。”

  九尾银狐通体雪白,若当真匿在这片雪地里,纵是有火眼也辨不出来。这里山路并不好走,雪积得厚,我和楼西月捡了两枝粗些的枝桠拄着往深处探。

  枯枝交错,眼前渐露出一方有些破陋的棚屋来。

  我走至屋前,本想敲门,以手一推,那木门“吱呀”一声就晃开来。

  屋内简单置了几把木凳和一方案几;显是许久未有人至,蒙了尘。案上搁了一盏油灯,油烬只余了一截灯芯。

  这方屋子并不大,却以一排栅栏隔了开来,栏上挂着些布衫,却因得年岁已久,颜色已褪,我观摩了良久,实在不晓得这方栅栏作用为何,比较行得通的说法是主人家觉得那些香衾画屏很雅致,于是附庸风雅地在木栏上挂了些布条做屏风使。

  近夜,我们打算在这棚屋里歇一晚。楼西月出去拾些柴火,在屋内生火取暖。

  我自木栏上取块布条掸积尘,方见着栅栏后头有只小榻。这榻大约长三尺,内铺了干草,垫了条羊毡,榻中有只铁嘴翎箭。箭尖或有丁点血迹,已经沉淀成墨色。与屋中其他东西不同,这只箭分毫不染纤尘,箭嘴依旧光亮,木质箭柄也干净如洗。

  我凑近了些,在小榻上摸了摸,羊毡压着本薄册,边缘泛着黄。

  薄册上隽秀的小字记着一些事,上头沾墨绽开来一朵泪花,边缘有些模糊。

  风从破旧的窗户纸缝中吹进来,扬起灰尘,我手中的薄册被风翻了一页,眼前好像站着一位短衫布衣的清丽姑娘,支着灶台往里头添些柴火。

  窗棱轻响,我就着素雪浮光,细细读着册上的字,这原是说的一个狐鬼故事:

  有个年轻猎户常居在荒山上,打些野兔和狍子裹腹,偶尔猎些狼鹿,将皮剥下来,在山下的集市上卖了,换了银两给家中病重的老母亲抓药。

  有一次,他射中一只九尾银狐的后腿,这只小狐皮毛如月华般清濯明净。猎户见它生得皎洁出尘,像是灵兽,他独自一人在这荒山中甚是孤独,便将小狐放在屋中养着。他不知道银狐当吃什么,便将自己每日里的口粮省下来些,给它吃。

  某日里,他照常出屋打猎,在半道上发现一个姑娘挎着食篮,被山中的残枝绊住,崴了脚,在半途上咬唇低泣。

  他对山路了熟,背起那姑娘到屋中养伤,扯了身上的衣衫替她包扎,用雪敷在伤口上消肿。这姑娘穿得单薄,他便将自己的鹿皮袄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在一旁生了火取暖。

  那姑娘为了答谢他,将食篮盖打开,里头有许多精致的糕点。她笑起来很纯净,火光将她照得肌肤雪白,她说:我叫小九。

  猎户往旁边望了望,发现那只小狐不见踪影,不知去了何处。

  小九的脚需得养些时候,她便借宿在猎户的屋中。猎户恐毁她清誉,在屋中支起一道栅栏分河而治。这段时间里,棚屋中日日都见灶头炊烟起,小九做饭的手艺很好。猎户白日外出打猎,夜里同她一道用饭,围坐在火堆旁看着她眼眸盈盈。

  后来,猎户遇上了虎豹,凶险不已,他撑着身子回到棚屋里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伤痕累累。

  他和小九说:小九,我家中有个病重的娘亲,我不孝。等我死后,你将我昨日里挖的灵芝带下山去给她,可好?

  他还说:小九小九,你做的饭菜那样好吃,我很喜欢。

  说完这些,他便昏死过去。

  小九静静地看着他,沉思了许久,她走至案旁,伏在案间在册上将过去的事细细记下来。她在纸上写:九尾狐的心头肉可以救人,我若是将心给你,往后再不是小九了,只能化作原身,也记不得原先的事了,所以我在这册子上将我俩的往事记下来,若日后你醒了,还记得有个叫小九的姑娘,也就够了。

  这是薄册上的最后一句话,末尾处的字迹被泪水晕得看不真切。

  我听得屋内一阵响动,回首一望,见着那方小榻上不知何时窝了只银狐,它四肢蜷作一团,将那只箭紧紧护在怀里,轻轻舔了舔那箭柄。

  我心内一紧,想凑近些看清楚它有几条狐尾。

  那小狐似是受了惊吓,浑身打了个激灵,立起四蹄,望着我。

  它的身后,确有厖厖九尾。

  它睁着眼珠子将我警惕地看了一看,接着嗖地一声往屋外蹿去。我扔了手中的薄册,拔腿追上去。那小狐跑得不快,它后腿似有是疾,走起来一瘸一拐的。但雪积深厚,偶有残枝绊得我有些趔趄。

  脚步在地上烙下串串脚印,偶尔能将枝桠上的积雪震落下来,稀稀落落地扬在眼前。眼见着要将它追上,我向前一扑想捉住它的长尾,那小狐叫唤了一声,扭过头来在我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厉害,我手一松,它再是向右一蹿,我顺势扑倒在雪地里,挣扎着起身,已经没了小狐的踪影。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吹过又扬起了大雪。我回头将四方望了望,除了树还是树,全然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

  手背上流下血来,没入雪中,有些刺目;隐隐有麻痹之感,伤口周围起了红点。回想起潭庐那妇人叮嘱的话,这小狐怕是带毒。

  我抓了把雪搁在伤口处,寻了参天古树倚着斜坐下来。

  错纵交横的枝条在我眼前铺尘开来,上头积着冰雪,黑白相衬得愈发醒目。耳畔有狂风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落下来,在我脖颈处,化成冰晶从肌肤刺入骨血。山中那样静籁,偶有鸟鸣兽啼,将这个夜晚衬得更加狰狞。

  我回想起了幼时身中寒毒的滋味,一点一滴的寒凉噬入心底。举目望过去,没有我可以依靠的人。我想起了师傅,可是他总是与我隔得那样远。即便我俩在药王谷中朝夕相处时,共坐一方桌边,共听一林竹雨,却依旧亘了千山万水;更何况,眼下当真是天南地北。

  疼痛伴着恐惧沿着手背开始蔓延到手臂,再至肩,顺着脊背一路向下传至脚尖,传至四脚百骸。雪水融着血水渐渐漫进指缝里,我脑中昏沉,不知是何作用,眼皮重地抬不起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抬眼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身上落了一层雪花,勉力想扶着树干撑起来,却使不上气力。我害怕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救我。这么大一片荒林,这么大。

  黑夜沉得好像野兽的嘶哮,辨不得一丝光彩,这样寂寥,没有生气。

  风将林子吹得沙沙作响,我闭上眼,心想会不会真的应了先前说给楼西月的话,豺狼虎豹将我叼走,尔后只余了一堆寒寒白骨。

  耳边重重地响了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好像是有虎豹踩着枯叶走近来。

  我再听见有人急促地唤我的名字,有些慌张,像是失了阵脚,又有些怒意,他一遍一遍地叫,“齐香。”

  我动了动嘴唇,想应他,却没有气力吐出个字来。

  楼西月的声音渐黯,似是越行越远。

  沉寂了片刻,脚步声纷乱,好像有许多积雪细碎地落下来,陡然有人将我一把揽入怀中,他气息凌乱道,“齐香,你……”

  话音截住,似是压抑了什么情绪,再沉声道,“你到底哪去了。”

  温热的吐息在我颈侧,他用皮裘将我裹得严实,抱我起来,抵着我的额头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冷?”

  我微微点了点头。楼西月抱着我往回走,他走得很急,似用了轻功,我头抵在他胸膛,能听到重重的心跳声,那样清晰,好像响在我心里。

  耳边听到他微舒了口气,轻声道,“幸好……”

  飞鸟振着羽翅在林中嘶啭,寒色褪,悲风止,四野茫茫,我好像听到雪凋的声音,一寸一寸地自天地间剥落下来,画成一方天晴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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