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杀的天神大妖
“童话宇宙潜力惊人, 常处在孕育状态，每当能量集聚或动荡之时，便会增值分裂新宇宙。”
——这是妖怪大学必修科目《宇宙生理学》里的一句话。
柏菈菈陷入沉默。
教科书所说, 其实很含糊。
既没说明分裂新宇宙时有哪些特征, 也没说清分裂出的新宇宙到底是何种类。
她比个手势，示意巡防队先绕海滩跑步, 稍后再来训练。
巡防队：“？？？”
那布朗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逃过了一次鬼门关。
【s76, 在校课程或许简略，但你是实操系统，能讲讲童话宇宙分裂新宇宙的契机吗？】
【我明白你的暗示, 宇宙间重名之人何其多，但值得铭记的李靖，只有那么几个——】
李靖的出现，意味着76号宇宙进入了“能量动荡时期”，开始了自体的增殖分裂。
这出现的第一颗子宇宙，便是包含“知名历史人物”李靖的。
但是, 指向性依然不够明确。
这个“李靖”所代表的, 到底是中轴宇宙正史的初唐战神李靖，还是《封神演义》商末气运之子他亲爹李靖呢？
前者意味着新宇宙是历史宇宙, 阐述正史细节，遗留文明遗产，后者意味着新宇宙是神话宇宙，高武高魔，演绎绚烂风烟。
s76的回答颇为有趣。
【菈菈宝子，我虽为实操系统不假，但你也并非纯粹初出茅庐的学生——】
【你是丙字战争组历史上第一个雇员, 做过的任务不止数千上万，如果你都不能从实践总结出“宇宙分裂”的确切经验，那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靠经济组虚拟数据维系的系统呢？】
柏菈菈一怔。
是啊，空管局智能系统虽说威能巨大，覆盖万域时空，但究其根本，只是靠乙字经济组起家、数据维系的虚假意识。
数据可靠吗？多数时候可靠。
但它确实敌不过一步一个脚印的实践——也比不了独自穿过万年时光的柏菈菈自己。
s76像是脱离了系统责任定位，长者般循循善诱：
【菈菈，你有时太强调自主性，有时又太不自信】
【你好像，没找到自我的正确定位】
柏菈菈不吭声。
s76发来一个无奈摊手的表情包。
——何止没找到呢？
76-1号雇员柏菈菈似乎生来不知“自我”为何物。
她的“自我”建构在最初之时，被人强力灌输过意志——虽然那是股漂亮又正义的意志，但终归不是她“本我”所生，和灵魂契合便时有摩擦。
s76知道，那是当年母神女娲的引导。
……
天神时代的妖怪多数有这毛病。
他们驽钝不堪，如果全靠自己，那估计连认识春夏秋冬都成问题——遑论启灵成功。
必须有一个人，教他们三观，扶他们走路。
于是有了借天神之力、“走捷径”启灵一说。
然而，世间大律最重公平，你走了捷径，没忍过寻常启灵的艰难，不知真实“自我”建构是何等痛苦，那后续，自然也要承受意志不牢、自我错位的恶果。
s76——或者说，空管局所有共享过数据的系统们，见过太多不幸的例子了。
无数大妖扛过了剧变的天神时代、璀璨的群星时代，吃苦受累不计其数，却倒在了寻常的宇宙小任务里，消逝得匪夷所思。
有些是漫长时间里，好运气地找到了自我性格和理想，脱离“演化神”的影响，却不堪追索之痛，自我了断。
有些是本身悟性过差、脱离演化神的指引后，澎湃妖力和衰败灵魂不相匹配，被宇宙大律淘汰。
然而，更多的却是演化神消逝后，带走了他们的一切情感理智，生存与死亡已然没有分别，便在某一刻猝然消失，消散成无边宇宙能量。
相较于人类的顽强不屈、任何绝境都不放弃求生希望，妖物最愚钝之处便是精神自立性差。
多数时，它们不能理解“我想去做”和“我会去做”背后的区别——
一个是发自内心的渴望，一个是规则之下的责任，仅这一寸意志之差，就是人族崛起的根源。
于是，便有了肩负监督之责的2号雇员诞生。
s76的数据里保存有无数珍贵影像，其中一份详细记录了，当年乙字经济组乙大秘书为何提议设立2号雇员一职。
——虽说老二经济组现在臭名昭著，把持系统数据这一关键资源后，重钱财轻精神，为各宇宙组带来了恶劣影响，但是——
功过两论，他们确实为空管局立下过汗马功劳。
……
那年，群星时代初起，诸葛小玉的原身阴沉木恐怕还在地里发芽，神兽凤凰的第13代转世被爆出在下属宇宙抑郁自杀，死得不明不白，送回空管局时，已变成了第14世的凤凰蛋，全局哗然一片。
“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任由天神时代的前辈这么消逝——”
全局大会上，乙大秘书发言道。
他小小一只老鼠精，面对座下无数神兽，爆发出了可怕的威严。
“他们是空管局早期的肱骨之臣，那么多难上天的任务，如果没他们领路，靠普通种吃得下来吗？”
“没有自我又如何？找不到理想又怎样？！有什么事比安生活着更重要吗？”
“只有活着才能发现自我，只有活着才有改变的机会！你们这些老家伙到底明不明白！”乙大越说越激动，气的胡子乱抖。
“”在座无人吭声，大伙互相对视。
“不能再放任他们一个人潜入万域时空了，太危险！今天只是凤凰，明天要是青龙朱雀呢？甚至，如果波及到了其他普通妖怪怎么办？”
“我提议，增设2号雇员岗位，一次任务两只妖怪，都给我互相看牢了！——失去自我只有空壳也无妨，依然可以活着为万域时空做有意义的事！”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老鼠精乙大站起身来，他个子矮小、眉目精明一个妖，说出口的话却有泰山之重：
“我不想谴责谁意志不坚、矫情脆弱，本身我也只是个自我启灵、资历一般的后辈——”
“但是，灵魂坚定者历来稀少，实现理想者更是寥寥可数，因自己没有一份本就稀缺的资源，而痛苦沉沦、自怜自艾，甚至放弃生命——这是懦夫之举，堪称可耻至极！”
“他们愧对各自的演化神之名。”
这番讲话震惊了整个空管局。
乙字组所代表的“实用主义”由此声名鹊起，渐成风潮。
2号雇员制度也从这一天开始正式落地。
后续，“意志比血统更重要”盖过神兽血统论这一重要观点，也伴随着乙字经济组的崛起、2号雇员制度的设立，而逐渐被更多妖怪接受。
……
诚然，事实确实如此，虽说2号雇员没有明显规定来源，但从整体数据看，依旧是1号雇员天神大妖占多数，2号雇员普通种占多数。
这也助推了妖怪们对三种启灵方式的优劣排序。
世人皆知，天神之畔，启灵最易。
但世人也知，自我启灵最是艰难，一旦功成，资质最是不凡。
然而，柏菈菈是个例外。
她是驽钝的天神大妖，却常怀执念。
她没有自我，却被心魔雕琢出了另一套扭曲三观。数千年来，烈火灼心般逼她改变。
s76也同样“见过”柏菈菈初化人形时的影像。
那是张棕褐色的人脸，和妖怪大学的教务员如出一辙，身上爬着大片没蜕尽的蛇鳞，又覆满细小尖刺，仿佛一个虫族和爬虫科的杂//种，丑陋又怪异。
甲大秘书当时很忧愁地摸着小菈菈的脑袋：
“唉，这是怎么了，化形失败了吗？”
“怎么长得既不像女娲也不像虫虫呢？”
“——小丑丑。”他戳下小女孩的脸蛋。
谁知，“不像女娲”四个字被小菈菈听进去了。
她一顿，转头看甲大，不知为何，有些发抖。
甲大将它理解为生物克制，毕竟鸟类吃虫是天性，虫虫害怕他理所当然——
谁知，下一秒，小菈菈那双温润狗子般的棕色瞳仁微微收缩，缓缓发生着变化，色泽加深，瞳仁收窄，在甲大惊讶的目光中，变作了一双灰黑色蛇瞳。
——是母神女娲人蛇同体时，代表性的蛇瞳。
甲大一怔。
“不、不丑。”
“母神不丑。”小菈菈口齿不清地说，眼神认真。
甲大：“”
良久安静，甲大蹲下来，拉起小姑娘的手：
“乖乖，这样不行哦。”
“你是你，你不是女娲。”
“要活出自己，知道吗？”
小菈菈听不明白。
她每次听母神讲话都要重复很多遍才能明白。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她是否理解了甲大的良苦用心。
“总之，还是要先联系上李靖，对吗？”柏菈菈打断了s76的回忆。
s76：【】
也挺好，虽然不知她自我建构是否功成，但总归，外表看来，行动力很强的样子。
【我觉得是哦，不见真神，怎么判断真伪呢？】
柏菈菈抓抓头发：【那看来——海之国这条线还非要抓牢了。】
东西大陆稳定的联络方式稀少，七海作为中隔之海，眼下成了最靠谱的沟通路径。
但——无论怎么说，向海之国打听交战敌国的将领，都有点奇怪，得找个合适的契机。
对了，六公主爱茉莉！
她常年镇守七海东线，必然认识守关的李靖！
海岸线上，巡防队快速奔跑着，年轻人个高腿长，整齐划一跑起来堪称一道□□，不少在林中摘果子的乡亲们都被吸引出来看热闹。
“年轻真好，满满胶原蛋白。”
“胶原蛋白是啥？吃的吗？”
“害，没见识，《朝东》最近发表的科研成果嘛，什么揭秘人类衰老之谜，就有个胶原蛋白流失——咦？那不是红帽子吗？”
“你看走眼了吧？巡防队不是十六岁以上才能加入吗？红帽子刚过十五岁——卧槽，还真是他！”
红帽子混在拉练的巡防队里，勉强自己跟上大队伍的步伐。
不一会，狼族也加入了拉练，四条腿奔跑起来就是快，眨眼做了先锋，无奈，巡防队也只能加快速度，追赶兽群。
红帽子：“”
我真是照顾小狼崽太久，整个人都懈怠了。
他擦把额头汗，心中愧疚难当。
看看队伍里的乔尼、那布朗，原先哪个不是在红树林混吃混喝，现在哪个不是县里主力？
就我，明明被县长亲手带着，却碌碌无为。
如此一想，红帽子更加难受。
柏菈菈早留意到他了，却没有喊停。
海瑟薇小声提醒，她也只是说：“爱跑跑，不管他。”
拉练完毕，大伙再次海滩排队，热身完毕也不见几人脸红脖子粗，红帽子竭力忍着喘息，不想自己太难堪。
旁边乔尼小声说：“帽子，难受就下去休息，你还小。”
“——不小，我不小了。”红帽子打断。
乔尼：“”行吧。
柏菈菈照例站在最前排，简单讲下近在眼前的任务。
“我知道，大家都不信海之国使臣能把下辖县如何——那不如来打个赌，假设确实会发生纠纷，我们该如何应对？”
“那是海之国，精兵强将的世界五强，如果倾巢而出，摁死大黑暗森林不用半天——”
“怎么不吭声，害怕了吗？”
“危险恐惧之余，我们不妨换个角度——这其实是个罕见机会，能兵不血刃地对战西大陆一线强国，累积经验，磨砺本事。”
海滩上一片安静。
有些人脸色如常，有些人却脸色难看。
想来，被柏菈菈戳破大黑暗森林在海之国手下撑不到一天这件事，着实打击了许多人的自尊心。
“现在，好好思考，对方是海战王者，我们也算陆战精兵，但双方优势不在一条轨道上，到底该怎么克敌制胜？”
柏菈菈将问题丢出来，审视着每张年轻面孔。
“——想不到？那好，我们先来列几个角度。”
“第一问，”她略作停顿，气场全开，压得在场人人妖妖都竖起耳朵：
“临海作战，适合使用何种武器？”
“三十秒思考。”
“稍后由——”
柏菈菈左右巡视，每个被她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脖子发僵。
那布朗顿时觉得自己要下火葬场了。
热身前，县长凉飕飕的目光他还记得！
谁知，柏菈菈点了别人：
“——红帽子，你第一个回答。”
红帽子：“”
那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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