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枯杈老树心死林
提及冀北阳，师侄总是讳莫如深。可是楼门之行后，两人关系分明有所缓和。而且在“杀”这件事情上，二人颇有共识。
但不知怎的，前几日再下地府后，他们的关系仿佛又回到最初。
严格来说，是罗肆至单方面排挤冀北阳。
凌若不明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此之前的确多次察觉冀北阳不同。尤其是与生死、阴阳有关的问题上，他似乎格外关注。
双眼不由微微眯起，想起不久前另一个自己套话时“看”到的画面——带着兽齿项链的健美妇人。
关乎他人过往，不好太多过问，不过这一次似乎不得不了解一下。
“夫人可曾想过冀北阳身为抚柳轩门人，为何会还魂之法？”
正在想见面时该如何开口，便听到师侄的询问，凌若鼓起腮，摇着头一脸天真无邪的反问，“修道者会此类术法难道很奇怪？”
此话一出，罗肆至险些原地昏厥。
还魂术法，顾名思义，将已死之人的魂魄从鬼门关拉回来。听闻被施展者不可阳寿已尽，即意外枉死者。
即便如此，此法扰乱阴阳两界平衡，已被列为禁法。
冀北阳的身份他早先有所耳闻，却不知此人竟然通晓此法，看来限制他与丫头往来是正确抉择。
“人、鬼、仙、神各有命数，不可擅自改之。”
听闻此言，凌若瞪大了双眼，从她的眸子里读出满眼的不可置信。“真是没想到这话会从师侄口中说出。”
话毕，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冥岛人也有冥岛人的命数，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循规蹈矩。”
“知道就好。”罗肆至意有所指。
“你说，若是人人皆可修仙，都会还魂术法，这世间会变成什么样？”
话音落，没有听到回答，只等到一声冷笑。
“喂，认真回答嘛。”
“真想知道？”罗肆至展开乌金扇半掩在面前，“失去秩序，世间大乱。”
“唔。”少女跟在后面若有所思，想了片刻才道，“秩序就是条条框框，限制和压抑人的七情六欲，让人不像人，没了才好。可是……”
“可是人不懂克制贪婪，没有秩序的世间，恐怕与炼狱没什么两样。”
有些纠结，有些矛盾，有些不愿承认，但凌若还是点了点头。
“呵，想那些作甚，本尊必定护夫人周全。何况，若那一日真的到来，天上地下三千诸神最先坐不住。”
“我担心的才不是这些。”
凌若脸别到一侧，兀自走开。
然而罗肆至并未将话说完，隐在他口中的后半句是：三界动乱，魔界偏安一隅，不必趟这趟浑水。届时，正是完成大业的时机。
扇面之下是一张阴鸷笑脸，在他的眼中闪耀着名为野心的光芒。
本是随意打趣，却不想险些表露心意。罗肆至看着站在身旁的红衣小丫头，不知她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才问出这些话。
“夫人若想修习还魂术法，倒也不算难事。”
不知怎的，忽然冒出这句话，连罗肆至讶异自己为何说出。
但凌若却将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可不是灵修。”随即一脸神气的指着自己道，“本仙子下凡后，跟着师父他老人家修的是剑！这打架嘛，还是刀枪棍棒来的痛快！”
“仙子？哈哈哈哈！”
罗肆至的笑声引来凌若侧目，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看他笑得这般没心没肺。但是他的开心显然建立在某人的不悦之上。凌若撇撇嘴，“谢必安现封的，不用白不用。”
“嗯，那厮对夫人还是有所顾忌。”
“现在不称谢兄啦~”凌若一脸坏笑的反击回去，心情不胜愉快，“顾忌是因为有转轮王在，何况本姑娘也不归他地府辖管。”
说完，凌若立在原地定定的看着罗肆至，一本正经道，“好了，闲聊到此，烦请师侄带路。”
从罗肆至对自己询问冀北阳抵触的态度来看，凌若打心底确认他知晓小阳子如今身在何处。
不久前才叮嘱过要警惕此人，现在却要求他带自己去找，一般人的心情都承受不了吧。为此凌若的语气比往日更软，大方的顶着一张笑颜。
双瞳剪水，微笑的眸子让整个人的心神也跟着荡漾起来。
罗肆至定在原地看着凌若，凝重的表情有所柔和，“好，跟紧我。”
沿着忘川岸一路走去，绿莹莹的泥地以及两边如血红艳的彼岸花与周遭的漆黑形成鲜明对比。在秦非渺大乱地府后，巡逻的鬼差数量锐减，游荡在岸边的亡魂也变得更多。
凌若禁不住好奇，朝着忘川河看去，河水依旧污浊不堪，满是蛇虫，站在老远就能闻到腥臭。河面上不断翻涌着气泡，时不时从中伸出枯骨，挣扎的想要逃脱，也或者迫切的想被谁看到。
为了再见今生挚爱，宁愿放弃再度为人的机会。殊不知三生石上有因缘，相聚离散都是命中注定。
眼看着马上走到奈何桥，凌若不解，小跑几步拉住罗肆至的衣袖，“为何要走这里？师侄不会与孟婆也有几分交情？”
说到这里，言语藏不住几分酸。因为她知道孟婆并不是世人眼中的老太婆，而是一位姿容绝佳的美人。
罗肆至余光扫过凌若，一言不发，轻笑。
大约又向前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道路被等待往生上桥的亡魂占据。凌若乖巧的排在最后，伴着他们的步伐前行时，身体倾斜，整个人被“掳”到另一侧无人之境。
“这是？”
入眼之色尽是绯红，走近却是枯杈老树，淡淡微光从树顶径直坠落，旋即没入血红色泥土。
“三生三世离人泪，爱不得亦求不得心头血。”罗肆至故作深沉，展开扇面犹如世家公子般道，“此处，心死林。”
话毕，少女沉默不语，并赏了他一记凌式白眼。
见状，男子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看来夫人知晓此地。”
“嗯。”
凌若伸手接住其中一枚绯红微光，以灵息将它悬在指尖，没有直接碰触，然后移到罗肆至面前道，“织瑶说此处埋葬痴枉鬼心底所有不甘，最后化成悲愤、化成绝望融入泥土，滋养出的心死树。”
“所以，为何要来此地？”
说着，罗肆至扬起手臂指着某个方向，“夫人，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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