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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孙青霞虽然也去了(而且是十分非常极之倦乏了),也不忘向言尖追问了一句:“温兄就住在这儿附近吗?”

  言尖的回答是:“十八星山最高顶就是龙头岩。温兄就住那儿,有时也常下来走动。”

  孙青霞本来还要问下去,可是忽然就止住不问了。

  他的确是太累了。

  也许不是因为这原因。

  而是看见了一些事。

  一些奇景。

  店门外,走过了许多狗。

  ——各种色泽的狗。

  十分强壮、巨型的大狗。

  不同种的狗。

  “怎么会那么多的狗?”

  孙青霞改问了这一句。

  言尖也大惑不解:“近日忽然来了许多狗,可惜还没入秋,否则正好来个温公狗肉堡,好暖暖脾胃。”

  说罢他又大笑。

  咔咔咔。

  孙青霞没笑。

  他只是看着、盯着:那十几头狗,也这儿闻闻、那儿嗅嗅,这里逛逛、那里转转,有时摆摆尾巴,有时摇摇头,像都是在思考着哲学,又似为什么人生的大道理而悲哀遗憾着,却又似在彼此打着招呼和暗号。

  孙青霞一直看着,他的瞳孔已开始收缩。

  忽闻龙舌兰在远处没来由的叫了一声。

  他立即闻声掠了过去。

  不只是他,言尖也同时赶了过去。

  言尖一施展轻功,才知道原来孙青霞快得好像他自己所施展的还不算是轻功。

  孙青霞一旦飞纵,才晓得原来言尖快得好似那才是真正的飞纵。

  声音尚在,人已到了。

  声音有多快?

  ——当你听到声音的时候,声音已经到了;同样,当你发出声音的时候,也同时就听到了声音。

  声音有多快,可想而知,许或,它是比光略慢一些。

  但孙青霞与言尖,谁也不比谁慢,同时赶到了那发声之所在:澡堂。

  澡堂里有许多浴室,分男女两边,言尖和孙青霞循声急掠,到了女澡堂一间浴室门前,声音就自里边传出来,言尖稍稍一停,可孙青霞毫不犹疑,一脚踢开了浴室的门。

  门遽然而开!

  明明已低沉下去的叫声,突又锐亢了起来。

  浴室内当然有人。

  不但有人,还是一具精光火热、粉光致致的胴体。

  尽管浴室里的女子已及时将毛巾和衣衫往身上要害部份一遮,但所露出来的部位依然美不胜收、活色生香。

  ——仿佛连沾在上面的水珠,也是有着杀伤人,足以使人立即爱情重伤、忍“欲”偷生,甚至一映眼就痛得欲生。

  那是龙舌兰。

  惊愕中、羞愤中、骇怖中的龙舌兰。

  她浴室的门,已给人一脚踹开。

  幸好她毕竟有过人机警、一代侠女,还能及时抄起毛巾、衣服,挡上一挡。

  到这时候,纵然她是女侠,就算也是女神捕,除了再度尖叫,她还能做啥?

  能。

  她飞起一脚。

  脚踢孙青霞。

  着!

  孙青霞不知是因为没防着龙舌兰这一脚,还是因为自己也觉得这样一脚踢开了人家洗澡时的门太冒味,或是因为在这一刹间她瞥了龙舌兰出脚时的春光乍现,他一时竟没能避开龙舌兰的这一脚,他飞了起来,哗啦一声,直横过天井,“叭”的一声,掉进一坑大水畦里去。

  水畦上,原铺着几块砖,那上面还摆放着几颗大西瓜!

  孙青霞“啪”地砸压在上面,一下子,西瓜碎了、烂了、汁肉横飞,使他一头一脸、一身一手都是西瓜籽、西瓜肉。

  他是着了一脚,正着了龙舌兰这一脚,而且还跌得不轻。

  可是他似并不在意,弹身而起,飞身便掠,又飞掠回那间浴室的门前:他仍是关心龙舌兰第一声惊叫的原因。

  原因非常简单,也令孙青霞为之气结:虫!

  几条小虫,一节节的,毛茸茸的,浮在水缸面上,蠕动着,形貌不单核突,且令人毛骨惊然。

  就连湿漉的地面上,也爬行着几条大虫,肥腾腾的,颜色鲜丽,还多肉多汁似的。

  奇诡的是,仔细看去,那些大的小的虫,载浮载浮的虫,竟然都拥有一张张似人的脸。

  小娃娃的脸,最嚣张明显的是,每张脸都有一张张大哭或大笑的口。

  孙青霞这样一望过去,忽然生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那不是虫。

  ——而是一只只男人的器官。

  那话儿!

  虫的形貌本来已令人嫌。

  像那话儿的虫更令人恶心。

  ——**的形状本来就非常核突,核突得足以令人嫌恶生厌,但有时又奇怪得使人震惊迷眩。

  龙舌兰现在就是这样。

  她怕。

  她怕得几乎忘了自己是会武功的:她只要挥指隔空一弹,就能把虫儿射杀弹飞。

  但她就是没有这样做。

  她也忘了这样做。

  她看到这些虫,已吓得全身冰冷也手足无措。

  所以她什么也做不了,倒是孙青霞一脚踢门闯了进来时,她还会恢复神智一脚把他端飞出去。

  这些一只只,就像那话儿的虫,不管游的还是爬的抑或是蠕动的,都向龙舌兰那儿“逼”了过去:仿佛她有吸引力。

  仿似她在召唤。

  所以她只吓得全身发软,幸亏声音并没有因而软化,反而更尖更锐。

  因此才把孙青霞和言尖及时喊了过来。

  过来的不止是言尖和孙青霞,还有另一个人也到了。

  那是于氏。

  她来的当然不及吉老板和孙青霞快,但也算是很快的了。

  她来的时候,怀里还有一捆柴枝,这许或就是她来得比较慢的原因。

  她来了,一切就方便多了。

  她马上替龙舌兰把虫都砸死、挑走、扫除,甚至把一只已爬在龙舌兰衣服上黄蓝相间夺目艳丽的大虫拔落、打了个稀巴烂。

  当然,言尖也在做这事,但总不如他老婆为龙舌兰做这个来得“方便”。

  对捉虫,龙舌兰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看见虫,可只吓得双腿发震、全身发软,就像给麻醉而荏弱的女子,眼巴巴看着**一步步迫近来对她进行yin辱一样。

  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虫。

  对于虫,她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既似从小就有,又似与生俱来:她就是怕它。

  可是,她在这儿遇上的就是它。

  ——这么多的虫!

  ——这么可怕的虫!

  这不致以使她丧失了斗志,但肯定使喜欢洗澡的她一时失去了冲凉的兴致。

  幸好于氏已在说话安慰她:“换间澡室,我亲自打水,保管一条虫也没有,让你洗个畅快。”

  龙舌兰只呻吟了半声:“怎么这儿……有那么多的虫!”

  言尖惭愧的道:“这儿一带,多长了些漂亮的‘火花树’,十分夺目艳亮,但树上就长这些虫儿,十分讨厌,还让龙女侠受惊了……”

  “出去,”于氏挥手赶走言老板和孙青霞,“龙姑娘她要换上衣服。”

  言尖马上大声陪笑:“对对对,她还要换一间澡室,再好好冲个凉。”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龙舌兰这间靠最左的澡室,言尖见孙青霞仍捂着胸、皱着眉,忍不住问了一句:“踢痛了?”

  孙青霞摇摇头,在拔掉他身上、衣上的西瓜肉汁,一面苦笑道:“这儿常有那么多的虫吗?”

  言尖啐了一口:“就这两天忽然多了起来!真奇怪,一下子,狗多蛇多蚁多,连虫也来会集了!一条条都像发情的话儿一样,娘他个面膜的!”

  他突然骂了句当地土话,然后看到孙青霞那身新肮旧脏的衣衫,笑着道:“我准备好套新衫让你更换——你也该洗洗澡了。龙姑娘有我内人看着,咔咔,有她在,别说虫儿,就算一条条真的活的话儿,她也一刀剁了,没放在眼里。”

  孙青霞微笑问道:“老板娘可就是当年名震冀北的‘惊雷娘子念珠拳’于情于女侠?”

  言尖愕了一愕,才释然道:“……你是从她身法中看出来了?好眼力?”

  孙青霞还正想说些什么,忽又闻一声惊呼。

  呼声不高。

  不尖。

  但仍是惊。

  是呼唤。

  呼唤仍来自澡堂。

  但那是颜夕的声音。

  ——她微弱的呼唤。

  言尖和孙青霞相觑一眼,也几乎是马上的,同时地赶到那发声的现场。

  ——要不是刚才已有过龙舌兰的尖呼,结果是虚惊一场、白跑一趟的话,他们的反应当然会更快、更速、更不犹豫。

  ——不过,刚才发喊叫是龙舌兰,现在是颜夕。

  颜夕跟龙舌兰不同。

  颜夕是弱女子。

  龙舌兰其实在武林女中英豪而言,绝对算得上是个高手。

  不过,尽管她是高手,但她却不时会发出大呼小叫。

  大呼小叫当然不会影响一个人的武功,但多少会影响她的气派和形象,但也顶多如此而已。

  颜夕虽然荏弱,但一路过来,她很少叫、很少失惊、也很少故意造作让人特别去关照她。

  也就是说,她的性格很坚强。

  ——性子强不强,有时跟武功不一定有直接关系。

  有些顶尖儿的武林高手,性情就十分脆弱,动辄大悲大喜、情绪大起大伏,但那也一点都不影响他们的绝世武功、盖世成就、冠世才华。

  有的人认为必须要无情、冷酷才能成就绝顶、练得冠绝天下的武功,其实那也不尽然。

  ——绝情绝义、无情无义才练就的武功,有时以大情大性、大仁大义也可以练修成正果。

  刘邦无耻、曹操冷酷、武媚娘更十分残忍歹毒,但关羽重义、孔明护主、伍子胥鞠躬尽瘁,都各有一番惊人艺业,过人成就。

  ——虽然不一定是先要绝情弃义,方有大成大就,但一个能成就大功业的人,必定得要意志坚强、才情奔发、才干过人和恒心毅力才成。

  有才情的人不一定有才干,只有才干而无才情,就只能是一位画师而非画家。

  有才干的人却无才情,那就是画工而不是画家。

  但同时有着才干和才情的人,却无恒心毅力,那这一辈画不画得成都成了疑问。

  不过,若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坚定的意志力,那根本就没有画,也不会去画。

  小颜或许武功不济,但似乎意志力却很坚强,所以她才能随着龙舌兰和孙青霞逃亡而无尤怨。

  当然,尽管龙舌兰好像是大呼小叫、怨声载道的那种人,但也不见得就意志薄弱:事实上,要是意志不坚定,像她那么一个标致的名门闺秀,断没可能练成这样卓越的武艺,以及能在江湖上亨有如此声望。

  江湖上是凭力论势的。

  ——有南威之容,方可以论淑媛。

  ——有龙泉之利,方可以论决断。

  事实上,若无坚定的意志力,根本就连一门专业手艺也学不成,那还谈得上过人的艺业和骄人的成就?

  学习,毕竟是件艰苦的事,只有坚强的人才能找出它的乐趣来。

  修炼,更加是件卓越的事,只有不凡的人才会反过来驾御了它。

  通得过考验方为英雄。

  受得了冲击才是好汉。

  可是颜夕决不是好汉。

  她只是个弱女子。

  所以一旦闻声,孙青霞和言尖就义不容辞,飞掠到她发出叫喊的所在:两人也几乎是同时抵达,所不同的是,孙青霞在飞纵之际,还居高临下,凡所过处,都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许多苍蝇,都在飞绕不去。

  天空高处有苍鹰,有时也低翱到店铺的酒旗上面来。

  狗只,的确是愈来愈多了,且盘踞在附近。

  ——这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家说田鼠、蚁蝗搬窝是地震、水灾的前兆,黄牛入水翻腾、狗吐舌是大旱之征,而今,苍蝇乱舞,苍鹰徘徊,还有狼犬群集,却又是个什么样的征兆?

  颜夕也在澡室里发出呼叫的。

  言尖赶到,但他不敢踢门,只能吆问:“什么事!?”

  他不敢踢门是因为他不便。

  ——他虽然年纪已不小了,但武林中是很讲究男女之防的,江湖上也十分重视在这方面的名誉,何况,言尖是很爱(同时也很怕,“爱”和“怕”是长相厮守,一体两面的事儿)他的老婆于氏的。

  孙青霞也赶到了,他也不敢像上次那样一脚把门踢开。

  上次的“教训”,他当然忘不了。

  ——连那优美胴体的景象,他也忘不了,更不想忘。

  不但想不忘,还怕不能好好深记呢。

  要再换上龙舌兰的房间,他也许还敢再起一脚,将门踢开,但对颜夕,他却不敢故意冒犯。

  因为小颜不是龙舌兰。

  她不会武功。

  孙青霞当然不敢“欺负”不会武功的人,何况颜夕还是个美丽的弱女子。

  ——他这个“yin魔”,毕竟还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他不便,言尖不便,有一人却十分方便。

  那当然是于氏。

  于情。

  于情也赶到了。

  她正要一脚把门踢开,然而小颜澡室的门却咿呀一声打开了。

  门内是小颜衣衫完好,而且已更换上新衣,澡室地上潺潺流着未褪尽于沟坑里的水,看来她是刚洗好了澡,身上还散发着皂香味。

  在澡室内的她显然正在惊惶中。

  她怕。

  但她比刚才和一路上都美。

  她本来就美,但现在更美的原由有二:因为她换上了新衣。

  ——那就像鲜花遇上了春天,自然而然的怒放出它所有酝酿的娇和艳。

  这美是理所当然的,但也有美得不合情理的。

  原来颜夕惊悚时更美:一种在平时不会出现和让人看见的英气和拗执,便在这瞬刻间流露在眼色里、脸色上。

  “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小颜嗫嚅的指着原来的门缝(那儿还有一大滩一大滩的积水),“……一直在那儿嗅着,还偷窥……”

  言尖顺着她视线望去,看到那几滩水渍,也看到了几行错落的脚印。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畜牲!”

  颜夕一震,泪花涌上眼眶,盈盈欲滴。她的两眼眼袋很浮显,托住灵灵的双目,一旦漾起了泪光,也分外让人怜。

  于情忙解说道:“他骂的是那些狗崽子!”

  这时,龙舌兰也闻声赶了过来,也问道发生何事,孙青霞趁此偷偷的扯了扯言尖的衣袂,一起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真有座竹棚,舒适荫凉。

  院外在地上爬伏着的是西瓜,一颗颗滚圆着像一个个青皮和尚的头颅。

  爬上了藤的则是葫芦瓜,青的黄的,东倒西歪的乱吊着,像填塞着一口口春末初夏的梦。

  走到这儿,孙青霞忍不住道:“我看他们真的来了。”

  言尖也停下步来,肃容道:“你是说……‘流氓军’!?”

  孙青霞道:“也有人叫他们做‘畜牲兵’。”

  言尖道:“都一样。凡他们所过之处,都**掳掠,烧杀殆尽。无恶不作,无所不为,既是流氓,更是畜牲。”

  孙青霞道:“既然言老板也看出了来者是谁,我也直言了,我是要言老板一句话儿。”

  言尖道:“什么话?你说。”

  孙青霞道:“他们已包围了这家客栈,现在这时候,谁离店都一定会给杀害,但守在这客栈里,也只坐以待毙。我不想连累大家,我会一个人杀出去。龙舌兰的武功不错,如果她愿意,我会带她一并儿闯,生死各安天命。但颜夕不会武功,我带她去,她不死也得受活罪,而他们目标不在她身上,我想……”

  言尖接道:“你是想把她放在我这儿?要我们夫妇照顾她吧?”

  孙青霞马上点头:“我是要你这话,行不行?”

  言尖马上回答。

  回答居然是:“不行。”

  这回答绝对是意料之外。

  不过他也有补充。

  而且是马上作出补充。

  “她当然可以留在这里,”他大声地道,“但照顾她的当然不是我——”

  “——而是你。”

  他说。

  大声,而且有力,并且十分肯定,他的声调。

  6.就是这话儿孙青霞一听,明显动了气:“这不关你的事,你硬要冒这趟浑水,也帮不了我。”

  言尖怪眼一翻,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流氓军’是冲着你来的?”

  孙青霞一愕,倒没想到有这个问题,怔了一下才道:“不是冲着我来?那还有谁?”

  言尖大声道:“当然是我。”

  孙青霞更诧:“你?”

  言尖咔咔笑道:“你的号召力还不够哩!”

  孙青霞不大置信,反问:“就凭你?得出动‘流氓军’?你常年累月的在这里,又不见得他们来动你?今儿我来了,他们都往这儿汇集,怎说是冲着你?”

  言尖反问:“你几时跟‘流氓军’结仇的?”

  孙青霞略为沉吟了一下:“他们的四当家‘食色公子’詹同荣在京里胡闹,要强占只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名妓孙三四,我曾把他怒打一顿。”

  言尖点点头,道:“我也闻说过孙大侠与京师名妓白牡丹交好,孙三四是白牡丹李师师的手帕交,孙大侠自不允让像詹同荣这种败类侮及孙三四了。”

  孙青霞赧然道:“那是早年的胡闹事。而今,我已离京久矣,那地方荣华纷繁,我都无意再涉了。”

  言失道:“可是,你那一回杀了詹同荣没有?”

  孙青霞哼声道:“他逃得快。而且在京里,也不好公然杀人。”

  言尖道:“可是,日后在京里,又有数宗采花杀人案,千夫所指,言之凿凿,都说是你干的。”

  孙青霞忿忿地道:“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但我不该放了詹食色这种败类!”

  言尖道:“可是你毕竟没有杀了他,而他也曾处心积虑,嫁祸于你,使你名誉扫地,辩白无从。”

  孙青霞感觉到言尖话有别意:“你的意思是——”

  言尖道:“没别的意思。你既没杀他,他也诬陷了你,照道理,已算是复仇,他只不过是‘流氓军’的四当家,‘流氓军’本远在‘灵壁’、‘长气河’那一带盘踞,犯不着打老远路的来报你这个仇。”

  孙青霞道:“这不然。”

  言尖道:“你说。”

  孙青霞道:“你说。”

  孙青霞道:“詹同荣虽只是‘流氓军’的老四,但却是‘流氓军’首领大当家‘东方蜘蛛’詹奏文的独生子。”

  言尖道:“但他毕竟没有死,是不是?”

  孙青霞道:“可是这两父子都是不甘受辱的人。”

  言尖道:“那他大可等你一行人往嵯峨山路上时才以逸待劳,横施暗狙呀!”

  孙青霞道:“也许他们能等,但有人却心急不能等。”

  言尖道:“你说的是‘叫天王’?”

  孙青霞脸色一沉,悠然转了个话题:“我知道‘义薄云吞’是家在江湖上相当赫赫有名的客栈。”

  言尖道:“那是江湖上人赏的面子。”

  孙青霞道:“他们会给你面子,是因为你保住他们的性命。”

  言尖道:“我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也是武林中各位老大哥老大姐们赏的面子,在下我没那多大的本事。

  孙青霞道:“你若没有本事,就不会有这么多武林人物在失势遇危时,都逃到你那儿寻求庇护了。”

  言尖道:“那是他们看得起我,我其实没这个能耐护着他们。”

  孙青霞道:“你若没这个能力,为何逃到‘义薄云吞’的人会那么多,而且贵号的名头,也一天比一天响亮,听说连‘鬼仆神鞭’梁道姑和‘一哨大侠’何半好也因躲在这里而免去了一场生死劫。”

  言尖反问“你可知道追杀他们的是些什么人?”

  孙青霞道:“我听说‘鬼仆神鞭’梁道姑是遭任劳任怨迫害的,能从任氏双刑掌中救得人命,天下无几,你是其中一个。至于‘一哨大侠’何半好……他口口声感戴‘义薄云吞栈’救了他的命,但我却不知你是从何人手上救了他的命?”

  言尖道:“流氓军。”

  孙青霞有点诧异:“流氓军?”

  言尖道:“正是。‘一哨大侠’得罪的正是‘一线王’查叫天,自然不能立足于江湖,只好逃往嵯峨山,却遭到‘流氓军’的伏杀,退回这儿,住进了我这家小店。”

  孙青霞忍不住问:“何半好一向在江湖人事中处事圆滑精明,怎么好生不得罪,却去得罪了最不好惹的叫天王?”

  言尖道:“他就是到处逢人皆为友,处事精明,人事圆融,可‘叫天王’里的军师马龙看中了他,要招揽他过去。”

  孙青霞冷笑道:“以‘叫天王’的实力和势力,对何半好而言,倒是一个大好的进身之阶。查天王有了何一哨这样的强助,加上手段高明、讨人好感的余乐乐,还有广结权贵、交游广阔的陈贵人一旦联手,便是‘铁三角’,查叫天就如虎添翼。”

  言尖道:“但是何半好硬是不肯加入叫天王一伙。”

  孙青霞追问:“为何?”

  言尖一味大声,并不善于言辞,说话时,有时愈说愈糊涂,幸好这时一人及时过来接了他的话:“何半好若不加入‘叫天王’一系,至少还是个人,有时还是位大侠。若他一加入进查叫天系统里,不但当不成大侠,就连人也当不成了。”

  接话的是于氏。

  ——“惊雷娘子念珠拳”于情。

  言尖一见他夫人来了,就立即问:“她们呢?”

  ——“她们”自然就是龙舌兰和颜夕。

  于情说话神情令人放心:“她们在一道,互相照顾。龙女侠武功高强,却怕小虫;小颜姑娘身子荏弱,不过处事较镇定些。他们洗干净后,自会上店歇着。我让她们暂住在‘贪狼阁’内。”

  言尖却还是不满意:“——怎可让两道女流之辈涉险,你还是要阿丙、粉肠、西瓜、大胃他们好好照顾她们一下。”

  ——西瓜、粉肠、阿丙、大胃这些人,都是“义薄云吞”这店子里的伙计。

  这些当然都是他们的外号。

  “西瓜”,原姓宣,名翼娃,但生平好吃西瓜,一天可吃七八颗,夏天时还得抱着口西瓜在肚皮上才睡得着,故人号之为“西瓜”。

  然而,此人决不可小觑。他的“西瓜刀法”,能在密集快刀中轻易把西瓜籽全皆挑出,而不致砍毁砸坏了西瓜,他的刀法,简直比妙匠巧工手里的绣花针还灵还巧。

  他更兼擅于“狮子滚球”**。只要敌人给他抱住,难免全身经脉尽裂。

  就算没给他扣住,只要在他劲道范围之内,也一样得给他制住,动弹不得。

  话说这宣翼娃曾是有名的独脚大盗,兼且采花,但也做劫富济贫的事,并不向黄花闺女、节妇烈女下手,不过,有一次,采花采到雷纯那儿去,几乎没给雷纯手上三剑婢当场格杀,幸得“六分半堂”的狄飞惊出面为他说话,才让他远适十八星山,不许他再入江湖。

  他也没面子重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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