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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孙青霞弯腰,俯身,放下了琴。

  他的动作轻,而柔,就像放下的是在他怀里恬睡的心爱女子。

  面向他的任怨,发现放下琴的他,神容有点奇怪。

  他甚至还蹲了下去,双手搭在裹着琴的布结上,好像已听到包裹里的琴已弹出了乐章。

  他蹲了下去,没站起身。

  他的双手放在琴上。

  裹琴布未解。

  他蹲着,腰间的如花缅刀也绕蜷着,女子神刀在背,唯一已出鞘的,许或就只有他的双眉如刀。

  他脸上还淌着血。

  ——那伤口定必是很痛了吧?

  他脸上也带着笑。

  ——像听到一首好曲子听得人心人肺的那种诡笑。

  单足独立、飘飘欲仙的任怨,跟沉马卧身、蟠腿欲攫的任劳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以及心里的三个疑惑:——他为何要以这个姿势应敌?

  ——包裹里究竟是什么?

  ——他到底想干啥!?

  在半山上的龙舌兰和小颜,完全看不到孙青霞的神色。

  但只看到他蹲身于霜田上。

  因为他背向她们。

  所以龙舌兰并不明白(就算面对孙青霞的任劳任怨也不明白),当即叫了起来:“他干吗要向人下跪!?没种!”

  “是下跪吗?”小颜狐疑地道,“他是放下了琴之后,就没起来过吧?”

  龙舌兰“哎呀”的叫了一声。

  小颜可给这大名鼎鼎的女神捕吓了一跳:“怎么了?”

  龙舌兰即担心又忧虑的道:“这两个姓任的老王八蛋小王八蛋都擅于下毒……会不会这王八yin魔已受制于这两只大小王八!?”

  ——在她口里,这好像是一场各路“王八”大会战似的。

  小颜喃喃地道:“这两个人很厉害?”

  龙舌兰哼哼道:“你没见过世面。在京城里,得罪他们的人宁下尽十八层地狱也不愿落在这两人手上。京城之外的正派人家,听到这两人在京,也就绝足不入京里来。”

  小颜若有所思:“难怪小霞哥那么沉重了,这回恐怕应付不了。”

  龙舌兰啐道:“什么大霞小霞的,他姓孙,叫yin魔——你怎么知道他应付不了?”

  小颜道:“小霞哥……不,孙yin魔……孙哥哥一向洒脱,天大的事,他向来眉不一皱的就扛上了。他常来一文溪,我也常去杀手涧,见惯了,从未见他有过难色,说话一句算一句。今回,他前刻还明说不许我脱队自行,但一见这两人就转了话,暗示要姐姐你带我先走——我看,这些人真不好对付,像小霞哥也心里没准了。”

  龙舌兰想想也是,但又反复思忖了一下,这yin魔既已四面楚歌,到处树敌,干吗自己只稍为央了一下,他便义不容辞的去面对这两名新敌?他跟自己可没啥过命的交情呀?何况自己刚刚还挂了他一刀!如此百上加斤,着实全无必要,这样想着,心里未免有点不是味道:她本就惧怕这任氏双刑,原想让这孙yin魔跟这一老一少两只妖怪拼个你死我活,反正谁胜谁负她都不操心,可是而今这般一思忖,却似好像欠了姓孙的半个情。

  小颜仍在揣思:“我看……就算他对付得了这一老一少,也会转首去面对叫天王一干人,而让我们有足够的机会逃走。可是,眼前,这老的、少的,还有那些树上的男女,已够不好应付了。”

  龙舌兰倒发觉这小女孩心思敏捷,十分聪明,有时心细如发,且妙想连翩,有些事,小颜不说,她还真没意会到,于是便说:“不怕的。万一他不是这两只老少王八蛋的对手,我可下去帮他一把……”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任怨的种种可怕之处,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改口道:“我看,你小霞哥那包裹里有秘密武器,也许可以应付这对天造地设的王八蛋!”

  话未说完,只闻啸声又起。

  像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学人类狂笑了一声,然后就给一只蝎子塞住了喉头。

  小颜脸有忧色。

  这回连龙舌兰都看见了。

  也发现了:孙青霞背上仍淌着血。

  ——他曾被仇小街打了一指。

  “搜神指”。

  孙青霞仍蹲在霜田上,没起来。

  他全身都是空门。

  一身都是破绽。

  他要出击,不易,首先得变换姿势,要拔刀,还得先站起来。

  但他现在全身都是让人攻袭的地方。

  任劳本来一直都盯着眼前这个人的喉咙。

  不管他一出爪,还是一踹足,眼前这赫赫有名的“yin魔”就再也吸不了一口气、呼不出一口气。

  他喜欢抓住人的喉咙,慢慢发力,看着在他右虎爪中垂死挣扎的人,脸色如何发紫发胀,终于瞪眼吐舌,一寸一寸的死在他手里。

  那是他的赏心乐事。

  可是,俟孙青霞靠近他身前之后,他的“目标”变了:他改盯着他的心。

  ——把这个人的心挖出来,一定是件很好玩的事。

  生挖一个人的心,最有趣的是:一时间,那给剖了心的肉身未死尽,只不过是没有心了;而手上的心亦未死绝,还会在手里砰碰砰碰的跳搐着。

  ——然后他的手指慢慢加力榨挤……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他之所以改换了“目标”,那是因为他眼尖。

  孙青霞一旦走近,他便发现对方的背部受了伤。

  ——这伤也真奇怪:仿佛是在胸前着了一招,但却伤在背后。

  既然孙青霞胸背负伤,那么,这部位便是他的弱点。

  任劳喜欢敌人的弱点。

  ——弱点就是破绽。

  他专攻人的破绽。

  他看到这老大的一个破绽,几乎得生吞下一大口唾液,才能暂压抑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奋亢。

  他没有马上出手,因为他是任劳。

  “老奸巨猾”的任劳。

  ——这么厉害的一名敌手,却挂了那么大的一个破绽满街跑,他焉知不是计?

  所以他要“看定了再动手”。

  不料,这一看,却看出了个大头佛来!

  敌人的破绽并未消失。

  而是变了。

  敌人竟有千百个破绽:满身都是缺点、破绽!

  ——因为敌人竟在此时此境,蹲了下来!

  一下子,这名敌人的身上,至少有一百一十三处破绽,可以让他出袭;而他,至少有七百二十四种方式,将对方击垮。

  破绽太多了,招式也太多了,以致任劳一时不知该选取那一样,也因此使他一时不敢出击。

  ——敌人因何如此大意!?是故意的,还是另有杀着?别有妙计?

  所以任劳凝在那里,不知该发动好,还是该收势好。

  这可就吃亏了。

  因为敌人看来就只随随便便的蹲在那儿,但他却是沉腰蹬马,僵在那里,而且,这种吃力耗气的架式,是绝对不能耗上太多时候的。

  到这地步,他只有出击了。

  他的腰一拧。

  像虎。

  如攫。

  他喉头里低吼了一声:他是通知任怨,为他掠阵;同时也是征询他这个师兄,是否认可他的攻击。

  然而,他的敌人却不慌不忙,蹲在那儿,似乎在等着他。

  一直“恭候”着他的攻击。

  任劳甫动,拦腰,势即成。

  那是深山猛虎噬人之势。

  但吊足微立的任怨,却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鹤唳。

  任劳立时不动了,又凝在那里。

  因为任怨已发声阻止了他的出击。

  他一向都听从这比他年轻三十多岁的“师兄”的话。

  ——因为不听任怨指挥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任劳大半辈子已看了太多人不好的收场,也造成不少人的悲惨收场。

  所以他更希望自己的收场能好上一些。

  因此他对任怨更言听计从。

  任怨却笑了。

  像个害羞得芳心如鹿撞的大姑娘,又似位知书识礼的王侯公子,他恭谨的问:“孙青霞孙大侠?”

  孙青霞全手搭于裹琴布上,仿佛与琴已隔布交会,浑然忘我,不知有敌。

  任怨一双妙目,仍往孙青霞身上瞟:“我们此行主要不是要来抓你的,而是受了龙舌兰姑娘家人的重托,要将龙姑娘请回京去。”

  他笑笑又说:“龙姑娘和铁手名捕才是不远千里来抓你的,请你千万别误会。在这立场上,我们该是朋友,不是敌。”

  孙青霞这才睁开了半闭的眼:“龙舌兰的家人千不请、万不请,却要托你们两人来请她回去?你们声誉好么?别人不行么?”

  任怨谦然一笑,斯文地道:“龙家的人都信任我。我跟临安‘龙头小筑’的人有点渊源。”

  孙青霞道:“跟临安龙头世家有关系的人很多,他们为啥偏要派你来接龙捕头回去?”

  任怨也不以为忤,谦逊地道:“因为我跟龙姑娘也很有点关系,她的走,跟我也有点切身关系。”

  孙青霞直问:“什么关系?”

  任怨有点腼腆的道:“我是她的夫婿。”

  孙青霞的话毫不容情:“如果龙舌兰真的是你老婆,你老婆溜了,出走七八百里远,你这才追来向人讨,你是怎么当老公的?”

  任怨的脸上居然有点赧色:“我要是知道了,就算跪下来求她,央她,也不会让她溜了——天下老婆要溜就溜了,要是让老公知悉,那还有老婆能溜得成?”

  连孙青霞心里也得承认:任怨说的是真话!

  ——老公再厉害也没用,因为老婆溜与不溜,是在于还爱不爱他,要是不爱,老公再出色、再有本领、再爱她也没有用,因为老婆就算不离家出走,或溜不了,但心也一早就“溜”了。

  孙青霞道:“反正她已决定要离开你,你再找回她也没有用了。”

  任怨委屈地道:“她对我有一点小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万望大侠成全。”

  孙青霞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你总听过的吧?飞出笼里的小鸟不会回来了,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任怨委屈的说:“就算她不愿跟我走,那也没办法,但她家人有些话,要我转告她的,她总不能连家人的话也不听吧?”

  孙青霞居然不为所动:“你的话可以告诉我,我看是不是可以找到她,转告她。”

  任劳虎吼了一声,哑声嘶道:“姓孙的……你,你是什么东西!你欺人太……!”

  任怨却温良谦恭依然:“孙大侠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孙青霞冷笑:“我凭什么找到她?我又不是她的老公。”

  任怨道:“她本来是不远千里而来抓你的。”

  孙青霞道:“我怎会束手就逮?凭她?岂抓得住我!”

  任怨:“她不一定能抓得住你,但你却一定已遇上她。”

  孙青霞怪眼一翻:“你预测要是准,何不改行当看相的!”

  任怨:“是有人告诉我的。”

  孙青霞冷哂:“人告诉你的话就信?”

  任怨:“说话的人很有份量,他说我的眼一只放着青光一只放金光我都会信。”

  孙青霞:“他是谁?”

  任怨:“叫天王。”

  孙青霞冷哼:“你信他,我可不信他。我甚至怀疑世上还有没有真的叫天王。”

  任怨:“但至少有个很有智慧的人物,叫马龙,他是叫天王的军师,是他把消息传达让我知悉的。”

  孙青霞:“以讹传讹,更作不得准了。”

  任怨:“就算马军师会说谎,有一个人是决不会打诳语。”

  孙青霞:“谁。”

  任怨:“仇小街。”

  孙青霞:“六扇门的人,不是擅说空话,就是喜讲假话,不然就尽说大话。”

  任怨:“就算人人都不可信,但我还是相信我老婆就在你那儿。”

  孙青霞仿佛要跟任怨比耐心:“你老婆又不是一粒核仁,我不能把他一口吞下肚里去、也不能就裹在这包袱里。”

  任劳再也按捺不住,咆哮了一声:“——孙yin魔,你这是瞪着眼说瞎话不是——”

  任怨仍制止了他:“她刚才就在你身后,我瞧见了,他也瞧见了。”

  孙青霞回望身后,道:“怎么我没瞧见?”

  任怨苦笑了一笑:“请你高抬贵手,把我老婆还给我吧。”

  任劳气得眉发皆戟,孙青霞依然不领情、不受好:“我说过,你老婆不是珍珠,我可没把她收起来。你刚才看见的,也许不是她,就算是她,她也不要你了,你总不能老是要赖去纠缠一个女儿家!”

  任怨双眉一轩。

  一向温良如玉的他,此际在白皙的脸上,左右颊颏一齐闪过两道青筋。

  眉心也同时似有一道青气,往天庭冲了一冲。

  但这种煞气立即消失了,至少,是马上给压抑下来了,只听他把话说得更慢了,更温和了,甚至语调里还带着浓烈的歉意:“对不起,我老婆走的时候,还拿走了我一些东西——一些很重要的事物,她可以不跟我走,但东西总得要还我。”

  孙青霞居然问:“什么东西?”

  任劳狂吼道:“那不关你的事!?”

  孙青霞却好暇以整的道:“那也要看是啥东西了?要是龙姑娘取走的是你一万五千两黄金,我会考虑先奸了她,再追她说出藏在哪里,不让你们染指。”

  任怨这回禁不住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个孙yin魔。”

  孙青霞:“好说,我就是听不惯你们叫我作大侠,还是叫我做yin魔舒服一些。”

  任怨又展开了孩子一般可爱的笑脸:“人称我是‘刑魔’,你既是‘yin魔’,何不交个朋友?”

  孙青霞瞠目道:“你是刑魔,我是yin魔,本就是天敌、对头,决不是朋友。”

  任怨长吸一口气,眉心又有点发青:“既不是朋友,那就当我欠你一个情吧。我欠你情,日后好相见,也好做事。现在龙姑娘还跟另一个女子就在你身后的山腰上,你把她叫下来见见我,可好?”

  他这下已索性把话摆明说了。

  他已够忍耐,够低声下气了。

  他的卑微姿态足以把任劳气得鼻毛飞上了眉毛,还炸成了花花草草。

  可是孙青霞仍然不承这个情:“此山非我家,此路非我开,此树更非我栽——就算你见到的人真的是龙舌兰,她也不见得就跟我是一道的,为什么要我叫她下来?”

  任劳虎地跳了起来,但见任怨摇了摇头,他又落了下去,吼道:“你真的不叫!?”

  孙青霞漠然道:“要叫,你自己叫去!”然后他附加了一句:“你是藉机转马起身换气,别以为我不知,恶人先告状,掩饰不了狗牙鹰爪猪肠肚。”

  任劳为之气得一鼻孔吸气、二鼻孔吹烟,任怨却依然温文有礼的说:“我可以自己过去看龙姑娘吗?”

  答案是:“当然可以。”

  “我早就想过去了”任怨带点幽怨的说,“可是你在这儿,我们谁也过不去。”

  孙青霞笑了:“告诉你一个办法。”

  任怨乖乖的问:“什么办法?”

  孙青霞说:“你杀了我,从我尸身上跨过去!”

  任怨陡静了下来。

  任劳却遽然吼道:“我早就想这样子了!”

  他一个虎跃,就要出击,却听任怨问了他一句:“你刚才使的‘虎打白雪地,豹爪乱劈柴’之势,自然要腰载锤倒辇猴,此际腰马可有点酸累?”

  任劳呆了一呆,收势,道:“累。”

  任怨笑道:“所以你才借机弹起。”

  任劳忙道:“我是找更好的角度来对付他。”

  任怨道:“可是他沉膝拗步的蹲在那儿,姿势迄今全无变换过。”

  任劳道:“他只不过……”忽尔感悟到:眼前这敌手的潜力可骇之处,省觉自己若已贸然出袭的后果,不觉深心惕惧起来。

  “相击才知相知深,”任怨和气温文的笑着,向孙青霞拱手长揖道:“要是大家能不伤和气不相轻,不动干戈不互击,就成为相知,那样该多好……”

  孙青霞微笑。

  他不笑只是冷,但一笑更傲。

  他用手拍拍包袱。

  包袱里发出应和的清音。

  那确是琴声。

  琴声打断了任怨似还要说下去的衷心之言。

  任怨惨笑道:“没想到你会如此断然的用琴声拒绝了我的友情。”

  孙青霞淡然道:“我俩本来就不是朋友,谈何交情?”

  任劳依然唠气:“老婆是人家的,你凭什么拦在这儿不让人过去!?”

  孙青霞爱理不理的道:“我是在拦着人么?我只是蹲在这儿。我有拦着人不许过去么?这儿地方大得很,要找老婆,不会跨过去通山放嗓子喊动脚趾追用手指抓么!”

  任劳一时为之语塞。任怨则道,“可是孙少侠往这儿一蹲,正好伏在要害,没你允可,只怕谁也过不去,除非……”

  孙青霞微微一笑:“我刚才说过了,杀了我就这儿那儿都去得了。”

  任怨依然气平、谦冲、而且诚恳:“凭良心说,刚才我五师弟第一记‘伏地虎’,跟你这一下‘卧地龙’一比,可不成架式……真金不怕烘炉火,高手只怕货比货,凭你这一蹲至今,我还真不敢动你。”

  孙青霞道:“我听了也真感动。”

  任怨似完全没听出他嘲讽之意,“不过,可惜……”

  孙青霞道:“可惜老婆你还是要找的,是不?”

  任怨道:“而且,你身上所着的‘蜻蜒冰镖’的毒,每一刻冲击你经络一次,现在只怕又已到了发作的时候了吧?”

  他的语气已渐见锋锐。

  “何况,你脸上的伤也还真有点刺痛吧?不然,你右眼角也不至纵控不住的抽搐了几次!你的伤对右眼视力肯定有碍。”

  孙青霞微微笑道:“你真是未出击已能知敌深,堪称是我肚里的蛔虫。”

  任怨的眼神开始变了。

  像两支针。

  浸了毒的针。

  他狠狠的从孙青霞脸上的伤,盯到他的胸前,好像还透过他的肺腑,直盯出了他的背项:“更且,你背上的伤口,胸前的伤痕,也伤得不轻吧?仇小街的‘搜神指’,一向是摄魄搜魂的!”

  孙青霞道:“说的好。你这样说话,才像是江湖传闻里心狠手辣的任霜田任老三!其实,你就一直拖时间在等我身上着的‘冰毒’再次发作。”

  任怨赧然道:“我这算心狠手辣?我本来只不过要求你帮一帮我,把我老婆还给我罢了,却你偏是不肯——我本来看你这一蹲,全身是破绽,占了绝对劣势,反使我们不敢出击,但现在我想通了。”

  他边说着,春风徐来,他衣袂飘飘,双袖袅袅,几似展翅欲乘风而飞,高洁清雅得是天地间一只白鹤、一张白纸似的:“——你会不会只故意用这样一个不易久持、全是破绽的姿势来唬住我们,让我们不敢动手,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空手而退呢?”

  说到这里,他又眯着眼去看孙青霞。

  他飘飘欲仙,俯视下踞伏地的孙青霞。

  他双目如刀。

  刀锋冷。

  冷得像已切人孙青霞的肌里骨内。

  他眯着刀目,像削入剜进孙青霞心坎里的用鼻音问了一个字:“嗯?”

  孙青霞根本不看他,依然低首,泰然自若,双眉却宛如两道黑色亮剑,静静地架住了任怨的两记眼刀。

  “你要动手就请。”

  ——这就是孙青霞的答复。

  以后他又似进入忘我的状态。

  他居然闭起双目。

  哼着首歌:仿佛包袱中的琴在鸣,他在和着唱一般。

  任怨盯着他,狠得比用锤子把一口钉子敲进木头里去还更星火四迸。

  他终于点了点头,向任劳。

  ——他点头,就是表示:可以出手了!

  笑将剩勇抵天敌敢把余忿迫王廷瞬殁刹亡一息间谁知饮罢遗空筵这就是孙青霞唱的歌。

  他居然在这时候,还能唱歌,而且还能唱这首歌,这样的歌!

  大敌当前,他隔着包袱抚琴,竟闭着眼唱这样的曲子!

  这使得本来正要出手,联手攻击的任劳、任怨,不禁狐疑了起来:这厮在搞什么鬼!?

  同一个疑问,在半山上的两个女子也同样不明不白:他们怎么不交手?不打?还在谈得如此相知,孙yin魔甚至还坐了下来、蹲了下来,对着那么一头凶猛的老虎、一只狠毒的白鹤,在覆霜的荒田上抚琴吟风谈地说天不成?

  “怎么光谈不打!”龙舌兰狐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他们结成了老襟不成?”

  小颜听了,“嗤”了一声。

  龙舌兰忽然省觉,奇道,“你这小娘子不知生死,这关头你还笑得出来?”

  小颜满目都是笑意。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睑浮了起来眼里都漾着汪汪的水,亮亮的希望,春阳一照,脸上白滟滟的,写上的仿佛是年轻貌美四个字,连龙舌兰看了,也不觉心里一动,再看一眼,仍觉不足,又看了一眼,之后就索性看着她,目不转睛了。

  “我怎么笑不出来?”小颜仍在忍笑,眸子里都漾着迷笑,“你大姑娘的这样说话,我哪能不笑?”

  龙舌兰指着自己鼻子(她的鼻型很尖、很匀、很柔,虽然比一般女子都显得大了一些,但看去却很调和柔美,像一朵处子的**),“你笑我?我有什么好笑的!”

  小颜捂嘴吱格吱咯的笑了起来,又咳嗯咳嗯的强忍了笑,这才道:“你怎么可以称他们为‘老襟’?那你当自己大姑娘是啥了呀?”

  龙舌兰嘀咕道:“我这才不管,我听京里男人都这样说话的——就他们说得,我说不得!”

  她有点懊恼(也有点狼狈)的自她刚从敌人手上夺回的箭壶里抽出五色小箭,张弓搭上,箭镞对准霜田里的三个一蹲、一伏、一独立的人,发狠的道:“我才不管:谁要是对本姑娘没安好心,我管他是老王八小王八还是不老不少色魔王八蛋的,我射他个五大窟窿洞!”

  小颜知龙舌兰似有点狼狈(也似有点懊恼),同时也给龙舌兰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就抿住了嘴,不敢再笑了。

  她怕龙舌兰老羞成怒。

  一个小女孩(尤其是美丽的女子)在春日的碧树翠峰间忍着乍散乍收的笑意,龙舌兰尽管是搭弩向霜田上的男人瞄准,但还是瞥见了,发觉了,神迷了。

  她忽然觉得身畔这弱女子、小女孩、这村姑娘居然是美的,而且美得来有神、有态、有情、有趣、有心。

  她更然觉得自己幸运。

  ——幸好她是个女子,不然,她一定会情不自禁的钟意了旁边这个小姑娘。

  (这村姑一定是个内心明洁的女子,要不然,怎么在应敌、逃亡、危机四伏之际,只要她在身边,就会觉得不是那么的险、紧张、动魄惊心的呢!)她可不是这样的女子。

  她虽经历了大风大Lang,闯过了大江大湖,也经得起大风大Lang,闯得起大江大湖,但还是有时身在危机中仍借然不知(这是她爹爹龙端安对她的评价),又或是无缘无故的神经紧张起来(这是铁手向她的劝诫);她可没这小村姑的气定神闲。

  ——可这小姑娘的气定神闲是因不知敌人的凄厉可怕。

  她本来还以邀游的心情来办案,终发现差点受民给好友苏眉出卖也只一时气恼,划了孙青霞脸上一刀也只内疚了一阵子(其实心里也想过:活该!让他也像自己一样,脸上先留下一道疤痕再说!),但任怨一迫近,她就难免风声鹤唳!

  ——难怪这小姑娘不怕,因为她根本不知任劳任怨、任氏双刑为何人何物!

  所以不知亦是一种幸福。

  龙舌兰想到这里,心中不觉微微有些感叹。

  有时,她也希望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不必知那么多事,不必做那么多事,只要端坐家中,等爱她的人来照顾,就能安稳过一辈子。

  可是不行。

  她的心老是要当捕快:因为女子中绝少有出色的捕役,所以尽受欺凌;她要为天下女子一申冤气!

  她要当名捕当得比铁游夏还著名——或许,这样才能唬住任怨,也令铁手对她另眼相看!

  她要当有名的捕头才能自由。

  她不想一直呆在临安龙头小筑。

  她要让白拈银、花珍代这些不可一世的女名捕留意:她才是能为天下无辜弱女子出头的女神捕:她是龙舌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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