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病来如山倒（一）
2007年的春天来得有些迟，3月底的天气依旧乍暖还寒，上午八九点钟时已经艳阳高照，但路上往来的行人依旧将自己整个人裹在厚厚的棉衣里，缩着脖子行色匆匆的样子，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
在农贸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施大妹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到一个卖猪肉的摊位前。
“老板，今天的肉怎么样啊？”施大妹熟络地和摊主打着招呼，显然她是这里的常客。
“想买什么啊？夹心肉、肋排都不错。”摊主也是热情地介绍着。
“给我来点小排，回去煮汤。”施大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说话的语调轻飘飘的。
“好嘞，要多少？”看到又做成了一笔生意，摊主也是喜笑颜开。
摊主将切好的小排装在一个塑料袋内，递给施大妹，顺便说道：“你们家今天是不是在请客呀？这又是小排、又是大排的，伙食很好嘛！”
“多少钱？”施大妹伸手接过袋子，她只当对方是在恭维，也没太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嗐，退休工人就靠那点退休金过日子，吃吃小排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退休了怕什么？你这不是有好儿子好儿媳在孝顺你嘛！”摊主一脸神秘莫测又了然于胸的神情，“刚才你儿媳妇来过了，买了好多大排，估计是等您回去孝敬您吶！”
这次摊主真的把施大妹说愣住了。自从阿新成家后，原先两家人家是分爨的。自从朵儿出生后，小夫妻二人又是忙着照料女儿又是忙于工作的，分身乏术，这做饭上就没太多功夫了。阿新夫妇和施大妹商量后，两家人的伙食又合到了一块儿。平日这买菜煮饭都是施大妹的事，就连这伙食费和水电煤都是施大妹大包大揽的，戚巧儿最多空下来搭把手洗个菜什么，其余诸事均不过问。怎么这会儿突然买上菜了呢？施大妹思前想后思虑了半天，只想到一种可能性，难道是……
“哎呦！”
施大妹一边想事情一边走路，思想不集中根本没注意到对面有人走过来。而来人呢？也是只顾着侧头在摊位上左顾右盼的，也没注意对面的来人。两人就这么撞了个满怀。
“大姐？”倒是对面被撞之人先稳住身子，看清了和自己撞在一起的居然是认识的人。
“小妹！”施大妹这时也看清对方，正是施小妹。
“怎么样？没撞伤哪里吧？”施小妹也顾不得自己先关心起了施大妹。
“没事，没事……”施大妹摇着手解释道。
“你在想什么呢？走路也不看着点道。”见施大妹没什么事后，施小妹口风一转埋怨起来。
“你这是来买菜呀？”施大妹不答反问。
“是啊！大卫这几天总加班，人都熬瘦了。这不来这里看看有没有老母鸡，买只回去炖锅汤，给他补补。”施小妹说着拉开手中塑料袋的带口，向施大妹展示着自己刚买的老母鸡。
“你这个丈母娘可真是贴心。”施大妹满怀心事地唏嘘道。
“你这个妈难道不贴心？这是给你们阿新买的小排吧？”施小妹也借机奉承道。
“贴心有什么用？我这个妈对他再好，他心里也只有他那个丈母娘，什么时候把我放眼里了？”
施小妹听出了施大妹语气里的不善，赶紧劝解道：“别胡思乱想的，阿新夫妇对你不错。刚才我在来的路上还看到巧儿吶！看她急匆匆的样子，我也没好意思叫她。我看她拎着一大袋子菜，应该是刚买好菜准备赶着去上班。她这么忙还知道帮你买菜，有这份心就不错了。”
“这哪是帮我买的？”施大妹苦笑着，“这是她给娘家人买的。在我这里免费吃着用着，转头将赚的钱全贴到她娘家去了。”
“这不是她娘家的经济条件确实有些困难嘛！为了供弟弟读书，她只读了职专学校便出来工作了。你当初不就是相中她勤俭、孝顺、肯吃苦嘛！”
“原先是困难点，可现在姐弟俩都工作了，她那个弟弟每个月赚的也不少，她现在还要跟着贴娘家就太说不过去了。”施大妹忿忿道，“阿新也是的，我这个有钱的娘他一点也不放心上，一门心思全扑到他那个穷得叮当响的丈母娘那边了。”
“这你也不能怪阿新，这是你自愿的呀！”施小妹替外甥抱不平，“记得当时大嫂说蕾蕾工作后每个月都给她生活费时，你怎么说的？你说不能问孩子要钱。现在你又抱怨阿新不给你生活费？”
“难道你也问小云要生活费？”施大妹反问道。
“我倒是没要过，但小云每次都主动给。”施小妹坦诚相告，“这是孩子们的一片孝心，他们给我就收着。然后我就给他们多准备点好吃的好喝的，总之这钱最后都是用在他们身上的。这样一来既遂了孩子们的意，我也没那么大负担，还能将他们照顾好，一举多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话把施大妹说得唉声叹气的，最后她发出“嗐”的一声叹息，跺跺脚，说了句“先回去了”便和施小妹分别了。
当天晚些时候，已经在单位里忙碌了一天的蕾蕾正在忙着最后的收尾工作，眼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五点二十分，还有十分钟就该下班了。
突然间，蕾蕾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了一阵阵的震动声。由于正在电脑前卖力地打字，书写着一天的工作记录，她看都没看一眼来电显示便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她很熟悉，是从小到大就住她家隔壁的邻居阿姨：“蕾蕾啊！那个，你下班了没？”
“阿姨啊！怎么是你？有事吗？我这儿还有十分钟才下班呐！”蕾蕾歪着头，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双手则继续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回答对方问话时的语气和键盘的噼啪声一样急促。她已经连着加了两天的班，今天不想再加班了。
“阿姨跟你说点事，不管接下来你听到什么，答应阿姨千万不要着急，好不好？”
蕾蕾原本打算告诉对方“有事的话等她下班回家后再去找她详谈”，可在听到对方的这句话后，敲击键盘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对方这种说话方式往往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瞬间，她的脑中闪过各种念头，施大国又出交通事故了？杨慧和别人吵架被打了？还是杨老太太……
蕾蕾腾出右手握住手机，重新摆正位置，将手机听筒准确地搁到耳朵边上，“阿姨怎么了？”
“是这样的，你最好现在立即去一趟浦江医院，就在刚才你外婆突然晕倒，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去了。”
“啊？”蕾蕾失声叫了出来，引来了同事们诧异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蕾蕾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我外婆在哪儿晕倒的呀？她是怎么晕倒的呀？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严不严重啊？”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对方一时难以招架。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妈已经跟去医院了，她来不及打电话通知你，特意嘱咐了让我联系你。”
虽然对方的语气显得平稳而镇定，但蕾蕾还是从中听出了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显然，杨老太太的情况很不乐观。
“那我爸那儿呢？有没有通知他？要不我现在立马给他打电话吧！”
“阿姨第一时间先给你打了电话，你爸那儿阿姨一会儿就打过去。其他事你不用管了，要是方便的话先去医院看看你外婆吧！”
“阿姨，你有我爸的手机号码吗？”
“有的，有的，你妈临走时都给我了。你别管了。”
“好，好，那个……我现在就下班……整理东西……我现在就去医院。”
蕾蕾握着手机围着自己的座椅转了两圈，她已方寸大乱，显然这样的局面是她从未面对过的，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家里有事的话赶紧走吧！”
同事的一句话点醒了蕾蕾。她赶紧换掉工作服，也顾不上包带有没有背上，拉链有没有拉好，火急火燎地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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