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争夺

　　三天，三十六个时辰，日头三升三落，第四次升起的时候，光芒璀璨，朝霞绚美，又是晴朗平静的一天，但这天的广州绝对不会如同天气这般晴好。

　　广州都督府从早晨便显得有些忙碌，从周边州县过来的刺史、县令等等，多数昨晚便赶到，宿于驿站逆旅，今晨便迫不及待赶至都督府。

　　情形有些类似昔日陆元方召开的临时海防整备会议，议事厅亦是按照正常的规例摆放桌椅，地位由低及高，由外而内，只是如今最内圈摆放的椅子已经少了许多，如今的广州都督府中高层官员，少了李千里，少了王讷，少了马连怀、王立本、胡万生、瞿世让、陈思承，有资格坐在内圈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赶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官员越来越多，自有执役将他们安置入座。

　　人渐多，私下里讨论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大，多数人都是兴奋的，都督府如此多的缺职，有野心的人都通过各种途径攀附钻营，虽然真正得到回音的万中无一，但对于今日可能会出现的景象，对于某些人可能一下子连升数级、平步青云，许多人都有着心理准备，消息灵通的更是很清楚今日的会议将是一场角力，杨重隽一方与李闲为代表的宁家的角力，而能左右这场胜负的关键力量便是新任都督乙速孤行俨，身为接任前任陆元方的新都督，他才是目下广州名正言顺的军政第一人，很多明白这点的官员也想尽办法试图走通这门路，只是都被这位都督的侄女婿白羡言以都督大人在办理交接，公务繁忙为由，打发了。

　　对一众官员而言，目下的乙速孤行俨态度仍然是不明朗的，关于杨重隽和宁家都登门拜访，试图拉拢而无果的消息，也早都扩散开来。这亦为今日这场会议蒙上了一层难以预测的面纱，杨重隽一干人，李闲为代表的宁家，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也只有会议开始后才能见分晓了。

　　而随着时间推移，今日这幕戏剧的两方主角也都鱼贯登场。

　　杨重隽、郭霸、萧执珪、薛曜、薛儆、李千里。很浩荡的队伍，端午发生的事情。对杨重隽一伙人造成的损失是微乎其微的，不过是葬送了一个瞿世让，在那之后，陈思承掌控广州，杨重隽等人虽然插不上手，但拿回慕容斯人掌控的捉钱生意，阎森罗继续搞强买强卖那一套，再透过薛曜和郭霸南选使得权力清楚一些原本倾向于陆元方或者王讷的底层官员，换上忠于他们的人。这些都是在有条不紊进行的，陈思承一死，乙速孤行俨初来乍到，局势从明面上而言，对他们是更为有利的，就拿今日到场的这些官员而起，其中三分之二都是杨重隽一方的支持者。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见风转舵之辈，随时都可能根据风向倒戈背叛的，但杨重隽对此并不担心，只要等下的会议上他们继续表现出压制宁家的实力，这些人遍不虞会有其他心思。一切终归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另一面，李闲为代表的宁家人也登场了，或者说今天代表宁家的不能算是李闲，因为这位青年俊彦、公认探案如神的李大人的岳父宁家的家主宁琚亲自到场了，而因为宁琚的出现，宁承基宁承业这对宁家南枝的首领也罕有的没有直接坐在杨重隽那边的阵营中，不管怎样。他们与宁家也是有着牵绊，纵算已经投向了杨重隽，这种场合，也还是要做出中立的姿态比较好，不然这背叛亲族、令祖宗蒙羞的名声便会授人以柄，得不偿失，当然，虽然姿态上没有坐到杨重隽一方，但真正表态的时候，他们支持杨重隽一样是不会留余力的。

　　宁家除了宁琚，李闲这位明显宁家新一代的领军人物自然到场，还有宁道务，以及两人的铁杆录事参军勿部昕，勿部昕是直接与李闲他们坐在一处的，支持的态度表露无疑，相反他的父亲番禺军府折冲都尉国公勿部珣却是采中立姿态，两不相帮的架势，父子两人的分歧十分明显。

　　当然，勿部昕有机会参加这会议，便已经是勿部珣给与他的极大的信任了，勿部昕犹记得临出门前，父亲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勿部家的命运便交在你手里了，为父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抉择的。”

　　此刻，坐在人群中，看着父亲望向自己的深邃眼神，勿部昕心中不免咀嚼着几个字，正确的抉择，只是究竟何为对何为错，又怎样判断正确与否呢？

　　另外一位支持宁家的重量级人物这时候也到场，这却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因为来者正是昏迷月余被宣判死刑的广州司马卢平。

　　一众官员都是不自觉起身迎接的，卢平原本并没有这样的人缘，只是一来他等若死而复生的经历十分的玄奇，很有神秘色彩，再则，如今卢平等若是广州都督府的二号人物，适时地示好总归是没有错的。

　　而卢平也罕见的不似以前那般峻厉严肃，而是含笑冲一众官员回礼，其神情姿态似乎都变得柔和许多，这倒是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的事情，有的甚至在想，难道卢大人在死亡边缘走一遭后，心性发生变化了？

　　不过不管怎样变，卢平终归还是毫不迟疑的坐在宁家的阵营中，与宁琚并排，宁家这边便是宁琚、卢平、李闲、勿部昕、宁道务，与杨重隽一伙对比，他们的力量也并不逊色多少的，今天的争夺势必将会十分的激烈，很多人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好戏上演了。

　　当然，这场好戏的第三方还没有登场，这便是拥有决定性力量的一方，乙速孤行俨和白羡言，而直到辰时末巳时初，日头益热，议事厅气氛益发烦躁紧张的时候，乙速孤行俨和白羡言终于姗姗而至，议事厅正中央的太师椅便是乙速孤行俨的位子，白羡言没有入座，而是就那般站在乙速孤行俨身侧。一众官员起身行礼，待乙速孤行俨落座后，众官员也才纷纷落座，霎时间议事厅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无比的集中，落向最正中围坐的那些个即将决定广州今后局势的一干人。

　　乙速孤行俨、白羡言，杨重隽、萧执珪、郭霸、薛曜、薛儆、李千里。宁琚、李闲、卢平、勿部昕、宁道务，勿部珣、宁承基、宁承业。

　　冯家缺席。陈家也缺席。

　　决定性的这场会议开始了！

　　“乙速孤大人，直入正题吧，公务繁忙，都督府重要官员始终缺任，造成的影响十分不妥，本使以为今日便讨论一下这个职位的选任人选，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杨重隽对乙速孤行俨的态度要远比以前对陆元方要周到。

　　乙速孤行俨点头，“杨监使说的不错，今日的会议本就是为此召开。无需赘言，如今都督府缺任的由别驾、长史、六曹判司八个职位，有资格参与的诸位大人便都说说吧，有人选的尽管提出人选，大家来商议决定，开始吧。”

　　乙速孤行俨上来便定了调子，杨重隽那边薛儆脸色一沉。他可是代理着司法参军的职位，乙速孤行俨的意思分明是说他如今的职位也没有合法性，需要重新考虑，这让他很是不满，不过杨重隽、郭霸在这之前便叮嘱过他，今日要争取乙速孤行俨的支持。针对宁家一方施加压力，万万不可两方都得罪了，薛曜也注意到他的脸色，从旁轻声提醒着，薛儆这才压着火气，没有提出质疑，但他的个性也是不会就这样默不作声。便就势道：“别驾自高宗始便多是选任皇族，须有朝廷指派，乙速孤大人怕是也没资格确定别驾的人选吧。”

　　杨重隽、郭霸闻言都禁不住瞪眼薛儆，这个嚣张跋扈的家伙，这么叮嘱他却还是要闹出点事来。

　　郭霸闻言道：“薛大人此言不错，乙速孤大人不若将别驾一直暂且空缺，李千里大人之前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不得不请辞，郭某以为此上书朝廷陈述此事，想来不日便会有结果，毕竟在广州有资格担任别驾的，除了李千里大人，也没有其他人了。”

　　杨重隽亦道：“是啊，皇帝陛下素来丢李千里大人亲厚，这职位便暂缺吧，乙速孤大人意下如何？”

　　乙速孤行俨看眼薛儆，神情淡然，看不出不满还是怎样，点头道：“郭大人和杨监使所言不错，那便空着吧，继续讨论一下其他的缺职，众位大人尽管畅所欲言，本官自会酌情考量的。”

　　杨重隽、郭霸都松口气，再次瞪眼薛儆还有薛曜，当然主要是后者，后者肩负着看好薛儆的责任，今天这场和，薛儆自然有发挥的时候，但更多时候必须管住他的嘴，莫让他得罪了乙速孤行俨和白羡言。

　　这时有人道：“既然别驾一职暂且空缺，那本官便来推荐一下长史的继任人选吧，本官以为，白--。”

　　“白参军任长史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杨重隽猛然抢过了话头，因为之前说话的正是李闲的岳父宁琚，他可不容宁琚抢先向乙速孤行俨示好，自然赶紧抢着表态。

　　郭霸亦随即道：“白参军的资历足够，能力更不用说，跟随乙速孤大人跋涉而来岭南，长史又是都督的主要幕僚，本官亦以为由白参军出任广州长史是很合适的。”

　　乙速孤行俨看看一众人，目光落向宁琚，“宁刺史也是这个意见吗？”

　　宁琚微微耸肩，说道：“宁某也是这个意见。”

　　乙速孤行俨又对一众官员道：“众位大人有意见没有呢？”

　　没有动静，自然也都是默许的，杨重隽、宁琚双方都争着向乙速孤行俨示好，他们自然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乙速孤行俨便点头道：“本官明白了，这样，长史一职暂且容后讨论，还是继续商量一下六曹判司的人选吧，首先是户曹，本官推荐一人，正是站在我身后的白参军，他有过丰富的任职经历，主管户曹，掌钱粮、人口之责再合适不过了，诸位大人没有反对的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乙速孤行俨竟然推荐白羡言任司户参军。这可比广州长史一职低了不止一两级啊！

　　杨重隽、郭霸都是一阵怔愣，李闲、宁琚等人也是一样，乙速孤行俨在盘算什么顿时让众人一头雾水。

　　郭霸这时道：“乙速孤大人，以白参军的履历，充任广州长史是绰绰有余的，这司户参军大可交给别人，譬如南海县尉曾兴大人。也是常年司职户曹之事，充任户曹参军十分合适。白参军吗，本官以为做司户参军却是大材小用的。”如此说着，他还冲白羡言微笑点头，知道白羡言对乙速孤行俨的影响力，这样做自然是为了示好，在他想来没有人不想觊觎更高的官职，白羡言只要适时表态，那乙速孤行俨也就会同意的。

　　“曾兴？”宁道务忽然撇嘴，“不知宁某有没有听错。难道就是那位‘此人过处，地低三尺’的曾掘地吗？此人也算是常年司职户曹？简直笑话，他常年想办法扩张自家小金库才是真的吧！”

　　勿部昕亦哂然道：“乙速孤大人，曾兴此人在岭南可是颇有些名声的，倒是正经的仕进出身，选任咱们岭南偏僻的下县县令，此人到任后。到处掘金掏银，驱使百姓开矿，口口声声要挖掘金银矿，发大财。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咱们岭南有一位梧州刺史陈怀卿，早年养鸭子为生。从鸭粪里发现有金子，便据此淘金，遂成巨富。这位曾兴大人便是听说了这个，到任后也想淘到金银，为此劳民伤财，很是惹来许多的怨言。不成想，如今此人倒也坐上南海县尉的位子了。还有人推荐做户曹，这若是他当上户曹，那咱们倒是不用担心官俸经费的问题了，曾大人必定会号召广州百姓，养鸭子尝鸭粪，说不得就发现金矿银矿啥的，那咱们可就都成富翁了，曾大人是这意思吧？”勿部昕说着望向下手落座的人群当中，盯着其中一个生的还算方正的中年官员，不用说，那自然就是南海县尉曾兴，他是接替的前县尉吴世友，那个倒霉蛋很早的时候就被勿部昕当棋子抓了起来，却是早被人忘到脑后去了，曾兴自然也是通过钻营才拿下了这个职位，如今还想再进一步，升任户曹，可惜经历过马连怀之事，李闲等人很清楚户曹会牵涉到很重要的环节，确实不容落入杨重隽一伙的控制的。

　　乙速孤行俨这时道：“曾兴大人有什么要解释的，不妨站起来说两句。”

　　曾兴神色有些仓皇，站起身，却是不知是否要出言解释，目光便落向杨重隽、郭霸那里，带着哀求之色征询他们的意见。

　　杨重隽和郭霸都有些见不得曾兴这幅样子，郭霸正要说话，白羡言忽道：“曾大人，是你要与白某睁这户曹参军的职位吗？须知这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呀！”

　　白羡言言语间很有些冷冽，态度阴沉，很是让曾兴不适。

　　乙速孤行俨故作姿态道：“羡言也莫要小看人，虽然本官对什么事情都要求严格，说不定曾大人能将这户曹参军的职务做的滴水不漏呢，当然，如果他出了什么纰漏，那本官也是绝不会轻饶的，好了，曾大人，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吗。”

　　曾兴精于钻营，自然也是很懂察言观色，听弦外之音的人，乙速孤行俨如此说，他立马便反应过来，却是也不征询杨重隽和郭霸的意思了，忙不迭道：“是下官不自量力了，白参军才是做户曹的最佳人选，下官还是管好南海县尉这摊子事才最重要，下官没别的要说的了。”

　　白羡言见状递给他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倒是一副破霸道的姿态，

　　乙速孤行俨亦满意点头道：“那便这般定了吧，司户参军就由白参军担任，诸位大人都没意见了吧？”

　　杨重隽、郭霸也知道多说无益，白羡言显然就是看中了户曹这职务，对于此他们也是无奈，好在曾兴也主动放弃，没有激化与白羡言的矛盾，杨重隽便道：“白参军做户曹虽有大材小用之嫌，但做好是绝对没问题的，本使没有意见，接下来不妨继续，讨论一下司户参军的职位吧，对此本使倒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前司户参军胡万生大人的堂弟胡万民，胡万生大人之前被斩杀当街，可事实证明他并非谋害麻爷的凶手，所以毒疯冯大庆也就证据不足，说起来这还是李闲大人一力负责的案子，却是没想到错得如此离谱，对于胡万生大人，咱们亏欠的太多了，胡万民本来还想为其堂兄伸冤的，本使考虑到都督府的脸面，便主动安抚与他，条件便是由他接任司功参军一职，乙速孤大人不妨斟酌一下，依本使看来，这却是不错的选择的。”

　　这才是真让人意外的人选，竟然是推荐胡万民接替司功参军，而且理由还如此冠冕堂皇，李闲他们似乎真没有反对的理由，因为胡万生的案子的确算是冤案，真要是胡万民不依不饶上诉伸冤，不光是都督府的面子过不去，李闲所谓神探的名声更是要大大受损的，杨重隽便是认准此点，断定李闲投鼠忌器，不会反对，才会十分自信提出了胡万民这个候选者。

　　只是有些事情，预想的再好也都是主观的，真正临到头上，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李闲的反应也就出乎了杨重隽的意料。

　　“我反对！”清朗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犹豫，正是李闲，出言表明了态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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