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感时花溅泪

　　方杰开始指挥大军向着金陵城发起第三轮冲击，之前，他已经率领麾下的大军冲击了两次。在他看来，这金陵城里的守军不足万余，再加上这里的人每日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他的大军所到之处，当有秋风扫落叶之势，可以一举荡平这里才是。

　　然而，方杰却没有想到这里的抵抗竟然如此顽强。看来，这里作为六朝古都自然有他的道理所在啊。要说这金陵城，眼下守军虽然稀少，但是与他的乌合之众比起来，人家虽然在数量上没有多少优势，但是在战斗力和训练有素上却是强过他的军队甚多。尽管方杰带领的这只大军较之方腊麾下的其他军队优秀了不少，但是，与真正的官军相比，他的军队的先天缺陷还是暴露无疑。

　　其实，方杰还有一点没有想到，这金陵城有着其他城池所不具备的先天优势。这第一就是这里的城池坚固，毕竟这里是做过六朝古都的地方，历来每次皇帝登基之后，都会对这城池进行加固和修缮，是以这么多年下来，这城池已经可以说是修的坚不可摧了。虽然当日他们在先期侦查的时候，感觉这里防守空虚，而且似乎攻打起来没有什么更大的难度，可是，一旦他们真正发动起对这千年古城的冲击时，这些守城的官军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马上就恢复了镇定，是以方杰虽然已经全面冲击了这城池两次，依然是无功而返。

　　方杰没有想到的第二个优势就是这里的人虽然醉生梦死、灯红酒绿，但是，当他们面对外敌时，特别是当他们看到这次进攻的居然是昔日的一些泥腿子时，这里的文人雅士以及墨客骚人凭空生出许多怜香惜玉的温情来。这温情虽然看似柔弱，但是却在无形中凝结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宋人本来就重文轻武，这文人的地位原本就高，此时此刻，当面临城池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些昔日寻欢作乐的文人居然义不容辞地挑起了这守城的重任。那些官军看到连这些昔日的文弱之人都表现出如此血性，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过多说什么。唯有死命的抵抗和固守就是了。

　　也正是因为这几个原因，方杰的攻击虽然持续了整整一天，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收获。看着天色已近暮色，方杰的心里也不禁一再焦急，在发起第三轮的冲击之后，他明白要是自己这次再攻不下来，那就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了。毕竟，兵法有云，这士气可是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了。

　　金陵城内，名妓柳小婉正坐在自己的闺房内，心事重重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自打那日和那个公子一见之后，自己竟然没来由地对他倾心不已。虽然这公子打扮的是文士做派，可是，自己却分明地可以感知到他的那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中夹杂着许多东西，自然，文人的那种儒雅之气肯定是有的，但是，与其他的文人墨客不同，他的身上隐约地还透露出一种果断、霸气和坚毅来。特别是在自己与他欢愉的时候，他的那种力度、他带给自己的感觉，绝不会是那些寻常的文人墨客可以比拟的。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柳小婉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憔悴了。想到那日他最后离别时的决绝，柳小婉明白此人绝非池中物。再想想那人走后不久，这金陵城居然就迎来了一对杀气腾腾的人马，柳小婉心里隐约感知了一些什么事情。莫非，他就是那个将要攻打这金陵的人吗？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外面的敌军打得可是越发的厉害了，嬷嬷已经传下话来，要我们做好准备，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就要离开这金陵城逃命去了，怎么，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干坐着呢？”丫鬟燕儿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多焦急和关切。

　　看着燕儿焦急的面容，柳小婉凄然一笑，柔声对燕儿说道：“燕儿，你看，倘若这城池被攻破的时候，我们还能够逃的命去吗？”燕儿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姐居然会有此一问，不禁一呆，可随即就再次焦急地说道：“那总比在这里等死好啊，小姐，嬷嬷说了，这次攻打这金陵城的是方腊的造反之军，这帮乌合之众在之前的攻城略池中，可是非常的可怖啊。听说那方腊为了给这些军士鼓劲，凡事在每座城池被攻下来之后，这家伙居然丧心病狂地纵容自己的麾下任意在城里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啊。尤其是像我们这等年轻貌美的女子，更是惨不可言啊。”

　　燕儿的话语让柳小婉的心里不禁一动，是啊，燕儿说得没有错。这方腊的造反军队本就是带着满腔仇恨而起来造反的，在这些只知道破坏的家伙的眼里，战败的官军看护的城池里的一切就好像全部都是无主之物似的，只要他们喜欢，尽管抢来就是了。这些原本就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可怜人，长期的压迫和各级□□污吏的层层盘剥，更是早就让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了。如此窘迫的境地，他们又如何能够享受到家庭的温情呢？当一切都已经被打破的时候，这些年轻的女子，甚至有时候只要是个女人，无论美丑，只要是被这些饥渴已久的家伙们看上，除了受辱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出路了。

　　都说女人生死事小，可失节事大啊。那些惨遭这贼人糟蹋的女子，畏惧于那些流言蜚语，到最后除了自寻短见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柳小婉想到这里，看着镜子里自己虽然憔悴但依然姿色不减的俏脸面孔，心里不禁忽然想到，虽然自己之前也曾经侍奉过诸多男子，可是真正与自己有过鱼水之欢而且还让自己刻骨铭心的，除了昨天的那个男人之外，似乎再无旁人了。都说这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可是有谁又能知晓自己这些可怜的女子的心思呢？

　　看得出来，他是在乎自己的，而且这种在乎也是发自内心的，临别时，他的那种不舍，他的那种痛苦，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要说自己也真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如此动心，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心里竟然隐约地存下了一种念头，虽然这种念头显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虽然这种念头对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晓，但是，自己却顾不了这么许多了，因为在自己看来，自己就是他的了。要是贼人攻来，要是自己要难逃这受辱的命运，那自己就只能一死以保全自己的清白了。

　　柳小婉这么想着的时候，冷不防觉得自己的脸上一阵阵发热，幸亏这燕儿是在自己的身后，要不然，她要是看到了，这可如何是好呢？已经沉沦风尘许久的柳小婉平生第一次居然有了久违的害羞之心。

　　燕儿看着自己的小姐，心里自然明白小姐之所以现在这样，肯定是倾心昨日那个公子了。要说，小姐，也真是的，这逢场作戏的事情，她怎么居然会真的当了真了。那个公子是不错，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也有才学，真的可以说是要什么都有什么了。可是，自己小姐固然国色天香，但毕竟却是蒲柳之质了，或许那公子一时贪恋你的美色，留恋你的胴体，可是时间一长，他的新鲜劲儿一过。想到你这副娇躯也曾在其他男人身下婉转承吟，他的潜在的不满一旦激发出来，小姐的下场和处境可就不妙了。要说这名妓，就像那可远看的怒放的鲜花一般，虽然看着艳丽，可是一旦被人采撷把玩，最终也就难逃枯萎破落的命运了。

　　柳小婉忽然开口说道：“燕儿，你说这世上可有一见钟情的良缘？”燕儿听到柳小婉这样发问，全然没有将自己刚才焦急告诫的话语放在心上，听在耳里，心里虽然焦急，可是却也无可奈何地说道：“小姐，现在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你居然还在这里说什么一见钟情，我奴婢看你可真是昏了头了。要不然，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你不赶紧收拾东西，还在这里想什么一见钟情？”

　　听着燕儿这般言语，柳小婉心里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对她们这些人来说，即使是开平盛世，想一见钟情都难，更何况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呢？

　　已经换作寻常百姓衣服的嬷嬷也于这时候突然走了进来，看着柳小婉居然还好整以暇地坐在这里，不禁焦急道：“好我的乖女儿啊，小婉，你让嬷嬷怎么说你呢？乱军马上就要打进来了，你怎么还不收拾自己的东西逃命呢，要是被那些贼人看见，你……你可就惨了。”

　　柳小婉看着嬷嬷这身打扮，再看看她脸上刻意涂抹的锅底灰，一张俏脸此时却宛如猛张飞一般，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燕儿看着嬷嬷这样，心里也觉得好笑，可是想想平日里的嬷嬷的威严，她这才刻意忍住而没有笑出声来。那嬷嬷看见柳小婉和燕儿两个，一改往日刻薄的面孔，有些温情的柔声说道：“唉，你们到底是年少不经事啊，还不知道这闹叛乱的凶险，嬷嬷虽然脸上是难堪了一些，可是，或许由此就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了，如此，为了活命而忍受一时痛苦又算的了什么呢？再说了，我也人老珠黄了，不像你们两个，年纪轻轻，又正是如花绽放般的妙龄，姿色不凡不说，连体态都是如此的婀娜多姿，这要是让那些家伙看见了，你们……你们还能有活路吗？”

　　那嬷嬷说道后来，不禁眼圈一红，竟掉下了眼泪。柳小婉看见嬷嬷这样，虽然当日她也曾逼迫自己，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再也恨不起这嬷嬷来。“嬷嬷……”柳小婉抱住这嬷嬷的腰，忽然大声哭泣起来。一旁的燕儿也是一脸的心酸，哽咽着几乎要发出声来。

　　那嬷嬷拍着柳小婉的后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金陵城外，方杰的第三轮攻击终于有了实质性的成效。尽管守军依然英勇，尽管这文人志士的激情依然高涨，可是，当方杰麾下的大军如蝗虫般地涌向这金陵的主城门时，已经被叛军攻击的破烂不堪的城门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看着如水的人潮拥入这六朝古都，还在城墙上的守军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景。那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叛军更是将自己的满腔愤恨化作实际的行动，开始四处烧杀抢夺了。跟在身后的方杰却没有阻止他们，毕竟今日这场战事，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要是自己再对他们申明军纪，那估计这帮家伙可真是要活吃了自己。算了，有关这军纪之事，还是日后正规了再说吧。眼下，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昨日那个柳小婉，那个已经深深镶嵌在自己心里的可人儿，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受到了伤害。

　　想到这里，方杰忽然拿出一叠画像，对着自己的亲兵吩咐道：“传本帅的命令，即刻起允许你们放纵两日，两日后再行归队集合，但是，这个画像上的女子，你们务必要给本帅找到，要是谁找到了，本帅将会连升他三级军衔，同时赏他黄金百两，要是发现谁意图对这个女子不轨，本帅定将就地诛杀，决不姑息！”跟随在一旁的谢峰看着自己的大哥，对昨日那女子依旧有些念念不忘，心里不禁摇摇头，但却还是恭声地应了一声，自去传方杰的命令去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方杰心里不免一阵疲惫，小婉，小婉，你在那里，还记得昨日的那如胶似漆的时光吗？我就是你的方郎啊！

　　金陵城里，早已是一片哭声，那些如狼似虎的叛军得到方杰的命令之后，愈发的大胆起来。妈的，老子们总算是把这城池攻了下来，这人生一世，不就图的是一个痛快吗？只要自己不去招惹方杰喜欢的那个妞儿，其他的吗，哈哈，那就任我等为所欲为了。

　　可怜一座千年名城，居然落得如此下场，一时间，这金陵城的上空都似乎阴沉了不少。或许，就连这上天都不忍心看到这幕人间惨剧吧。那些放肆的军士砸坏店铺，抢走金银不说，就连货物也不放过，要是在这过程中看到姿色略微可以的女子，更是不顾人家的死活，按在地上就要做那不轨之事。可怜那些穷苦百姓，原本他们也是如这些叛军一般的人儿，他们遭受了官府的盘剥不说，还要再次遭受眼前这群乌合之众的骚扰和凌辱。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如此，那些有血性的男子们终于不约而同的开始自发地开始抗击这些禽兽不如的贼人了。

　　一时间，这金陵城里哭声震天、喊声震地，说出来的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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