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她曾是康学彬青葱岁月里的一只白蝴蝶，格外好看的那种。他们曾经一起上学放学，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她成绩很好，也愿意读书，然而拗不过父母，最终辍学。青葱曾经问过蝴蝶愿不愿意等他毕业回来，蝴蝶却悲伤地对他说：“你还是进城安心读书吧，别再想着我。我妈说了，女孩子青春就这么几年，趁年青漂亮，就该赶紧找个有钱人嫁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两年前康学彬回到老家时，她已嫁作人妇，他懂得了她说的什么叫做一辈子就这样了。如今再次见面，她已经不是当年记忆中温柔细致的姑娘，而是这小县城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少妇。当他们目光彼此相接的一瞬间，眼神里都有着尴尬的意味。

　　她冲他笑笑，拽了拽衣服领子，便接着回头摸牌了。旁边一个留着长发的男青年大声地与她说笑着，两人看起来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康学彬有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又站在了一条大河的边上。自己站在河的左岸边，蝴蝶坐在右岸边，一个向着上游走，一个向着下游行。

　　康学彬默默地扭头离开，继续向家里走去。

　　对一个男人来说，最无能为力的事情就是“在最没有物质能力的年纪，碰见了最想照顾一生的姑娘”；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遗憾的莫过于“在最好的年纪却遇到了最等不起的人。”

　　如果这是你所想要的一辈子，那么我祝福你。这世上村庄之外有城镇，山川之外有河流。我想去看外面的风景与人群，我想决定自己的步阀和方向。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将由我自己来选择，我已重生，不再受他人的摆布。我将凭着自己的强大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

　　康学彬终于回到了家里，家里养的一条土狗阿黄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音最先扑出门来迎接他。不住地在他身边摇摆着毛绒绒的大尾巴。随后母亲跨出门槛，到了院子里，母亲还穿着那件蓝色外套。这件衣服已经从明亮的天蓝色，洗到后来的灰蓝色了，但依然是那么干净整洁，母亲正做着针线活儿，听见阿黄冲出门外高兴的叫着，心里约莫着儿子可能回来了，把手上的衣服往坑上一丢，就急匆匆地迎了出去。

　　“娘，我回来了。”康学彬流着眼泪喊出最想说的一句话。他站在母亲的面前，被母亲的手从上到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个子如此之高，母亲必须仰头去看他了，他感觉自己已经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儿子，累了吧，妈给你炖了几条大泥鳅。”

　　康学彬一边跟母亲说着话，一边往房里走，边问“娘，我爸和爷爷呢？怎么不在家？”

　　“你爷爷得了肝癌，上个星期就已经送到东海市中心医院住院去了。你爸爸一直在那里护理他呢。”

　　母亲的话着实令康学彬大吃一惊，泥鳅也顾不上吃了，连忙追问母亲道：“怎么可能得这种恶性病呢？爷爷平时身体一向很好啊！”

　　母亲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爷爷都70岁的人了，还坚持到工地上干活给家里赚钱，因为岁数太大体力吃不消了，又怕被工头儿嫌弃，就每天拼命地吃鱼，靠鱼肉来增加体力。明明知道鱼肉有辐射，劝他又不听，结果就……

　　现在你爷爷一天比一天危险，可是我们没钱给他治病，过几天你就跟你爸爸一起把他接回家来吧。”说着说着，母亲就抹起眼泪来。

　　康学彬连忙安慰母亲不要伤心，然后拿出许多钱来交给母亲。母亲看着厚厚一大叠钞票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眼睛，还以为儿子做了什么坏事情。康学彬告诉母亲钱是从绑架自己的强盗那里偷出来的，正好给爷爷治病用，不用担心什么。他马上就去医院看望爷爷，马上交医药费，让母亲不必再担心钱的问题。现在家里有钱了，可以随便花，不必再委曲自己。母亲说要把这些钱存起来给他娶媳妇用，一块钱也不能乱花。康学彬知道争辩无用，直接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大堆锅碗瓢盆，服装鞋帽，日用百货等等生活用品全都交给老妈慢慢整理。把母亲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整理着各种商品一边又开始不停地埋怨儿子乱花钱。

　　吃完午饭，康学彬就直接雇了辆车直接赶到东海市中心医院住院处。很快就找到了父亲和爷爷。爷爷已经病得极重，全身浮肿，腹部积水，眼睛都睁不开了。老头子听见孙子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费力的拉住孙子的手就不松开，连连说着“还以为见不着孙子最后一面了”之类的话。听得康学彬心里一阵难受。

　　康学彬找来了爷爷的主治医生，当着医生的面掏出一大叠单张面值10万元的钞票要求给爷爷换最好的病房，并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还要求马上做手术。

　　有钱自然好办事。主治医生收了钱，立刻给老人换了高级护理病房，并准备马上进行手术。康学彬借口要去给爷爷买补品让父亲先照顾爷爷，自己离开了病房。离开是离开了，可没去买什么补品，而是来到了医院的药房和交费窗口。两只眼睛四处乱转，把看到的楼层格局和监控设备情况都默记于心。他今天心里很不痛快。

　　先是见到了自己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如今变成了个普通农妇，心里已经很堵得慌了。要说自己莫非天生是个多情的种子，要不然怎么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心里还一直放不下这段青涩的感情呢？人家生活得如何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接下来是见到在医院里快要病死的爷爷，要不是自己带了大把的钞票前来，那些个只认钱的医生才不会管自己家人的死活。两件事情加起来，康学彬心中的郁闷有多强烈也就可想而知了。此时的他郁闷极了，貌似某些人要倒霉了。。。从本质上来讲，康学彬还是个小农意识极强的人，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习惯于把一块钱看得比月亮还大，仅管他现在身上的票子多得一辈子也花不完，可是他就是舍不得花自己的钱。他要把白天交给医院的钱晚上再统统拿回来。

　　明天上午爷爷就要做手术了，今晚和明晚不适合制造混乱。先踩好盘子（看地形），一切等爷爷手术之后再下手不迟。

　　康学彬在医院大楼里楼上楼下的都走了个遍，熟悉各处的通风口及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出了中心医院的大楼，到医院附近大街上继续踩盘子，一边仔细地观察周围的店铺及地形，一边策划着自己的撤退路线。等他转到医院后身的一条大街上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

　　这个人就是前几天自己在看守所中所救的那个女人——房心爱。此时的女人正无精打采地靠在街边的一棵树下躲避着中午毒辣的阳光。女人头发很乱，脸上也很脏，闭着眼睛。想必这几天过得一定很艰难。她在身前空地上铺了一块塑料布，上面摆设些打火机，发夹，皮套之类的小玩意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空饭碗，饭碗里面有几枚硬币。

　　当康学彬走到房心爱身前，蹲下来时才发现女人已经睡着了，她并没有发觉康学彬的到来。康学彬看着女人脏乎乎的圆脸和一对同样脏的双手，忽然感觉自己眼睛发酸。女人并没有离开东海市，而是用自己给她的钱上了一些‘货物’在摆地摊出售。其实女人已经跟乞讨没什么两样了，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女人用这些‘货物’还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做人的尊严，而没有直接伸手跟人乞讨。

　　康学彬轻轻地把房心爱推醒，直接往她手里塞了一大把钞票。还给她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让女人回家去，以后没钱了可以给他打电话。女人拒绝了他的钱，只是苦涩地冲他一笑，然后告诉他。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对面就是丈夫打工的公司大楼——东海市建筑总公司。她要在这里等下去，一直等到丈夫的公司为丈夫支付工伤医疗费用为止。她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世上还是好人多。她天天坐在这里等，一定会有官员过问她丈夫的事情的。而且这几天也已经有不少建筑公司的人关注她的事情了。她要坚持下去，拿到丈夫应得的赔偿。

　　房心爱的倔强令康学彬感到佩服，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早就跟市建筑公司的人打起来了。尽管康学彬觉得这样做没什么用处，但女人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他也就不再劝说。给女人留下30万块钱，拿走一个打火机，他便转身离开了。康学彬又在医院门口买了些牛奶之类的营养品，就要拎回爷爷的病房。

　　刚刚回到住院处的康学彬就听到医生办公室里传出一个男人撕心裂肺地哭声。康学彬听那男人哭得太悲惨，禁不住拉住一个路过的女护士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护士抱着病历本，满怀同情地告诉他：“那个男人的老婆跟人跑了，儿子却出了车祸，现在孩子在手术室里抢救，但手术费不够了，需要再增加2000万元手术费，否则医院就不救人了……”。

　　康学彬不听还好，一听差点气炸了肺。他一把推开小护士，急冲入医生办公室。手里挥舞着一大把钞票，冲着满屋子的人大喊一声：“钱在这里，你们马上救孩子。”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傻楞地看着他。

　　“还楞着干嘛？快去救人啊。”康学彬揪住一个医生的衣服领子吼道。一屋子的医生才反映过来，慌忙安排人手去继续给孩子做手术了。孩子的父亲跪在康学彬的脚下一个劲地给他磕头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康学彬把那个孩子父亲扶了起来，拉到了手术室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陪他一起等待孩子的手术结果。他递给那男人一根烟，让男人先平复一下心情，男人并没有接过烟，反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流着眼泪，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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