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王炸之

　　王炸的威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包括卢平、杨重隽在内，一众人都是当场呆住了。

　　虎匪招安，剿灭夜叉匪。

　　如果说前者他们还可以接受，毕竟都说李闲的妾侍之一就是虎匪首领鱼红秋，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虎匪招安，也不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只是再与剿灭夜叉匪连到一处，这却是让人无法不惊愕讶然了。

　　交广的富庶是来自于什么是毋庸置疑的，便是海上的贸易，畅通的海上丝绸之路，远洋贸易的高额回报，这些使得交广海域各国藩商往来如织，也推动了交广的富庶。

　　然而优势自然会带来的就是劣势，利益就像是流油的肥肉，会惹来方方面面儿的眼睛发绿的势力展开争夺。

　　官方在争，民间的商人在争，海上同样有人争，那便是海匪了！

　　海匪的存在对于所有通过常规手段来争夺这块肥肉的势力都是一个威胁，因为官方也好，相互竞争的商人也好，不管怎样做，也不会明目张胆无所顾忌的明抢，但海匪便不同了，他们是无法无天的，朝廷剿不了，船队防不住，在茫茫大海上，就犹如草原上的狼，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留下的是海里的残骸和漂浮腐烂的一具具尸体。

　　对于海匪，不能说官方真的没有清剿的心思，而是实在是太难清除这毒瘤。

　　毕竟交广海域太广阔，茫茫大海中分布的荒岛也星罗棋布，这时代的航海技术根本无法准确的追踪一支船队，朝廷铁了心清剿，派出规模巨大的船队，海匪便可能一狠心一头扎进茫茫海域，连自己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何况追踪他们的官家，可一旦活下来，重返交广，便又会变本加厉的烧杀抢掠。

　　历任广州都督中不乏王方庆那样清正刚直的，以后还会有宋这样开元名相来广州做都督，这些人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尽管如此，交广海域的海匪还是始终无法剿灭，当然，限于航海技术，海匪也没可能扩张的更大，倒也不知出现后世倭寇乃至张保仔之类，连朝廷都无法收拾的尾大不掉之徒。

　　但尽管如此，交广海域两大海匪，胭脂虎、海夜叉，以及登州、浙东两大海匪，登州一条龙，浙东大嘴鲨，也是海上令往来商户闻风丧大的四大恶贼。

　　登州、浙东且不提，只说胭脂虎和海夜叉，胭脂虎还好，其实是这几年才冒出头的新势力，前身其实是崖州黎民叛军，弟子单薄，但海夜叉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夜叉匪是盘踞广州的一股尾大不掉的海匪势力，追溯过往，似乎有着让人不敢置信的悠久历史，似乎隋末唐初岭南大乱时就已经有这支海匪存在了，到如今武周革命，夜叉匪仍然还是交广海域令人闻之胆丧的恐怖存在，这类盘踞经年、根深柢固的海匪，且不说其真正拥有的实力，单是和卢平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就是个足以让人望而却步的存在。

　　官匪勾结并非鲜见的事，但海夜叉和卢平之间的关系绝非只是勾结那么简单，这点杨重隽、郭霸等人再清楚不过，毕竟杨重隽以往也是与海夜叉有勾连的，但从陈思承到卢平，与海夜叉之间已经不是合作的关系，海夜叉分明是完全的听从他们的吩咐的，陈思承主政时更是把屯门水师仅有的战船也都用各种手段送进了海夜叉的手中，海夜叉的实力已然膨胀到鱼红秋重建的虎匪都无法硬撄其锋的程度，至于之前海夜叉在李闲的谋划中吃瘪，一来是李闲的筹谋算计人心算计的太精到，再则，卢平原本的筹划就是让海夜叉带人到广州大闹一场，因为要保持机动性，所以海夜叉只是调动了一半人手，其中还有部分要用作调虎离山的诱饵，实力分散，又被李闲弄了个措手不及，这才败退逃窜，但这并非夜叉匪真正的实力，而李闲却在这时候大言不惭的放话，说要剿灭海匪，虎匪招安的话，那海上也就剩夜叉匪了，莫非李闲是要凭借招安的虎匪和刚刚建成两月的水师剿灭海夜叉？

　　这怎么听都像是一个笑话！白日做梦怕都不会这般大言不惭！

　　若是卢平、杨重隽会玩斗地主，那一定会觉得李闲这番话的确是王炸，虎匪招安是小王，剿灭夜叉匪是大王，双王合一，真的能将他们炸个无还手之力，可问题是有些时候王炸不光会伤敌，更会伤己，李闲难道真的就那么有自信能够剿灭海夜叉吗？

　　之后乙速孤行俨与李闲的对话在卢平、杨重隽眼里就是事先排演好的惺惺作态。

　　乙速孤行俨道：“李大人有这番雄心壮志，其情可嘉啊，只是海匪乃是广州痼疾，若想彻底根除怕是有些难度，李大人若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出什么成绩，不妨目标放低些，能做到绥靖海上，尽量不让海匪出来肆虐，那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政绩了。”

　　李闲则道：“大人说的没错，只是杨监使、卢大人他们怕不会同意的，市舶司府被攻击，广州也被海匪潜入，下官难辞其咎，若不能将功赎罪，怕是不能服众啊。”

　　乙速孤行俨道：“李大人不是招安虎匪了吗，这难道不是功吗？这是大功，本官是要向朝廷为你请功的。”

　　李闲便没说话，他就像一个掌控人心的妖精，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该是杨重隽他们发挥的时候了。

　　果然，杨重隽郭霸立马带头反驳，说是虎匪的投诚尚是未知之数，万一只是一场闹剧呢，就算真的投诚了，也难保不会在叛逃继续为匪，李大人这功劳着实有些无根无凭，但市舶司府被攻打，广州被海匪攻入，以及今日频发的海匪袭击商船和临海州县的事件，责任却是必须要李闲负起的，想要将功赎罪，光靠招安虎匪可不够，若是真能剿灭海匪，那才真算是将功赎罪。

　　盛清平和除了白羡言、薛儆之外的六曹判司也都附和。

　　学乖的薛儆瞄眼李闲，看到李闲气定神闲，显然对于杨重隽等人的反应早在算计之中，心下不禁一哂：“这帮傻蛋，吃这么多次亏还学不乖，人家这又是故意在设套给你们钻呢，还真以为自己又得计了呢。”

　　薛儆认为李闲指定是有办法堵住杨重隽他们的嘴，同时又不用应承下来剿灭海夜叉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包括乙速孤行俨、白羡言也都是这样以为的，与李闲接触的久了，他们都很清楚李闲的厉害之处。

　　然而李闲随后的表态却是让人出乎意料，在杨重隽、郭霸和一干狗腿子借题发挥完毕，表明态度后，李闲道：“都督大人也看到了，李闲乃是众望所归，显然诸位大人都认定只有李闲才有能力剿灭海匪，李闲总不好让诸位大人失望才是。”

　　乙速孤行俨不觉莞尔，杨重隽他们分明是想借着李闲自己挖的坑，把他给埋了，李闲却说他是他们众望所归，这种指鹿为马、反黑为白的本事，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杨重隽等人则自然是把李闲的话当成一种反讽。

　　杨重隽道：“李大人人中龙凤，乃是不世出的奇才，我们不把希望寄托在大人身上又寄托在谁身上呢，剿灭海匪，绥靖海上，还广州一个朗朗乾坤的重责可就靠李大人了！”

　　底下自然又是一堆人附和。

　　与此同时，分量最重的陈普光、冯崖也先后表态。

　　陈普光目光阴冷，恻声道：“绥靖海上本就是李大人的职责所在，如同李大人所言，剿灭海匪不过是你将功赎罪之举，只是本官担心这是李大人为暂时摆脱罪责所推出的托词，所以本官认为须给李大人定下一个时限，剿灭海匪吗，对李大人而言该也不难，半月吧，半月时间李大人没有问题吧？”

　　宁道务和勿部昕闻听心里都快骂死这个陈普光了，这个混蛋，半个月光是整备水师，做好后勤补给，收集情报，诸般事情，都不一定足够，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吗。

　　乙速孤行俨道：“半个月是否仓促了些，毕竟剿灭海匪乃是千秋功业，有充足的准备也是必需的，依本官看半年吧，半年的时间还算充裕。”

　　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这种时候自然是支持李闲。

　　杨重隽等人自然是不满的，但没等他们表态，冯崖目光阴森的盯着李闲道：“李大人，虎匪的出身你清楚吧？”没头没脑的问题。

　　李闲淡淡道：“知道一些，是交州一代的黎民，也是没了活路才做了海匪，情有可原，冯大人以为呢？”

　　像是在反问，但态度有些玩味。

　　冯崖眼中森然的光芒更加不加掩饰，他是交州一代的土皇帝，交州、海州、崖州，基本都是他的地盘，虎匪其实就是在他的地盘上起义叛乱的底层黎民，昔日三十六峒黎民便是在鱼红秋父亲的时代被挑唆起来，反抗他的统治，被他剿平后才流落海上，做了海匪，虎匪与他之间是有着解不开的梁子的。

　　“匪类无情，奸狡无义，李大人莫要自以为招安了他们，实则引狼入室，那样的话，后果可是得不偿失的。”冯崖的口吻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

　　李闲悠悠道：“有劳冯大人提醒了，不过鄙人乃是众望所归，想来虎匪也是被我身上散发的气势震慑，才会甘愿招安的，至于冯大人，也就无需为此操心了。”

　　很有几分戏谑的味道，让冯崖脸色益发的难看。

　　当然，冯崖原本就是与杨重隽一干人达成了同盟的协议，这时候只是发泄一番不满，自己的敌人却被李闲招安，成了官家的军队，这口恶气怎都要发泄出来。

　　他便望向乙速孤行俨道：“乙速孤大人也是小瞧李大人了，能够不声不响招安虎匪，说明李大人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超凡能力，半个月剿灭海匪，已经是时间宽裕的很了，当然，本官以为空口也是无凭，不若李大人再立下个军令状，那样一旦大功告成，这还是一桩可谓后世传扬的美事呢。”

　　说的冠冕堂皇，可那阴森森带着嘲讽的口吻，谁都听得分明。

　　乙速孤行俨不免有些迟疑。

　　李闲这时淡淡笑道：“便这么定了，昔日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日李弘孝半月灭海匪，冯大人说的不错，的确是一桩美谈啊。”

　　这下薛儆都有些愣住了，至于宁道务、勿部昕，在此之前他们也不知道李闲是如何决断的，所以听李闲真的应承了此事，不禁也有些发懵。

　　好在李闲在他们心里都是有着绝对权威的，他们更清楚，李闲绝非拿此当儿戏的人，如此决定自然有着更深一层次的考量，只是两人却还是不免担心，半个月剿灭海夜叉，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真能完成吗？

　　担心之余，两人互视一眼，忽然便又释然了。

　　是啊，回顾和李闲交往，似乎每次他都是在做一些旁人眼里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而无论敌人以为多么完美多么无法应对的筹谋，他都能轻松的翻云覆雨，轻易搞定，此番他能应承下剿灭海匪这事，又何尝不是真的有自信呢，尽管他们想不通这种自信来源于什么，但在李闲身上，常理永远是最不可靠的道理的。

　　如此两人倒也定下了心，任由李闲发挥。

　　李闲随后也真就在‘众望所归’下，立下军令状，承诺十五日内剿灭海匪，若不然，甘愿解职，接受责罚。

　　杨重隽、陈普光、冯崖等都是双目放光的看着这一幕的完结，似乎已经在看李闲跳入自己所掘的坟墓那一刻。

　　而这次卢平没有什么得意之色，自始至终也没有多余的去嘲讽李闲，李闲出乎意料的立下军令状，让他的心忽悠的提了起来，与这个年轻人屡次的交锋已经让他对其无比的忌惮。

　　他不像杨重隽那些人，到这时候还抱着些微的希望，认为李闲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自掘坟墓，相反，他已经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着，李闲立下军令状真正的目的，拖延时间肯定是其中之一，但仅仅半个月，根本微不足道，那时李闲便要面对更多的责难，而他唯一能摆脱这些的就是真的在这半月内剿灭海夜叉，只是那可能吗？他能做到吗？

　　看着李闲，卢平心里有忧虑也有些微的幻想，只是那幻想终归被他的理智压了下去。

　　李闲绝非是自掘坟墓、不知死活的人，他敢立这军令状那便是有把握剿灭海夜叉，尽管在所有人看来那都是不肯能的，但卢平知道，李闲此子决不能等闲视之，于不可能中创造奇迹似乎是他的家常便饭。

　　不管怎样，这都是拿下李闲最后的机会了，决不能再出丝毫的差错。

　　半个月是吗，也许最好的主意便是将这半个月拖过去，到时李闲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改不了这军令状上的手印的！

　　眼神中寒光闪烁，卢平隐隐有了一个计划，尽管这计划会让人觉得他胆怯、畏缩，但在他看来，这的确是最稳妥的搞定李闲的方式了！

　　王炸怕什么，怕小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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