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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幼龙 二


  龙紫星领命出来后,想着父王病体依然,不由心中愁闷烦躁,就朝安庆所在那间侧殿走去。推开门,只见安庆正埋头在桌前调配药剂,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药物,还有一些颜色各异的药粉。

  安庆听得推门声,抬头一看,连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行礼问安。

  “安庆,我要你跟我说实话。”龙紫星看了看桌上那些药物,神情严峻。

  安庆立即跪在地上,说:“殿下只管问,臣下知无不言。”

  龙紫星抓起桌上的药嗅了嗅,“我看你每天都在这里配药,父王服用了后为什么不见起色?”

  “殿下,目前配方主要是暂缓陛下一身酸痛,调理气息,以助安睡。”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治好父王的病。”龙紫星冷冷地看着安庆,“两年啦,你是第六位首席御医,你们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却连父王的病因都说不明白,有的说是风寒所致,有的说是骨头里长了坏东西,有的根本就什么也说不出来,要你们有什么用?”

  安庆伏首在地:“是臣下无能!但请殿下责罚!”

  “我知道你是被引荐进宫当上御医的,引荐你的是谁?”

  “是百花省省督袁大人。”

  龙紫星想起袁大为早些日子到了王都,专程来看望父王,沉吟半响,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侧殿。他没有向宦官们传达父王的命令,他打算亲自去一趟七香殿召龙青莲来。

  他的三姐姐照例窝在寝殿里,少见地坐在庭院的石桌前看书,侍监小松再给她摇着扇子,兰懿站在桌边给她剥葡萄。

  “三姐姐好兴致呀,希望我没有打搅到你。”他堆着一副笑脸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来。

  龙青莲抬起头,还了他一个微笑。

  龙紫星看到她的脸,却发出了一声惊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怪物,“三姐姐……你……”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恶作剧地捧着肚子,做出夸张的姿态,结果这让她笑得根本停不下来,要不是侍监丢了扇子扶着她,差点就要跌到地上去。

  龙紫星记忆里从没见过三姐姐笑成这样,这是三姐姐的声音不错,但这张脸却不是她的脸。

  这张脸和兰懿一模一样,要不是龙青莲穿着那件他熟悉的绣着紫线的粉色绸衣,他就把她当成第二个兰懿了。

  侍监小松倒是忍住了笑,但兰懿看到主人的样子,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她立刻又察觉了自己的无礼,只好强忍笑容。

  “好弟弟,你看我是不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千真万确是龙青莲的声音,但却从兰懿的嘴里吐出。

  “三姐姐,这声音就是你,但……”龙紫星仍然一头雾水,他想起了以前奶妈和他说过的变脸妖怪的故事。据传在泽地深处有这样一种怪物能偷别人的脸,换到自己脸上,然后借以诱骗那人的亲人,将他们用残忍至极的手段一一害死。当然这种恐怖故事父王是不允许奶妈们说的,但奶妈又哪能熬得过太子殿下追求新鲜刺激的一再要求呢。小时候听到的这些故事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地存在着,虽然年岁渐大,知道故事未必就真实,但他从来也没怀疑过变脸怪物的传说。

  龙青莲转过头去,黑色的长发像缎子一样发亮,她背对着他,伸手在脸上鼓捣了一阵,他正惊疑她做了什么,她又转回来,“现在呢?”

  现在她又是龙青莲了,那张丑陋但亲切的脸取代了兰懿漂亮的脸。

  龙紫星满脸狐疑:“三姐姐,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吧?”

  三姐姐一脸骄傲:“你说对啦!这是我外公的手艺,他传给了我舅舅,也传给了我妈妈,然后妈妈传给了我。”说到“妈妈”的时候,她表情又晴转阴,但只是一瞬间,“她以前一直不肯教我,半个月前才答应让我学,这些天我就在家里琢磨呢,昨天才完成我第一个作品,当然是拿兰懿来小试牛刀啦,我也没想到,能做得这么像哩。”

  “老国匠大人真的好厉害啊!还会这个!”龙紫星赞叹不已。瑾瑜王妃的父亲裴开是前任国匠,如今已告老还乡,在老家巨锤省的都邑远靖安享清福,他手艺高超是全国有名的,但龙紫星从不知道他还会易容术,这种古老的技巧被很多人认为早已失传了。瑾瑜王妃肯教三姐姐这种秘术,也让他感到开心。王妃和女儿之间相处得并不太和睦,三姐姐怪异的脾性让她无可奈何,成日里没少生气,这在后宫里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嘿嘿,要不要我也做一张你的脸,我带上和你一起去见父王,一定把父王惊得目瞪口呆!”三姐姐得意地说。她浑然忘了父王现在身体虚弱,受不起惊吓刺激。难得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他责怪的话也出不了口,只是说:“还是不要吧,看到另一个自己怪吓人的。”

  “原来你也这么胆小呀!”三姐姐咯咯笑道。

  “三姐姐,其实我来这里是传话的,父王要见你。我想看看你嘛,就没要侍监来,自己来了。”

  龙青莲拍手说:“那我还是扮成兰懿的样子去,你说好不好?”

  他只好装出严厉的样子,“不好,父王还病着呢,你会吓着他的。三姐姐,父王好像有礼物要送你,你快去吧,我回英武殿啦。”

  他出来上了轿子,拉开小窗和丁明说:“你去护卫所,宣万诚来见我,如果万诚不在,程丰也可以,要他们尽快。”

  丁明脚程快,办事利索,龙紫星回到英武殿后不久,丁明就领了程丰来见。

  龙君护卫团共有四百人,设首席护卫一人,次席护卫一人,这两职即正副团长,其下还有六名佩剑长官,这八人统称为佩剑八卫。每名佩剑护卫统领五十名龙君护卫,轮班在内宫值勤,除了龙君外,他们保护的对象还包括王后嫔妃以及公主太子。

  除了于坚和严吉,另外六名佩剑者分别是万诚、程丰、田攀、郭玄、戚少瑜和段震岳。六人中万诚年纪最大,已有五十七岁,五十四岁的程丰次之,除了于坚外,龙紫星最为信任的就是这两人。

  程丰虽年过五旬,但仍是一名令人可敬的战士。他的银鳞甲总是擦得铮亮整洁,就像他的人一样。抹了刨花水的黑头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一张严肃的脸上除了粗黑的眉毛和上唇下巴上的短须外干干净净的,再也没有一根毛发。龙紫星曾经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每次都打扮得一丝不苟,听到的回答是:仪表整洁首先是一种礼仪,只有最高贵的礼仪才配得上为王室服役。

  万诚心细,程丰严谨。这两名护卫随着年岁的增加,也变得更加可靠,父王常说,交给他俩去办的事情,很少有让人失望的。所以龙紫星决定,这件事也要交给他们中的一个人去办。

  他坐在大厅里,见到一身闪亮的程丰进来,摇手示意免了礼节,程丰虽然不行跪礼但仍然深深鞠了一躬。

  “蒙殿下召见,臣下程丰已到。”

  龙紫星赐座,等侍监上了冰镇果汁后,将包括丁明在内的一干人等全部屏退,才说:“我宣您来,是有一件很机密的事情要让您去做。”他向来尊敬程丰和万诚,以敬语称呼。

  “臣下听令。”程丰最让人欣赏的一点不说多余的话,更不做多余的事。

  “您须以龙神之名,在此立誓,今天所听到的一切不可向他人泄漏只言片语。”

  程丰下跪起誓:“龙神在上,仆从程丰于此立誓:听令于太子殿下,今日殿下所言,臣下绝不外泄。”

  “很好,您可以坐着了。”龙紫星将一杯冰镇西瓜汁推到程丰面前,“请您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臣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您可记得,我父王刚刚染病时的那位首席御医?”

  “臣下记得,东湖省白水港的万俟南。”程丰立刻回答。

  “他之后的那一位御医呢?”龙紫星又问。

  “白水港的陈劲苍。”

  “再后面一位?”

  “赤山省大坪堡的高友昭。”

  “再往后是谁?”

  “金驹省长篱城的关士宗。”程丰对答如流。

  程丰就是程丰。龙紫星连连点头。“您记性真好。我记得在安庆之前的那一位是百花密城的张大元。您是否还记得,他们都是何人推荐进宫的?”

  程丰略加思索,“臣下不能完全确定,但按照惯例,御医是由内阁和各省的省督大人们,以人才引荐制选拔出来的。”

  人才引荐制,这是一条地方人才入王都的捷径,但北漠的罗忠就没有得到这个机会,他被二叔否决了。“两年时间,六位首席御医,这么频繁地换人,我觉得很不寻常。万俟南在父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统领御医房了,他的医术号称天下无双。而且白水港是医术之都,万俟南之后,陈劲苍也没有能治好父王的病。父王开始时看起来患的不过是寻常小病,稍加调理休养,就可以痊愈。但在连续六位首席御医都对此病束手无策,难道这病真是奇特到了连王国所有名医都诊断不了的地步么?我不这么想。他们当时下的诊断书,都在御医房存着,我都看过了,那都不是我要的。我要您做的是,去找这五位前首席御医问清楚,当时他们诊断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是谁推荐他们进宫,又是谁告诉他们应该离开。”

  他喝了口果汁,润润嘴唇,继续说:“您一定要从他们嘴里得到实话,不管用什么方法。要详细,要快。严吉那里,我会替你说明的。”

  “臣下得令,明晨出发。”

  程丰脸上看不到其他表情,除了严肃还是严肃。不管听到什么,程丰都是这个样子,像是从来也不会惊讶。实在很像是严吉,但严吉总给他一种冷冰冰的感觉,程丰多少还是有一些亲切之处。

  “您需要多久才能办完这件事?一个月够不够?”

  “这一点臣下不能笃定。不过他们都是名医,应该不难找到。”

  “那我静候您的消息。”龙紫星见程丰面前那杯西瓜汁还没有动过,“喝了它。”

  程丰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

  “很甜的,对么?”龙紫星笑道。你该多品尝一点甜味,苦涩就会少一些。

  “是甜。”程丰点了点头。

  “您应该多喝一些的,酒就少喝一点。”在他看来,程丰唯一称不上优点的地方,就是好酒,虽然他仍很有节制。“至少未来一个月里,要少喝一点。”

  “臣下得令。”程丰躬身行礼,龙紫星可以从他身上的银鳞甲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影子朦朦胧胧的,因为鳞甲上绘着一头藏在云雾中的龙,他的影子和那条龙奇妙地交错在一起。

  云雾中的影子,就和那葡萄园里黄色的倩影一样,隐隐约约,映在眼中,挥之不去。

  他禁止自己想起那些。

  藏在云雾中的不止是龙而已,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那也像他的影子一样,模模糊糊的,看得不太清楚。但他还是很确定那些影子的存在。

  影子一直都在,自从那天开始。隐隐约约,映在心里,挥之不去。

  他会忘记那些的。他可以。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从他在安庆那里看到的颜色各异的粉末开始,他脑中忽然蹦出了一个大胆而可怕的念头。有些药粉可以救人,是不是还能害人?为什么调配过很多次的药方始终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有些他还不知道的东西躲藏在这云雾之中,现在是时候拨开云雾了。他要掘出真相。

  他是龙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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