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因为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尼采《善恶的彼岸》
“前辈让我来找你。”
因为我一直没去戏剧部，所以佐仓才会来天台找我。
和夏油杰纠缠到现在，结果不小心爽了前辈的约。
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行为造成了我的麻烦，皱起眉，歉意地和我对视一眼，开口帮我解释：“是我……”
我打断他。
“抱歉，今天有点事，不能去排练了。”
夏油杰那边的事情比较重要，我记得家里还有我以前写给咲乐的小提琴入门资料，我打算拿给他参考。
“诶。”佐仓千代有些意外，她不着痕迹地瞄了旁边的夏油杰一眼，压低声音，担忧道：“真的没事吗？如果被威胁了也不用怕哦，我认识学柔道的朋友。”
语气里一副担忧我被不良少年威胁的意思。
我意外的看她一眼，佐仓完全没认出夏油杰？
而且没想到夏油杰居然会被当做不良警戒，明明脸长得很帅，结果第一印象还是被警惕。
我失笑：“没事，我和这个人姑且是朋友。”
一旁听到我说话的夏油杰忍不住笑叹着插话，很无奈：“姑且两个字太多余了吧。”
我面不改色地吐槽：“确实，用‘认识的人’来形容的话更准确一点。”
夏油杰从容地接梗，“不是朋友？”
我嗤了一声，非常冷淡的假装在地面上划了一条三八线隔开我和夏油，拒绝道：“请不要把你的自来熟传染给我。”
夏油杰熟视无睹地跨过三八线。
佐仓噗嗤一声笑出来。
“关系真好呢。”
我：“请不要说恐怖故事。”
谁和这个黑发狐狸关系好，这人根本就是个行走的麻烦精，加上五条悟伤害倍增，谣言事件还没结束呢。
“总之我今天有事，帮我和前辈请个假吧。”我捡起地上的小提琴包，一把塞到夏油杰怀里，边道：“明天我会准时去排练。”
佐仓千代看看夏油杰，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立马点头。
“我知道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佐仓千代一蹦一跳离开天台。
没想到品学兼优的雨野同学在背地里居然有这么可爱的一面，那个人果然是雨野同学喜欢的人吧？对方看起来也喜欢雨野同学。
是恋爱的前兆！
啊——为了喜欢的人翘课什么的，多么罗曼蒂克，接下来应该去约会吧。
佐仓千代捂着脸，脑海里冒着粉红泡泡的幻想一个又一个，刺激的脸都红了。
不过那个不良少年，总觉得有点眼熟，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
令人在意呢。
佐仓千代一边想，一边拉开戏剧部大门，里面的人正在对台词。
“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原来你跟我只是玩玩的吗？”
“不！是认真的，我是真的爱你，只是这份爱孕育出了多个花苞而已。”
戏剧部部长增田绘里意识到门口来人，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疑惑道：“嗯？绫呢？”
佐仓千代大惊失色。
“雨野同学！那是脚踏三条船的不良啊！”
增田绘里：“！！”
……
“阿嚏！”
“感冒了吗？”
说话的是夏油杰，本来打算回去拿资料给他，结果他硬是跟过来，最后我没办法只能带他一起回去。
夏油杰看着我单薄的校服外套，伸手手搭在纽扣，似乎打算脱下外套给我。
“不是。”我摆了摆手，心想着大概是被部长念叨，“这种温度不至于感冒。”
虽然答应要帮她排练，实际上这几天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去排练成……明天肯定止不住一顿念叨，我略微惆怅的想。
夏油杰并不相信，他指着前面的便利店道：“我去买点热饮。”
我一愣，试图阻止，但他行动果决地往便利店跑去。
伸出的手缓缓的收回，我挠了挠脸颊，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刚才虽然开了那样的玩笑。
但是我知道我自己一直有意保持和他人的距离感，夏油同样意识到我在某处划下的那条底线，他站在距离底线最近的地方，只差一点点，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只是等待着。
在那条线以外的夏油杰，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每当他在靠近的时候，每当我在看着他靠近的时候。
我该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
人与人之间有着各式各样的鸿沟，就像日与月，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障碍。
只能生长在黑暗处的花，即使短暂的生存在日光下，也迟早会回归黑暗。
如今的我，回报不了任何人的善意。
“久等了。”
夏油杰微微喘气，将一直握手中的红豆年糕汤放在我张开的掌心。
暖暖的，除了饮料本身的温度，还有少年手上的温度。
“夏油，你明白的吧。”我无比平静，将那道线划的更加深刻，深入骨髓，近乎疼痛，“我不会回应你的这一点。”
善意也好，友情也好。
我无法回应。
想要好好度过高中生活，是我任性妄为的要求。森首领同样明白这一点，他只是让我更清楚的看见那道早已裂开的世界缝隙。
“我知道。”
夏油杰站在底线外，最近的距离。
“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夏油杰垂眸，低声道：“像是在等待别人能先放弃靠近那样狡猾。”
“……”
狡、狡猾？
虽然是我先开的头，但是这个回复也够扎心。
我面无表情地打开红豆年糕杨，咬着边缘抿了一口。
“你在学校肯定不受女生欢迎吧。”
外貌有多好看，熟悉了之后性格就有多稀烂。
同校女生……硝子、冥冥和歌姬他们？
夏油杰思考了一秒，回答：“倒是没关注过，应该比悟好一些。”
不是吧，你都要和五条悟比烂了吗？你们学校到底几个学生，别不是就你和五条悟加上上次的那个女生吧？
“呵。”我无情地拉开和他的距离，一口气喝完红豆汤。
夏油杰游刃有余地跟上，突然一把拽住我的手，猛地往前跑去。
“喂！”我吓了一跳，手上的空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空无一人的公园，风吹开散落的头发。
我脚底触碰到某种柔软的东西，骤然离开地面，浮在半空中。
等等——我恐高啊——
“夏油杰！”我连名带姓的叫他名字，一把紧张的抓住他的衣服，生怕自己掉下去，“快把我放下去！”
“好可爱的表情。”夏油杰打破了微妙的气氛，拽着我在空中飞行，笑的很开心，“快看，从上面看下去的风景十分漂亮。”
我闭上眼睛，不敢往下看，怒道：“等我下去了我一定要揍你。”
夏油杰嗯了一声，喃喃道：“再往上飞一点好了。”
“我错了！”我额头抵着他胸口，道歉的飞快，“我保证不对你动手，快放我下去。”
玩闹了好一阵……或者说我被夏油杰折腾了好一阵，终于重新落在地面上。
我一落地就狠狠踩了他一脚。
夏油杰闷哼一声，看我的眼神充满控诉，大概是想指责我出尔反尔。
我冷哼一声：“我可没保证我不动脚。”
说完我气呼呼地往家里走，过了一会，夏油杰才跟了上来。
穿过公园，外面是邻着河道的水泥路，幼草在风中柔软的摇摆，跑过的孩童无忧无虑，像是空中展翅的白鸽。
“雨野绫。”他跟在身后叫我。
我还在气头上，侧头看了他一眼。
“等别人离开，代表你无法逃离，是这个道理吧。”
诶？
风中带着大海的味道，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蛋糕香味。
他认真的看着我，声音轻轻的，眼中浮现出的笑意十分温柔。
“那我就在这里。”在离界限最近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讲道理。
我转身就走，“随便你。”
夏油杰走在我旁边，和我并肩走着。
“逃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就把你拉到半空中呆着好了。”他笑着建议。
这到底是什么我逃他追插翅难飞的狗血剧情，我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想来想去只能冒出一句。
“你是恶鬼吗？”
离我远点啊，可恶。
快要到家的时候，脸上忽然被水滴了一下。
我看着不知何时聚集起乌云的天空，意识到再不赶紧赶路，等会我俩就只能淋雨了。
人可以淋雨，小提琴不行。
我自己带的小提琴，加上夏油杰带给我的小提琴，现场总共有两把乐器，乐器受潮会导致音质受损和琴体裂开，更不要说我琴盒里还有一把枪。
我脱下外套把琴盒包起来，对夏油杰道：“快跑。”
他同样意识到小提琴不能淋雨，把琴盒塞到我怀里，接着脱下外套盖在我头上。
高专校服的材质摸起来很厚，还带着少年身上的余温，我手忙脚乱地撩开挡住视线的外套，反手拉住准备跑路的夏油杰。
“等等。”
夏油杰回头疑惑的看我，一滴雨水落在他白色的衬衫上，形成深色水渍。
我无奈道：“我没办法抱着两个琴盒的同时还披着你的外套。”
手不够用。
夏油杰也意识到让我一个人带着两个琴盒跑不现实，同样如果由他抱着琴盒，我又必须要淋雨。
“失礼了。”
最终只能由夏油杰顶着外套，我抱着琴躲他用外套撑出来的小小空间。
倾盆而下的冷雨中，如丝线般的水珠从外套上滑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在雨下的更大前，我和夏油杰双双冲进公寓的自动门里。
我往外看，雨水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本来是打算回来拿完资料就走，看这个天气是不太可能了，而且刚才夏油杰刚才为了帮忙挡雨，背后的衣服都湿透的贴在身上。
夏油杰拧着衣服外套，挤出一滩水。
“雨停之前先呆在我家吧。”
从开始见面至今都相当沉稳，打扮也很不良的少年闻言一愣，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情绪，摇摇头，“我去附近的酒店……”
“这里是住宅区，去酒店的话至少要半个小时的路程。”
“我可以坐咒灵去。”
我抬起下巴，眯眼扫视他，“你该不会没去过女生家里吧。”
他压低声音承认：“邀请同龄男生去你家，你也太没戒心了。”
“诶……”我十分意外，捂着嘴巴，“你以前都没去过女朋友家？”
夏油杰神色莫名的看了我一眼，稍作思索。接着用一种看破一切的沼泽鱼的目光盯着我，笑了笑回答：“我没有过女朋友。”
……
我诡异的和他对视，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能把没谈过恋爱这种事情自豪的讲出来。
你是打算进修魔法师吗？
我强行拽着未来魔法师到我家。
这边的房子是为了应付学校家访和同学上门所准备，我偶尔会在这里休息，是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单间公寓。
我打开玄关旁边的白炽灯，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客用男士拖鞋给他。
这还是上次森首领过来的时候我特意买的。
“抱歉，家里只有这双拖鞋，可能有点小。”
“没关系。”他看着我放在玄关处的鞋子，欲言又止。
我了然的解释：“我目前的监护人。”
夏油杰没说什么，换上鞋子往里走。
平时有人帮忙收拾房子，内部看起来还算整洁，我把桌面上的漫画书叠在一起，拉开衣柜拿出新拆开的毛巾。
“你先洗澡，浴室里有洗衣机，洗衣液放在门后，我去隔壁借一套衣服给你。”
“不用了。”
夏油杰还想说什么，被我硬生生推进浴室。
我堵在浴室门口，顺手打开浴霸，并且强横拉上门把他关在里面，“别啰嗦，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再拖下去真的要感冒了，你不是还有任务要做吗？”
僵持不到几秒，他终于妥协，“我知道了。”过了一会淋浴的声音响起。
我回到客厅，先给在家全职写作的邻居发了一个短信，接着收拾两把小提琴。
“叮咚——”
这么快？
我起身跑到玄关处，打开门。
门口站着酒红色短发的青年，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孩。
“姐姐！”
我眼疾手快拦住她，“我刚淋了雨。”
“咲乐。”酒红色短发青年唤了一声，他将手上拎着的纸袋递给我，“抱歉，她说什么都要跟着来，这是你要的衣服，没穿过。”
“谢谢。”我感激地接过纸袋，“真是帮大忙了。”
“举手之劳。”事情办完了，他带着小女孩就要告辞，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回头对我道：“今天我们家吃咖喱，你要过来吗？太宰也会来。”
平心而论，我喜欢织田家的特制超辣口味咖喱，但是我讨厌太宰治。
“今晚有工作。”我委婉拒绝。
“我明白了。”织田作呆萌的点头，“那你进去吧，外面冷。”
“姐姐再见。”咲乐朝我挥挥手。
“再见。”
我将织田借我的衣服轻轻放在浴室外面，房间开了暖气，但还没那么快升温。我想了想，拿出一罐可可粉冲泡。
过了一会，夏油杰推开浴室门，他往外看了一眼，自然问道：“刚才是谁？”
“邻居的织田先生和他的女儿。”
我端着热可可回到客厅，翻出吹风筒递给夏油杰，做完这些才拿着衣服进入浴室。
推开门，湿润的雾气瞬间扑面而来。
桃子的气息，温热的气息，陌生的气息。并不宽敞的浴室里混入本不存在的薄荷味，若隐若现的夹在熟悉的沐浴乳香里，仿佛夏日一般璀璨耀眼。
……
我捂着脸，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不自然起来。
之前和同事出任务住同一间房都没有这种不适感。都怪夏油杰说什么同龄男生之类的借口，害我都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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