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烂泥扶不上墙（二）

　　转年的新春佳节，小娟终于还是找到了蕾蕾。

　　“蕾蕾，我现在也只能来求你了。”小娟哭丧着脸说道，“我们的户口申报都递了好几次，每次都被上面退回来，我实在没办法了。你们不是一个系统的吗？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关系，托托人，想想办法呀？”

　　“这事你怎么不去找阿新哥哥？他不是认识区里的人吗？”蕾蕾不答反问，“我和你们不在一个区，他要是认识区里的人，找起关系来要比我更方便。”

　　“我问过了，大姑姑说他们没有关系。”小娟无奈地说道。

　　“你问大姑姑干嘛？你直接问阿新哥哥呀！”蕾蕾十分不解小娟这“曲线救国”地办事思路。

　　“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小娟的声音低得几乎快成耳语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大舅妈说可以来找你，我才……”

　　蕾蕾长叹一口气，打断道：“我事先声明，这事我可以帮你试着去找找关系，但不一定成。你最好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你也知道户口这事是最难办的……所以，你当初收养时难道就没想到户口问题吗？”

　　蕾蕾说着说着，这气就不打一出来，不免还是埋怨上了。

　　“我婆婆非要收养，我能怎么办呢？”

　　小娟又是一脸的无辜状，看得蕾蕾是牙根直痒痒，恨不得拿根棒子好好敲敲她那榆木疙瘩一般的脑子，好叫她早日开窍，不要再做出这糊涂事来。

　　“哎……”所有的一切终究只能化做这一声无奈的长叹。

　　之后，蕾蕾便开始试着帮小娟找到解决户口的办法。她先是咨询了自家单位的同事，人家拿着一份材料，一脸沉痛地告诉蕾蕾，这种情况要想办下户口只有两种途径，一种就是上访——他挥着手中的材料示意那份材料的主人就是靠上访搞定了户口，另一种途径就是托关系找到上面审批户口材料的人，看人家有没有政策方面的口子可以网开一面。

　　蕾蕾都不用多做思考，这第一条途径便被她坚决否定掉了，上访路就是一条不归路，且不说最后能不能走通，单单上访路上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就不是常人能受得住的，何况小娟那和半条命差不多的身体状况。至于这第二条途径……这要不是觉得实在太难，蕾蕾又何必还考虑有没有别的可能性呢？一门心思找关系去就好了。可如今看来，也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蕾蕾顿觉压力不小，前路茫茫。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有志者事竟成”，在蕾蕾试着打听了一个多月后，无意间的一次聊天帮她打通了关节，她现同事的一位故交便在小娟所在区域的“人口办”里工作。蕾蕾立即把小娟的情况向那位同事描述了一遍，求他试着去联系一下那位好友，看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对方倒也热情，没有一口回绝，只说是愿意帮她传达，但结果如何就只能取决于人家的态度了。能在一条死胡同里忽然发现一线生机，蕾蕾早已喜不自禁了，哪里还敢奢求别人豪爽的就答应了呢？换位思考一下，若换作自己，自己能做到吗？她早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两日后，蕾蕾的同事找到她。

　　“你姐姐和她孩子叫什么名字啊？还有她家的地址在哪儿？属于哪个派出所管辖？”

　　对方虽然没说他那好友是否愿意帮忙，但就打听的这些信息来看，蕾蕾觉得有戏。于是，她也没追究那好友到底什么态度，直接把对方想知道的信息如数告知了对方。

　　又过了两日，对方告知蕾蕾，他的好友去查过档了，他们那边根本就没有收到过她姐姐递交的户口申报材料，让蕾蕾去通知小娟重新递交材料。

　　蕾蕾大喜过望，根本等不及下班，趁着工作间隙，跑到了办公大楼顶层的露台上，看看四下无人，赶紧拨通了小娟的电话。

　　“我找人打听过了，人家那里根本没收到过你的材料。”

　　蕾蕾将她得到的信息如实相告了小娟，但她还是有所保留，并没有直接说出户口申报有希望的事情。她担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以施二妹一家人一贯的行事风格，万一最后事情没成，很可能会倒打一靶，到时她可就真真是哑巴吃黄连了。

　　“我明天就再去派出所递交材料去。”小娟的声音听上去也是格外兴奋。

　　“还有，要是你们那里派出所的民警推三阻四的话，你不妨实话实说，直接告诉他们，你已经找人去上面打听过了，他们根本就没帮你交过材料。”蕾蕾叮嘱道。

　　她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初小娟跟她说的时候，说得很明白，当地派出所的户籍民警告知她，她的户口之所以办不下来是因为上面不肯批，一次次被退回来。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底下人在故意刁难她，干脆就没帮她递材料，之后再搬出上级当挡箭牌来搪塞小娟。小娟的户口问题恐怕不单单是要托关系这么简单，恐怕当地派出所那里也有猫腻。所以，蕾蕾才叮嘱小娟和对方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他们没有再推脱的借口。

　　这招果然有效，又过了几日，蕾蕾同事告知蕾蕾，对方已经收到了燕子的户口申报材料，但里面缺的文件太多，需要退回去补材料。

　　蕾蕾又赶紧将这一情况只会了小娟，让她赶紧去补材料。

　　之后，蕾蕾便继续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消息。可这一等居然等了一个多月。

　　那日，蕾蕾的同事直接找到蕾蕾，问道：“你姐姐的材料补好了吗？”

　　“唉？”蕾蕾很惊讶，“她的材料没有交上去吗？”

　　“没有啊！”蕾蕾的同事说道，“我那朋友一直在等你姐姐的那份材料，可一直也没有看到。期间倒是收到了那个派出所交上来的另一份材料，他一看不是你姐姐的就直接退回去了。”

　　“我一会儿抽空打电话去问问。”蕾蕾有些愧疚地说道，“你朋友真是有心了，先替我跟他说声谢谢，日后我再好好答谢他。”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蕾蕾的同事大手一挥地说道，“你姐姐这情况也是特殊，挺值得同情的，这不是我们国家的户口政策比较严格嘛！否则也不需要这么托关系不是？”

　　“可是她当初要是肯按章办事，通过正常途径正规收养，如今也不至于要求人呀！”蕾蕾倒是不偏袒自己人，实事求是地说道。

　　“其实这种情况在农村挺常见的，一来他们缺乏必要的法律知识，二来正常收养手续对他们来说比较苛刻……”那同事倒是替小娟开脱起来。

　　不料，蕾蕾果断打断道：“他们那儿收养孩子的不是只有她一家，别人都可以通过正常途径收养，为什么偏她不行？她的行为说难听点和倒卖人口有什么区别？国家为什么要在这上面把口子收得那么紧呀？还不是为了杜绝这种行为。就现在这样，民间倒卖人口的行为还是那么猖獗，若是口子放开了还了得？说到底还是她做事没章法，不懂得动脑子筹谋。”

　　蕾蕾的态度令对方有些惊讶，那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呵呵”地尴尬笑了两声。蕾蕾见状也懒的解释，毕竟家丑还是不要外扬的好。

　　对方见蕾蕾的情绪稍微稳定点后，便接着之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前几天我和几个朋友小聚了一下，正好我那好友也在，我们就聊到你姐的这个户口问题。然后，他透露给我一个对你姐比较有利的消息。过完年后，他们下发了一个内部文件，正好是关于民间收养儿童的户口申报问题。现下里像你姐这样的情况其实在社会上并不少见。因为早年间的领养政策不是很完善，有着诸多的漏洞，很多情况比较特殊的家庭在收养孩子上都遇到了问题，不少人选择了民间领养。最近国家不是正在加紧完善收养程序上的法律条款吗？上面一边在完善政策法规，一边在着手清理整顿这类积压下来的遗留问题。对于一部分有着特殊情况的家庭，上面会放宽限制条件……”

　　“那我姐这种情况算不算特殊？能不能享受到这次政策待遇？”

　　一瞬间，蕾蕾浑身上下的毛细血管都张开了，皮肤下的血液正在血管中极速流动着。她能感受到体内的脉搏正在剧烈的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更是不知何时布上了一层密密匝匝的细小汗珠。

　　“我正想告诉你这个。”对方看着蕾蕾这一脸关心则乱的神情，有些无语道，“刚才都说是对你姐有利的消息了，那你姐的条件当然是符合的……”

　　“这太好了！”也不等对方说完，蕾蕾就兴奋地再度打断了对方的话，完全不在乎对方语气中那种对自己这一瞬间混乱了逻辑思维的小小暗讽之意。

　　“不过，这毕竟是内部政策，不宜对外宣扬，而且时效性有限，以后不一定会再有了。我的意思是这消息最好还是在我们内部消化，你就不要和你姐去说了。”对方谨慎地开口道。

　　“我明白的。”蕾蕾口气坚决地回答道。

　　“你还是去催一下你姐，让她赶紧把材料补齐后交上去。要是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报上户口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对方最后叮嘱道。

　　“好。”蕾蕾给了一个干脆果断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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