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孽缘之始
秘银, 76号宇宙特产珍稀金属之一，表观与白银类似，坚固度、韧性却更上一筹。
金属冶炼过程中, 秘银爆发惊人表现，常融出远超预料的合金，故在西大陆声名远播，从古至今，都是冶金业天选。
龟丞相几年不出海，出海一次就被气晕过去了，吓得爱丽儿大呼小叫。
人鱼与海水相伴生，她一情绪激动，隔老远的海岸线便潮起潮涌，惊呆了巡防队，乔尼赶紧带医师冲过来。
“没大问题。”海瑟薇将老乌龟翻来覆去地看，也不知人兽通医是个什么境界，“——惊讶过度而已。”
爱丽儿泪汪汪点头。
海瑟薇望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近的鱼妖, 不禁说：“听说您是海底的公主，想来锦衣玉食——但孝悌之义，应该也不分人妖。”
“做人做事, 还是不要太过自我。”
爱丽儿：“？？？”
眼泪还挂在脸上, 她被训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在骂我自私吗？”
海瑟薇转头收拾医疗包，布满伤痕的右手铭记着去年血战妖狼的代价，和爱丽儿白嫩水光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爱丽儿不悦：“说话啊。”
海瑟薇：“”
海瑟薇停手, “我在说什么，您应该理解。”
“这位乌龟前辈年岁极大，腿脚也不便，能让他出现在人类领土的缘故, 除了您撺掇，我想不到别的。”
“——既然知道自己是原因，就不要做牵连别人的事。”
“您是王储，除了锦衣华服娇生惯养这些权力，也该有些与之相匹配的义务吧。”
爱丽儿：“”
她想起老乌龟被气晕前，骂自己不该答应采购秘银之事。
难道我真做错了吗？
不远处，柏菈菈蹙眉问：“海瑟薇怎么转行做医师了？伤亡抚恤没有给够吗？”
“还有她的手，我记得前几个月恢复尚可，怎么现在——”
诸葛小玉不语。
乔尼余光打量一二把手，发觉二人气氛尴尬，心中些许疑惑，但无人说话他只能来回答：
“伤亡抚恤没问题的，你上任后加了五倍，大伙没有怨言。”
“但海瑟薇——”
乔尼一时难以言表，只叹了口气，零碎说道：
“就当她固执吧。”
“冰原一战，她被铁条荆棘刺穿了掌骨和手筋，右手失去了大半机能。”可以说基本残废了。
“菈菈你也知道，大黑暗森林的医疗水平，是真不太行，她又是个性格固执的姑娘——按理说，受了伤就不能再服役巡防队了，海瑟薇不愿意，非要转医疗兵。”
“就成了现在这样。”
柏菈菈盯着海瑟薇，看她费劲地整理包裹，明明吃力又难过，她却偏不要左手帮忙，努力锻炼着失能的右手。
顽强又脆弱，美丽又痛苦。
——只要有战争，就会有伤亡。
从当初煽动起姑娘的斗志，鼓励她们为家园而战时，就该想到有此后果。
但柏菈菈仍是不免怜悯。
“不会后悔的。”乔尼忽然开口。
柏菈菈：“？？”
“我没说话啊。”
乔尼失笑，“并非谁都像你这样，不通人类眼色。”见柏菈菈惊讶，青年只笑也不解释。
自家这个领导啊，心里想什么，多看几秒就清清楚楚。
真不知我以前为何会眼瞎到认为这般赤净心肠的，会是个狡诡人类。
“我说，海瑟薇不会后悔的。”
“这几个月你和诸葛忙外务，我管内事多，那些受伤的女兵，我大约都问过——”
“倒也不是一个都不悔，女孩子，总有爱惜外貌多过其他的。”战争又是世间最破坏身躯和美貌的方式。
“但总归，多数是不后悔的。”
乔尼顿了下，由衷道：“这是全新的天地，菈菈，充满着无尽风险，不仅仅是保卫家园、谋求发展这么简单——”
这还是大黑暗森林以往没资格登上的舞台。
这里潜伏着无数危险的对手，他们精兵强将、筹谋远虑，又埋藏着无数机遇，鱼跃龙门，就在眼前。
见识过这一切，叫人如何放弃？
柏菈菈蹙眉看他。
人类说话经常雾里看花，年轻时她很不耐烦，因为听不懂，后来她学会了品味说话时的语境（虽然这对妖怪来说依然很难），此刻乔尼的表情，怎么看也不是怨恨，反而充满感慨和希望。
“正在上山的人，是喊不住的。”
“哪怕你说会摔断腿也没用，他们心里只有山巅的风光。”乔尼笑道。
“——海瑟薇就是这样。”
柏菈菈：“”
她抿嘴，“或许，我可以将你的话理解为，海瑟薇虽然伤势严重，但很有能力，而且意志出众。”
乔尼笑出声来：“可以可以，是这个意思。”
柏菈菈点头，“明白了。”
“她左手还会写字吗？能做文书工作吗？”
乔尼眉头一挑，忽觉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作为县长，柏菈菈身边是一直缺一个人的。
不是参谋诸葛小玉，也不是接班人红帽子，更不是内外互补的自己，而是——
“海瑟薇，你来！”乔尼喊道。
海瑟薇扭头看他，见乔尼指了指柏菈菈，比口型：“有好事。”
海瑟薇：“？？？”
几步过来，海瑟薇问好，见乔尼时的冷淡一转到柏菈菈，顿时欢欣起来：
“县长，你找我！”
乔尼：“”
顶着如此崇拜的目光，柏菈菈有点不好意思，“是。”
“我想找一位秘书，嗯需要比较有毅力、能吃苦、女性、也许要经常出差、应对一些奇奇怪怪的势力头领，额——还得非常细心。”
这要求说得她自己都心虚了。
瞧瞧，多剥削人。
海瑟薇却眼神越来越亮。
柏菈菈：“额，请问你有意愿——”
海瑟薇：“当然，我的荣幸！”
柏菈菈：“我还没说完，跟我干活真的很苦——”
海瑟薇：“我不介意！”
柏菈菈：“”
乔尼：“噗。”
“我说什么来着，”乔尼挤挤眼，“海瑟薇不后悔的。”
柏菈菈挠挠头发，脸颊微红。
海瑟薇憧憬地望着她。
柏菈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许多年前，她也用这般目光仰望过母神。
世事如轮回啊，心中有个声音道。
“那好。”她不再矫情，“试用期第一件事，复述下刚才救治老乌龟的所见所闻。”
“重点谈谈情报背后的内容。”
海瑟薇微讶，旋即明白过来。
能面见海之国上层的机会说多不多，能有一次就该好好把握。
特别是，方才爱丽儿大意失先机，被诸葛小玉坑了一把，她涵养尚可但经验不行，惊慌之下和龟相争吵，会暴露出许多信息。
——政治韬略，果真在每一处细节。
海瑟薇心道，抿嘴回忆，“是这样，我过来时，乌龟丞相已经醒了，人鱼公主似乎很内疚，但她内疚的原因不是答应贵金属交易，而是答应得过快——”
“她——”海瑟薇努力揣摩爱丽儿怨愤又歉疚的表情：“依然认为诸葛先生给出的6折交易折扣，是十分划算的。”
“确实够划算了。”柏菈菈点头。
大黑暗森林的秘银开采成本不高，但保存很难，在海峡隧道陆上公路没修好前，贵金属的保存稍有不慎，就能把成本提到一个高不可攀的地步。
海瑟薇也点头。
“所以，我的判断是，纵然那位老乌龟会恼火，但王储的意志应该无法转圜。”
柏菈菈点头，眼神浮现激赏。
“我的判断同样如此。”
海瑟薇：“”
栗发姑娘竭力忍住上翘的嘴角。
哪怕发消息给《西早》，用舆论倒逼海之国交易成行，也不能真正让此事尘埃落定。
信鸽传书需要时间，龟丞相大可以派速度更快的海东青去追，完全来得及。
“小玉干得好啊。”柏菈菈赞赏道。
“用王储来拦截丞相。”
“——明面上的尊卑之别，让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海瑟薇沉默了下，还是问道：“县长——”
柏菈菈：“叫我菈菈就好。”
海瑟薇脸颊通红，小声说：“好、好的，菈菈。”
“诸葛老师平时作风沉稳，怎么这回如此赶着促成秘银交易呢？”
自家产的矿自家知道。
那品质、那月产量，卖谁都不愁啊。
到底在急什么？
柏菈菈拉起她的手，抚摸着上面粗糙的伤痕：
“为了你们啊。”
“愿意给海之国这么大折扣，一是拉拢豪强，给大黑暗森林发展找靠山——《朝东》看了吧，最近半年海之国东边交战夏国，武器上吃亏很大，他们缺贵金属的很。”
“二则，人鱼六公主还没到，恶战迫在眉睫。与海之国缔结这桩买卖，至少能给爱茉莉公主一条警戒线，‘不要太过分，我们双方现在有了金钱交易，害我对你没好处’。”
海瑟薇听得发愣，恍然大悟。
难怪这么赶。
天知道爱茉莉何时来，也许明天，也许明年。
越早达成买卖，越能保护大黑暗森林，交战发生时，许就能少伤亡几个巡防队年轻人。
“菈菈县长”海瑟薇眼圈发红，说不出话来。
“没事。”柏菈菈拍拍小姑娘脑袋，微笑如山岳般可靠：“既然要发展，就要步步为营嘛。”
“都是小事，别在意。”
果不其然，事情如柏菈菈二人所料。
乌龟丞相虽然气急败坏回了海底，第二天的《西早》却依旧发布了大黑暗森林探明秘银巨矿、海之国大量采购的重磅消息。
——龙宫没有派人追回信鸽。
一时间，西大陆风起云涌，搅弄各国舆论。
往浅了说，这是大黑暗森林傍上了金大腿。
往深了说，这是海之国战力重磅再加码，和东大陆夏国的交战马上要起变数了。
……
云之国国都云鸟城，首相府。
“大陆联合会发布轮值主席国评选结果了。”
班廷璐照例每周汇报，说完了又假笑补一句：“赞美你在演讲现场的高超表演技术，艺压群雄，为云之国赢得了未来五年的主席国称号。”
云修读着报纸，嗯嗯两声。
班廷璐：“”个崽种，又在我汇报时溜神。
“云修，你是又想喂猪了是吧。”
云相立刻合上报纸，“你说的我都听了。”
“真的。”
班廷璐假笑，“那就不要划水了，云之国当选未来五年的主席国，你要联合会总部和云鸟城两地跑了。”
“——报纸说了什么，这么吸引人？”
云修摸着自己金色的眉峰，“没什么。”
班廷璐：“我就知道，你只是在摸鱼——”
云修：“李杰瑞发文，说大黑暗森林挖出秘银矿了，仅此而已。”
班廷璐不吭声了。
“什么？”三秒后，他复读机道。
云修认真点头，“你没听错。”
“而且最麻烦的是，咱们和大黑暗森林一山之隔，都不知道——人家海之国已经下单采购了。”
班廷璐脸色难看极了。
云修笑了下，“班廷，不是说放探子装作应聘的人才，去摸底大黑暗森林了吗？”
——这就是摸底成果？
班廷璐半天没接话。
人当然是投了不少。
但这个契机着实微妙，大黑暗森林招人不做政审，确实很方便安插暗桩，但是——完全公开的市场招聘，也意味着“技高者得”。
班廷璐是真没想到，过去了二三十个人，竟然只有两个过了招聘关。
不就是个穷县城吗？
领导班子眼光怎么如此高？他当自己是森之国吗？！
偏偏打进内部的东郭老三又是个不着四六的家伙，脑子偏着长，不爱钱不爱色，只爱埋头挖土，明面上说是和云之国监察院有关系，实际却未必喊得动。
这桩摸底任务，做的委实不漂亮。
班廷璐自知无法辩驳，决定下来后亲自跟进。
云修看穿了他的想法，并未苛责，只是笑道：“不慌啊。”
“既然云之国做了主席国，那明日我就启程去联合会总部林渊城。”
“大黑暗森林不是被海之国提拔成县级市了吗？”
“——可以进入大陆联合会候补席了。”
班廷璐瞟他一眼。
进入候补席，意味着大陆联合会看好该势力的未来发展前景，欢迎新成员加入。
云修：“既然有机会做候补。”
“势力首领是一定要见见面，留个记录的。”
“他海之国人妖殊途，物种不同，都能买来那么多秘银，我一个人格魅力这么大的活人，还攀不上交情吗？”
班廷璐：“=_=”
自恋鬼。
见云相无辜看他，班廷璐摇头，“知道了。”
“明天我就发信，以轮值主席国身份，邀请大黑暗森林县长前往林渊城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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