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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顶天立地男子汉


  “爹爹,你回来了,韶仪知道你不会死的。”
  阙煜怔愣地看着怀里正在蹭他胸膛的女子,爹爹?是在喊他?他有这么老吗?他只比祁泽大几岁而已。
  少年嘴角勾起,眼中带着风流笑意,但其中蕴含的冰冷丝毫未变,说道:“祁泽,虽然之前我是用此开过玩笑,但这不代表我真的想当你爹。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女儿。”说着,就毫不留情地把女子推到了地上。
  女子好像没想到会被推到地上,先是怔愣片刻,便神情十分委屈地看着少年,伸出双手说道:“爹爹,抱。”
  阙煜呆怔地看着祁泽,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疑惑是什么滋味。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女子喝醉酒后都是这副德行吗?
  阙煜看着朝他伸出手的祁泽片刻后没有反应,怎么祁泽喝醉酒后是这副模样,与平时的她相差太大。平时的她清冷漠然,甚少与人有接触,怎么喝醉酒后变得这样黏人,随便就叫别人爹爹的。
  也不知道等她酒醒后,知道她醉酒时的这个德行,会不会羞愧地直钻进地缝啊。
  女子看少年没有抱她,神情就更加委屈了,眼角仿佛都能看到挤出来的委屈眼泪。
  阙煜看到祁泽这副模样,就只能叹口气抱起女子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祁泽看到阙煜肯抱她就开心地笑了起来,还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少年怀里,头放在少年的胸膛前,声音柔软天真地说道:“爹爹,我会背兵书了。不信,你听韶仪给你背。”
  “嗯。”阙煜无奈地托起下巴长叹一口气。
  “谨候敌人,未尽至则设备而待之。去城四里而为垒,金鼓旌旗,皆列而张。别队为伏兵。令我垒上,多精强弩。百步一突门,门有行马。车骑居外,勇力锐士,隐而处。敌人若至,使我轻卒合战而佯走;令我城上立旌旆,击鼙鼓,完为守备。敌人以我为守城,必薄我城下。发吾伏兵以充其内,或击其外。三军疾战,或击其前,或击其后。勇者不得斗,轻者不及走,名曰突战。敌人虽众,其将必走。”
  祁泽背完后就笑着看向阙煜,模样十分乖巧。
  这是《太公兵法》的其中一章,看来这丫头平时也认真地看了他给的兵书。而且这样听话不气人的祁泽还真是少见,阙煜也不由起了逗弄之心。
  “儿子背的不错,值得夸奖。”接着少年便好像想起了什么,唇角带着恶劣的笑,“不对,是女儿。”
  但怀里的女子摇摇头,皱起眉头煞有其事地说道:“爹爹说错了,韶仪不是女孩儿,是男孩儿。”
  男孩儿?这丫头不会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男人吧。
  “你?男人?”少年轻佻地反问道。
  “嗯,韶仪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女子重重点头说道。
  阙煜闻言有一丝呆怔,她?顶天立地男子汉?
  接着怀里的女子神情略显悲伤,“但韶仪发现其实我是个女孩儿。是不是就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儿,娘亲才会死的?如果我是个男孩儿,我就会保护娘亲,娘亲就不会死了。”
  在当初阙煜让商陆调查祁泽的消息时就已经大致了解祁家的情况,祁云是三房顶梁柱。祁云死后,祁泽母子就失去了保护。在那重视三纲五常,人性冰冷的祁家会受尽嘲笑欺负,很难存活。
  即使祁云是祁家的嫡子,但他作为祁家唯一的武将,荣耀的同时也根基薄弱。祁家是世代文官,在朝中是以文官为重,根本不需要武将来帮衬。但同时有祁云时期的祁家是最鼎盛的时期,因骠骑将军的名号给祁家带来无尽繁荣。祁家也是有名的文武双全,在朝堂上的势力足以呼风唤雨,左右皇帝的决策。
  祁云死了,祁家的荣华不如从前。但祁家终究是以文官发家的,到祁云这一代已有几百年的光景,其根基早已深扎于文官之中。虽祁云让祁家走向鼎盛,但同样的没有武将支持的祁家照样能够存活。
  所以失去了祁云,其武将名声对祁家的作用微乎其微。三房也只剩下一个柔弱妇人和一个无知孩童,这对祁家而言就是累赘,祁家不会去照顾一个对其无用的人。
  “不会。”阙煜出声道,“即使你是男子,你也保不住你的父母。”
  “保不住吗?”女子喃喃自语道,接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期盼,“那韶仪现在长大了,是不是就能保护你们了?”
  阙煜看着祁泽正等着他的回答,眸中带着期盼与紧张,仿佛如果不是的话就会很伤心一样。半晌后,少年只好出声道:“是,现在的你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了。”
  虽说现在祁泽自顾不暇,但现在的实力与慕容晟和慕容脩周旋还是足够的。要不然她就不会能从慕容脩的手下逃脱了,还祸水东引,让两人吃了个哑巴亏,无处下手。
  拥有这样的聪明才智,在公事上还毫无差错。如果祁泽真的是个男子定会不比男子差,祁云夫妇若是活着也会感到欣慰吧。
  女子听后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眸中都是开怀的笑意,伸出双臂搂住了少年的脖子,还顺势蹭了蹭少年的脖子。
  阙煜看祁泽靠的这么近,还满是酒味,就略带嫌弃地想要把女子推开。但女子好像知道少年想要推开她,还加重力气紧紧搂住少年,上身紧贴着少年的胸膛。
  少年看女子加重力气,就咬着牙准备不顾君子风度把女子推开,但突然觉得有什么巴掌大的冷硬东西紧挨着他的胸膛,有些硌人。
  阙煜就有些好奇地低头去看,见那个东西就在祁泽的胸口处,就想要掏出来看看。但猛地想起来祁泽是个女子,他这样做有些不好,就又把手收了回去。
  怀里的女子也终于安静下来了,正静静地靠在少年怀里睡觉,像一个安静的小女孩儿终于找到了可以依赖的地方,十分乖巧。
  “爹爹,韶仪最喜欢你了。”
  女子传出梦呓的声音,好像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还往里靠了靠。
  阙煜听到祁泽说梦话就抬头看去,正好祁泽往他身上靠了靠,阙煜只觉得有一个柔软温热的唇吻上了他,而唇的主人好像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张口用牙齿咬了下去。
  “祁泽,你竟敢咬我。”
  少年感觉嘴唇被咬得有些疼,立刻气急败坏地用手揪起女子的脸颊。而女子睡觉被打扰,便委屈道:“爹爹,痛。韶仪想要睡觉。”
  阙煜此时只想掐死怀里的女人,但这副模样的祁泽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只好松开双手。祁泽只是往阙煜怀里缩了缩便继续睡觉了。
  阙煜看了看祁泽,她这样在这儿睡怎么能行?虽她是女子,但却是男子身份。如果被人发现他们睡在一个房间里,还搂搂抱抱的,肯定会被人们认为是断袖。她的声誉没了不要紧,但他还想要他的声誉。
  想到祁泽的房间隔壁没有人,阙煜就打算把祁泽抱到隔壁房间。
  阙煜刚站起来,腰间精致小巧的匕首随之掉落在地,在安静的夜里掉落的声音异常响亮。
  阙煜一手抱着怀里的女子,顺手弯下腰把匕首捡起。应该是祁泽刚刚在他身上蹭的时候把匕首给蹭了出来。
  想到祁泽,阙煜就不由低头看去,半晌后少年轻叹一口气,果断把匕首放到了女子的腰间,抱着女子走到隔壁的房间。
  在路上女子还粘人地蹭了蹭少年的胸膛,少年也只当没发现。走到房间里,少年轻轻地把女子放到床上,女子还微皱着眉头,伸出手想要回到那熟悉的地方。但少年微微撇过身子躲了过去。
  女子也蜷缩着身子,自己摸索着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安静地睡去。
  少年皱着眉头,没想到祁泽喝完酒这么粘人。不过也变得乖巧了许多,能看到祁泽这一面也算难得。
  许久之后,少年轻笑一声,便慵懒地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出了房门。
  在阙煜走后,祁泽胸口处的东西也随之从衣襟处滑落出来。那是一块儿墨玉,其深沉墨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浓重,与它的主人十分相配。
  到了第二天天亮,祁泽只觉得头十分地疼,晕晕乎乎的,浑身上下都有些麻木,没有多少力气。
  祁泽不由用手捂着头,睁开了双眼。结果看到展诗紧张担忧的眼神,展诗看到她醒来就面露开心地说道:“公子,你终于醒了。”
  “展诗?”
  “嗯,看到公子醒来,展诗就放心了。公子还没擦脸呢,展诗这就去为公子打水。”展诗说罢,便着急地走出房门。
  她昨天是喝醉了?昨晚好像还和阙煜一起喝酒来着,那个人好像没醉就她醉了。看来酒是真的不能多喝,还是和阙煜这样危险的人一起喝,以后还是和他保持距离的好。
  不过展诗走这么快干嘛,好像在避开什么东西一样。
  祁泽用手支撑着自己想要坐起来,但胳膊突然发软,她整个人直想往床下滚去。
  这让祁泽有些愣怔,好歹她是练过武的,身子怎么这么软,一直使不上力气。难道酒劲还没过?看来酒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地面,祁泽想要抓住床帘不让自己跌下去,但还没抓住床帘就跌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隐隐约约还能闻到芬芳温馨的兰花清香,沁人心脾,十分好闻。同时耳边还响起了楚凯南那不正经的调笑声音。
  “韶仪,昨天不和你的佳人共度,自己一个人跑到隔壁房间来喝闷酒,这可不厚道。害得你的佳人一大早地到处找你,快要急死了。容与,别接着他,让他摔到地上,正好清醒清醒。”
  许思衡?是许思衡接住她的?
  祁泽不由扭头看去,看到许思衡温润的脸上带着一丝放松的笑意,许思衡看到她看过去,就嘴角带着温暖的笑容,开口道:“韶仪,你没事吧?”
  “无事,不过是喝醉酒了而已,歇歇就好了。”说着,祁泽就扶着床沿自己坐了起来。
  没看到那温润如玉的男子向来温柔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失望,感觉怀里一空。
  祁泽刚坐起来,就有一个豁达爽朗的少年跑过来,半蹲着身子扒着床沿挠着头好奇问道:“韶仪,你怎么在这个房间里?是不是半夜起来觉得饿了,就过来找点吃的?不过这房间里也没有吃的呀。”
  旁边的姜汶笑着说道:“韶仪是饿了吗?我看是你饿了吧。”
  姜庑看这被哥哥一语戳破,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但还是嘴硬地说道:“虽然昨天也吃了不少,但这大早上的我们也找了韶仪好久,都饿了。”
  旁边的楚凯南很不给面子地说道:“我们找了很久?只有容与和那位姑娘一大早地在找。你一起来就说饿了,要找点吃的,以为这个房间会有吃的就过来找。结果看到韶仪在这个房间里睡觉。”
  姜庑只是看了看楚凯南就噘着嘴得意道:“那还不是我找到的,要不然容与和那位姑娘就要跑出辰月楼去找了。”
  许思衡只是柔和笑道:“我以为韶仪不在房间里,那就是早早起来出去散心了。所以就想要出去找,谁知道是在隔壁房间,我也是关心则乱了。”
  楚凯南在旁边调侃道:“我就说嘛,韶仪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丢的,也只有容与和那位姑娘这么着急了。”
  许思衡看祁泽看过来就像往常那样温和一笑。
  祁泽看了看这个与她的房间别无二致的房间,昨天她在和阙煜喝酒,她喝醉了那就应该是阙煜把她抱进这个房间的。
  听着他们几人谈话,她也明白为什么展诗这么着急地出去了,原来他们几个都过来了。在一群大男人里就她一个女子,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就着急退下了。
  祁泽也觉得身上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想着走下床,但刚掀开被子就听到了一声脆响。
  众人闻声望去,看到是一把金色匕首掉在了地上。匕首精致小巧,手柄上还镶着各种各样的钻石,一看就价值不菲,十分贵重,虽有钻石但丝毫不显俗气。
  “好漂亮的匕首啊,韶仪,这是你的吗?我怎么没见你拿出来过。”姜庑不禁问道。
  祁泽顺手把匕首捡起来,匕首只比她的手掌稍微长一点而已,轻盈小巧,拿起来一点都不费力,放在腰间正好。打开一看,刀刃轻薄锋利,看来这匕首并不像它表面那样华而不实,陵劲淬砺,削铁如泥,确实是把好匕首。
  “这个好像不是我的,是你们的吗?”祁泽问道。
  “不是。”众人纷纷摇头。
  昨天也只有阙煜来过来过这里了,既然不是他们的,那就是阙煜的了。不过阙煜怎么会落下这么贵重的匕首在这里,他这么大方的吗?算了,应该不是他的,那个男人最是小气了,尤其是说话方面。
  这么好的匕首也不知道是谁的,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难道就是她的?只是她平时关心朝廷公事给忘记了?
  也罢,既然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就先收着,如果遇到失主再还给他也不迟。
  祁泽刚把匕首放回腰间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姜庑手脚敏捷地跑过去打开门,是辰月楼的仆从。
  辰月楼的仆从都是经过专门的训练,服务极其周到,礼仪更是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世家大族争着过来预订。一方面是辰月楼建筑精美,地理位置极佳,靠近沉月湖,风景优美,另一方面就是这极好的待客方式了。
  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少年面带微笑,态度谦恭地弯下腰说道:“各位贵客,早膳已为诸位准备好了,还请跟随小人前来。”
  “可以用膳了,哥,我们快去吧。”姜庑激动地喊道,还跟在了仆从身后。
  姜汶见此也只好摇摇头跟着姜庑前去,楚凯南也跟着姜汶一起走了。
  许思衡见祁泽还没梳洗,就说道:“韶仪,我们先去了,你收拾好后就用膳吧。”
  祁泽闻言就点点头。
  许思衡看到祁泽点头,就笑着转身离开了。
  祁泽见众人走了,就拿起胸前的墨玉,昨天她好像梦到爹爹了。和记忆中的一样,爹爹会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教她兵法,夸赞她背兵书背得好。
  在她从小有记忆时,她一直以为她是个男孩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未怀疑过她其实是个女孩儿。只因爹爹经常说:“韶仪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好好保护娘亲才行啊。”
  小时候的她还很淘气,以为她是个男子汉就经常到处乱跑,浑身上下都是泥土,身上都是磕磕碰碰留下的淤青。有时闹得太凶,那些淤青还隐隐作痛,她就忍不住哭出声。
  这时娘亲就会说,“韶仪是男子汉,不能轻易哭哦。爹爹是个大将军,从未哭过呢。韶仪要像你爹爹一样,为国流血流汗,做一个镇守国土的顶天立地男子汉。”
  而她就会立刻憋住眼泪,破涕为笑,“好,韶仪要成为像爹爹一样的大丈夫,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看着娘亲欣慰的笑容,她以为她就是一个男孩儿。那时的她十分单纯,没见过真正的男子长什么样,只以为男子就是她这样的。
  直到父亲兵败自杀,母亲病逝后,祁琛和祁哲展现出与她不一样的身体特征才让她起了疑。
  他们已经到了变声期,声音略显嘶哑低沉,身体强壮结实。而她的声音却偏向柔细,身体呈现出与他们不一样的柔软,所以她便开始学习压着嗓子说话以更像男子声音。她以为这只是因为她年龄小的缘故。
  为此她还经常受到祁琛和祁哲的嘲笑,说她长相秀气,是个娘娘腔。她还为此伤心过一段时间,同时夜里更加拼命地偷偷练习武艺,就是不想落后于他们,想练出与他们一样的结实的身体,但还是一直都没用。
  直到那天她不小心与一个端着水果刚进府里的小丫鬟相撞时,她感觉到了那与她相似的柔软身子才明白过来她本就是女子,无论怎么练都没用。
  因她在祁家的尴尬地位,就趁着那个小丫鬟在捡水果连忙转身离去,小丫鬟因是刚刚进府,看到祁泽身上的锦衣是价格昂贵的绸缎就没敢出声埋怨,随她而去。
  所以当时没人看到她当时眸中的失魂落魄与不可置信,心中也不知道升起了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一片迷惘与孤寂,世间再大却无她的容身之处。
  原来她一直都是女子,从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像爹爹那样上场杀敌的大丈夫,永远不会保护住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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