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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无耻小人


  攸问起了贺启之死和刺杀之事,王府书房里一阵安静子攸说起的事全然不知,她是江湖儿女,也不知道什么是密事,什么时候是要回避的,可是却见到子攸的神情忽然凝重,一瞬间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小女孩仿佛消失了,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带了点久经世事的意味。钟莫雨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再待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妥了,宫廷里的友谊,似乎并不像江湖中的那样无须避讳。

  一会儿功夫,书房里只剩了子攸和刘文还有钟无风。钟无风有些尴尬,“王妃娘娘,我是不是把这小子绑上,然后我也出去?”

  子攸摇了摇头,“钟大哥,那倒不必,你跟王爷从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你听是不妨的。况且你是宫廷侍卫出身,知道听到的东西里,哪些是能向人说的,哪些是不能向人说的。”

  钟无风拘谨地退后一步,子攸也不去管他,其实他在不在屋里也都无所谓,刘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虽然她的身子还有些虚,可是他要从她眼皮底下逃跑那还是不大可能,她那两下子三脚猫的功夫,跟司马昂钟无风比,那当然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但要是跟这个瘦不拉几的文人比,那还算是有两下子的。

  子攸仔细看了看刘文,身形瘦弱纤细,五官皆精致小巧,皮肤白皙的几忽没有血色。她看罢了,随口说道,“古人说,男生女相,必是异种,不是妖孽也是祸害,依我看还真应在你身上。”

  刘文平素里最厌恶旁人评论他的长相,他抬起头来,盯着子攸时的表情越发厌恶。子攸不在意地一笑,“你瞧不起我是吧?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着你时的情形。在小酒馆里,你在那儿高谈阔论,说穆家人怎么怎么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你一个文人要怎么匡扶司马氏,为君王分忧。呵,只不过古往今来,从来都是说得最好听最大声的人,最先叛变。口里说着忧国忧民的大道理,一有机会便要立刻为虎作伥,变节得比谁都快。漂亮话不妨说着,龌龊事儿也不妨做着。明明是个奸侫走狗,平日里却还偏偏弄出个人五人六的样儿。哼,这样的人,可说是古有秦桧,今有你刘文。”

  刘文苍白的面颊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红色,嘴唇的颜色却越发地变得淡了,鼻子里进出的呼吸也紧了,“你……也只有你这样尖酸刻薄的妇人,才会这样挖心刺骨。”

  子攸冷笑出声,“你说我挖心刺骨?别跟我瞎扯了,你这样的东西,哪有心肝可挖,你这种没骨气的文人,又哪有骨头可刺?再说,我挖心刺骨倒未必,贺启贺大人的眼睛倒是因为你而被挖了出来。

  ”

  刘文猛然抬起头,像见了鬼一样地瞪着子攸。子攸看见他的两只手在袖子底下紧紧地攥上了,颤抖得不成样子,自己再说几句,恐怕他就要昏死过去了。

  “胡说,贺大人……难道你亲眼看见了吗?造谣生事,想要我指正诬告虎贲将军罢了,我我……”

  “就是我亲眼所见。”子攸抢过了他地话。他语无伦次反倒更让她心生恼火。贺启就是被这么个窝囊废害死地。司马昂当日就是被他害地半死。“你觉得那么凄惨地情景我就不敢看了么?不做亏心事地人有什么是不敢看地?做了亏心事地人看没看到都是一样。你还以为贺启大人地在天之灵能饶得了你?贺大人地眼睛是离了他地身体。可那眼也未必不在冥冥之中看着你。”

  “闭嘴!”刘文忽然大喊。那双黑色地眼睛张得老大。子攸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他在害怕。他怕得很。他就快要为自己辩白了。自私地人都是胆小得很地。他们总要为了保护自己地利益而犯下罪行。又总是会为自己拼命辩白。子攸看着他单薄地身体瑟瑟发抖。苍白地面皮一会发红一会又变得青白无人色。她地心里竟有些可怜他。人要是活到了这个份儿上。活着比死了更闹心。

  刘文却在惧怕子攸。他害怕子攸说地话。而这些可怕地话都由一个女子地口中说出。那就更让他觉得可怖了。女子——在他眼里。女子应该是温柔贤淑沉默寡言地。应该是体贴尊重男人地。应该是比男人更胆小。更没有主意地。所以女人让他觉得安心和舒服。只是眼前地这个女子太可怕了。让他觉得自己被扯了出去。扯到一个危险地地方。再没有一点安全感可寻。他很害怕。因为害怕而开始变得喋喋不休。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护。自己没有错。是地。是有人死了。可是做事总是有代价地。并不是他有意要害人地。他并不希望有人死。他只是……

  “我只是……只是虎贲将军信任我。贺大人不喜欢我地诗文。可是虎贲将军赏识我地才华。我并不想害死贺大人。只是……只是虎贲将军他赏识我。重用我。我……我不想害死任何人。我只是要报答虎贲将

  遇之恩。我……”刘文喋喋不休地说着杂乱无章地话T+似乎乱成了浆糊。他地视线在子攸左边地梅瓶和右边地茶壶之间来回移动。子攸觉得他现在有点要发疯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引导着他说话地。

  现在他又开始说了。“我原本是要做事地。为朝廷做事。可是……可是我报国无门。空有才学无处施展。可是……可是虎贲将军他愿意听从我地建议。言听计从。这知遇之恩。我我我刘文纵肝脑涂地亦不足以为报。”他说到了最后一句。像是给自己找到了力量。一瞬间脸上现出坚毅地神色。只不过又被子攸一双澄澈地眼睛逼得转瞬即逝。

  子攸不愿意再听下去了,她站起了身,在司马昂的书房里来回踱步,捋顺着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因为某种原因你结识了虎贲将军,这个没脑子的大老粗不知怎么的偏偏对你礼遇有加,你就觉得自己找对了主子。所以你就决定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你为他出谋划策,甚至不惜亲自出马上阵——你要刺杀大将军。老天爷啊,这虽然冒险,可真是绝好的主意。天下人都听过你说那些忧国忧民要铲除权臣逆贼的大话,你又从不避讳你跟贺启的师徒关系,而贺启是文官们反对穆氏篡权的领袖,所以你刺杀大将军的事情一出,天下人也都以为这必然是受贺启的指使。而贺启又与王爷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条线一扯出来,贺启和王爷说不定就都完了。我说的对吗?我若说错了你可以告诉我。”

  子攸等了一会,刘文的呼吸急促,可是他说不出话来,子攸说的没有错,他想再解释,“我不是要害死恩师,实在是……无论做何种事,总要有牺牲,我我我……”

  “总要有牺牲?说得可真轻巧。”子攸发出一声尖刻的笑声,刘文看了她一眼,立刻被她辛辣的视线逼得转开眼睛,子攸继续说道,“什么知遇之恩?屁话一样!也无非就是你有点野心,想要做点事儿,可是偏偏穆家当政,没有机会给你这样的文人,于是你就到处大骂穆氏篡权——那不是为了天下,为了皇帝而骂的,那是为了穆氏挡了你的路。所以当穆建黎看上你了,给了你做事的机会,给了你拥有权力的机会,你马上就掉转了马头,倒戈相向,甚至不惜踏着你恩师的血往上爬。还什么知遇之恩?视人间道义如无物,以无量人头为筹码,还说是报什么狗屁知遇之恩?做小人还要给自己找个名目。在圣贤书里给自己找段辩护之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纯粹就是狗放屁!”

  刘文从未被人这样骂过,读书之人,是可以做龌龊事却不能忍受被人挖心刺骨地辱骂的,可是他被逼到了死角了,也说不出别的话,他要用大道理反驳子攸,为自己找个说得通的理由,可子攸骂人不引任何典籍,压根说的就是大白话,任他巧舌如簧一时间也回不了话。

  子攸向前几步走到他面前,冷冰冰地看着他,“刺杀大将军——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穆建黎的主意?”

  刘文忽然找到了一件能让自己心里得到安慰的话,他既然将自己视为穆建黎的臣子,他就要为穆建黎尽忠,承认是自己的主意,这正是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些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并未违背圣人的教诲,无愧自己读过的那么多圣贤书。

  谁知他刚要开口,子攸忽然伸出手示意他不用说了,他硬生生地把一番慷慨陈词憋了回去,子攸不耐烦地挥一挥手,“爱是谁的主意就是谁的主意,搞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反正就是你们两个一起定下的伎俩。你们两个人,一个要弑父,一个要弑师,总归都是要不得好死的,我也懒得问你是谁起的头。”

  刘文僵在那里,一只细瘦的手指指着子攸,“你,你……你这恶妇……”

  “我是恶妇?”子攸扬起眉,“你瞪我做什么?你再瞪一个给我看看?我现在就要剜了你的眼珠子,让你尝尝你师傅受的刑罚。也让你知道知道牺牲是什么滋味,免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钟大哥,”她厉声喝道,“现在就去把他的眼珠子给我抠出来。”

  “是。”钟无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早就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听了子攸这一句话,马上就气壮山河地应了一声,拔出匕首,大步向刘文走去。

  刘文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脚底下一软,急气攻心,昏死了过去。

  钟无风把匕首插了回去,“就这就吓昏了?”

  子攸在他的身上踢了一脚,嘟囓了一句,“窝囊废。可真没用,本来还想给他喝点司马昂喝过的那种茶呢,他却晕了。便宜他了我可真觉得憋气。关起来关起来吧,等着穆建黎,一定会来要人的。忘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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