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恶气

　　慕榕心头一惊，直觉问道，“爷爷既不愿出山辅佐先帝，又为何让爹进入朝堂？难道也与凤女有关？”

　　墨云霄脸色微凝，点头道，“嗯，其中还有一番曲折，没有那么简单。”

　　经过一夜的沉淀，墨云霄已然从萧常透露的旧事中粗略梳理出脉络。

　　萧常和云家家主——云景之是至交好友，云家虽避不入世，但两家子弟往来频繁，萧常也曾到云家讲学，养子慕敬和女儿萧媛多次随行，与云淮安、云嫣然从小就熟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交情。

　　云嫣然是云家百余年来唯一的女子，云景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向讳莫如深，养在深闺人不识，只有家主一系的亲族知道这个秘密。

　　然而云家有女初长成的消息，不知为何竟泄漏出去，传到了先帝耳里，引起了一阵暗潮汹涌——得凤女者得天下，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何能容许天下落入旁人之手？

　　当时先帝曾派出暗龙卫明查暗访，却连云家的确切位置都摸不清楚，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先帝便借着延揽萧常的名义，不远千里而来，想亲自瞧上一眼云家究竟有多神秘。

　　当时南方突如其来下了十几天的暴雨，洪水淹没了官道，先帝一行人也被冲散，狼狈的躲在青鸢山一座观音庙避雨。

　　或许是天意如此，不可违逆，当时慕敬和萧媛冒雨返家，正巧路过那座观音庙，见他们人生地不熟，担心破旧的观音庙撑不住风雨，便好心将先帝等人带回萧家。

　　慕榕听得一怔，插嘴道，“等会儿，爷爷说当时救下先帝的是我爹娘？传闻中不是母妃所救吗？”

　　墨云霄微微摇头，眸光微黯，“彼时岳父岳母是从云家返回萧家，撑着云氏家徽的纸伞，被随行的官吏一眼认出......便将岳母误认为云氏之女。”

　　先帝大喜之下，向萧常表明身份，便要封萧媛为妃，带回宫中，任凭萧常如何解释，先帝身边的官吏只当是推托之词，甚至威逼利诱，欲以诛九族之罪论处。

　　萧常自然不愿让女儿顶替云氏女入宫，但又守着情义，不肯和盘托出云家的秘密，慕敬自小便与萧媛情投意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蒙受如此委屈，甚至因此动了死谏之念。

　　当时萧家有个小辈见苗头不对，连夜偷偷赶到云家求助，好巧不巧被云嫣然得知此事，便瞒着云景之赶来萧家救人......先帝一见到她，惊为天人，解开萧家的冤屈不说，还严惩身边蒙蔽圣听的官吏，没多久就迎云嫣然入宫为妃。

　　先帝虽迷信凤女之说，但对于萧常还是真心敬仰，不惜遣人三顾茅庐，表达整治天下吏治的决心。萧常以年事已高为由不肯入世，慕敬思索再三，毅然决然向萧常请命出山，愿以螳臂之力抗衡积弊已久的官场腐败，愿天下河清海晏，再无冤狱。

　　萧媛虽是女子，却明事理、通晓国家大义，心里也担忧云嫣然孤身一人在京城，便主动向父亲表达愿与慕敬同甘共苦的心志。两人离开青鸢山后投身朝堂，慕敬果然闯出一番天地，奠定天圣国长治久安的基石。

　　然而世事难料，云家一夕之间飞来横祸，遭到贼人血洗灭族，至今萧常仍引以为憾。他久居深山，不知孙女婿正是当年云家故人之子，昨日夜里墨云霄表明身份，萧常老泪纵横之际，才说出这段埋藏心中已久的往事。

　　慕榕停顿住脚步，久久未语。

　　如此看来，云嫣然是为了救萧媛才入宫，若她不入宫，自然不会死于非命，云家也不会覆灭。但真若如此，世上也不会有墨云霄这个人存在......上天究竟是对谁仁慈，又对谁残忍？可有规律定数可言？

　　“霄......”慕榕艰涩的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墨云霄早知她会感慨万千，轻揽过她的肩，望向阡陌交错的农地，淡声道，“榕榕，此行是为了追寻真相而来，并非追究对错。母妃入宫是自愿也好、被迫也好，总归是她的选择，真正该付出代价的是下手毒害母妃之人，懂吗？”

　　惜字如金的男人，为了解开她内心的纠结，如此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慕榕转头对他柔柔一笑，轻声道，“我懂，但心里实在好难受。我命由我不由天......对母妃来说，是何等的奢侈啊。”

　　突然想起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慕榕拉了拉墨云霄的衣袖，随口问道，“云淮安......永安大师，爷爷可有提起他？”

　　墨云霄摇摇头，“并未。”他英俊的五官突然有些扭曲，侧头道，“也许妳去跟爷爷聊聊天，他便会再想起什么陈年往事？”

　　想起萧常令人不敢恭维的棋艺，他还是礼让小女人亲自出马吧。

　　慕榕完全没想到夫君会坑自己，不疑有他的点头应允，豪气干云地拍拍胸脯，“行吧，今晚轮到我去碾压爷爷的棋术！”

　　是夜，慕榕灰头土脸的回到东厢房——以拔山倒海的气势踹开房门，一坐下就咕嘟嘟的灌了杯茶，才稍稍缓解心中的一口恶气。

　　墨云霄散着一头如缎黑发斜倚在榻上，烛光影影绰绰，掩映着白璧无瑕的脸庞，五官漂亮得难以形容。

　　月下美人灯下玉，朦胧美最是撩人心弦，更何况墨云霄早已站在颜值的顶峰，慕榕多看了两眼，怒火就又消解几分。当墨云霄冲着她展颜一笑，勾勾手指，她就心痒难耐的自动投怀送抱了。

　　当然，身为一个有原则的颜控，该揩油的时候得揩，该算帐的时候，一笔都不能落下！

　　于是慕榕以一个贼拉风的姿势扑倒了根本不抵抗的美人——她粗鲁的跨坐在墨云霄腿上，将他的手腕固定在头顶，纤细身躯压制住结实的胸膛，恶声恶气的质问，“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爷爷的棋艺哪里糟了？她抱持着尊老爱幼的心态随便下下，才落三子就被教做人了。慕榕可不信这个邪，输得心头火起，嚷嚷着改下五子棋，还跟萧常打了个赌，没想到老先生像被赌神加持过一样，一路开挂，杀她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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