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真实之眼（二）
墨晶和队友们暂时分开, 回到各自的住处。
他嫌家里闷，趁着夜色来到晚霞城的夜酒馆喝小酒，结果就被这几个人找上。
刚才在酒馆里, 他一看到这三个人出现在门口，在门口那边左右张望疑似在找人, 心里不知怎的, 油然而生一股不安的感觉。
就好像能够感应到这三个人是来找他的麻烦一样, 立刻低头矮下身子，想从酒馆的后门偷偷溜走。
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以至于现在被堵在小巷子里。
“你们是来为那些失踪的勇者报仇吗？须言那帮人说的都是污蔑和谣言，你们不要随便轻信这种毫无依据的谎话啊！”
墨晶有理由怀疑, 眼前这三个人跟他以前坑害过的勇者有关。
是那些人中某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亲朋好友, 在听到须言等人的揭发后，特意来找他报仇。
“是须言他们恩将仇报, 任务失败后把所有的过错全都归责于我的队伍, 气急败坏到处抹黑我的名声，说的都是毫无根据的假话。”
“我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流金级队伍，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吃力不讨好？那些低等级的勇者队伍, 手上根本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宝贝，我何必惦记着这些没有用处的低等级道具？”
他还想再狡辩几句, 被眼前领头的男人无情打断。
“我对你的这些破事不感兴趣。”
墨晶懵了：“那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麒麟将自己隐藏在黑色的兜帽里, 带着面具，身上配备着散发高阶魔法气息的武器，对于不认识他的人来说, 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以至于一下子把墨晶唬住了，不敢妄动。
麒麟压低声线：“你们在莫比乌斯洞里遇到了夏幽小队？”
墨晶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缓缓点头：“对啊, 怎么了？只是打了一个照面而已, 我跟他们一点都不熟。”
“我的主人想要见你一面，烦请墨晶队长移步。”
墨晶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摇头拒绝。
“我不去，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疯了才会就这样跟着你们走。”
麒麟冷哼：“墨晶队长，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正想动手的时候，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缓缓的，一步一步，特别清晰。
这是特制的贵族专属鞋跟踩在地面的声音。
麒麟听出这道脚步声属于谁，立刻停下动作，乖巧地站在原地等着。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麒麟的背后，在麒麟想要让道的时候，那道身影抬起手，按在麒麟的肩头，阻止麒麟让开。
游黎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巷子的上空。
一处特别黑暗、完全看不到任何事物的角落。
虽然没有看清楚那里有什么，虽然不是特别确定那里一定有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那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不是敏锐的观察力，只是直觉。
这让他不敢冒险走到路灯照亮的区域，只是站在麒麟的身后，隐藏于黑暗处。
一束犹如烟花一样的照明光弹飞到半空，无声地绽放开，点亮那部分阴暗的角落。
空无一物。
游黎这才继续往前走。
路灯的光从侧边打来，照亮他一部分的脸庞。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找墨晶询问今天莫比乌斯洞里发生的事情。
他更想要直接去窥探另外两支勇者队伍脑海中的记忆。
可是……
那两支勇者队伍因为害怕墨晶报复他们，抱团取暖，和另外一堆人待在一起，短
时间内不会分开行动。
比起控制数十人的群体，肯定是来找墨晶小队这边落单的人员更为简单和划算。
再说了，那两支勇者队伍的队员根本不是有心机的人，红夜只是随便问问，他们就把莫比乌斯洞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红夜。
根据红夜的说法，这些人应该没有撒谎，能说的都说了。
既然如此，就更加减少他想对这些人出手的想法。
他想要看一看那个奇怪空间里发生的事情。
不只是听别人的描述，而是身临其境地看一看。
游黎脚步如常，慢悠悠地朝墨晶靠近，却让墨晶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对于墨晶来说，他明明认识眼前这位贵族，明明能够看到眼前这位贵族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却不可控地感到害怕。
不自觉再一次退后一大步。
他的身体在下意识逃离逐渐靠近的游黎公爵。
“公爵大人……您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平民场所……”
“是为了夏幽小队吗？您是想要收纳夏幽小队成为您的手下吗？”
“其实……其实我跟夏幽小队里的人关系非常好，我可以去给您当说客，邀请他们成为您的得力部将。”
“您别听须言那帮人说的那些离间话，他们就是嫉妒我和夏幽队长关系好，才会故意到处抹黑。”
墨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想得到游黎公爵的认可。
果然，游黎公爵停下脚步，站定在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明明这位贵族大人也没有比他高出多少，只是来自于气势上的差距，却让他觉得自己的身形分外矮小。
游黎浅笑地看着他，让他放松。
“放心，我只是想要亲眼看一看你们在副本里的经历，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你不用这么害怕。”
墨晶下意识放下心。
原来只是想要亲眼看一看他们在隐藏任务里的经历啊，他还以为游黎公爵因为太欣赏夏幽，想要帮夏幽教训一下他呢。
等等……
亲眼看一看？
怎么亲眼看一看？
不等他想明白这个令人疑惑不解的地方，游黎公爵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按到他的头上。
对方浅笑着靠近他，两个人眼睛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可以说是近乎到达脸贴脸的程度。
来不及震惊于贵族大人竟然愿意如此接近他这个平民勇者，墨晶的意识在顷刻间化为虚无。
麒麟在一旁亲眼看到墨晶如同被吸食一般，在短短几秒内就只剩下一身的衣服和道具掉落在地上，身体已经被公爵大人尽数吞噬。
勇者公会的勇者勋章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脆响，在这个寂静的黑夜并不瞩目。
谁也不会知道，在这个小巷里，刚刚有一个人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
麒麟按捺住内心的恐惧，强行镇定，继续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本本分分的乖巧模样。
从亲眼看到公爵大人“吃人”的这一刻开始，他已经没有办法退出这个阵营。
这个可怕的男人不会放任他离开，不会放任他将这个秘密公布于众。
鸿凌国的游黎公爵……竟然不是人类。
麒麟的心里害怕的要命，却还是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确认一眼那边的情况。
在他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游黎公爵的身影。
公爵大人的样貌正在发生变化，逐渐变化成墨晶的模样。
不消一会儿，连身形和身高都完全变成墨晶的体型。
游黎闭上眼睛，感受着墨晶数据里的记忆—
—这个人今天在莫比乌斯洞里的奇幻经历。
最重要的是，近在咫尺的夏幽面庞。
因为害怕被那五位魔神发现身份，他一直不敢近距离靠近夏幽，不敢近距离靠近夏幽身边的那些人。
就算是之前的斗兽场任务，他也只是派出自己的复制体，坐在距离夏幽遥远位置的观众席上，远远地看着夏幽和她的队友们。
即使如此，他仍然深陷于万一被他们发现自己只是一串需要被消灭的异常数据的恐惧中。
可是……
想要近距离观察人类的想法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可以接受这万分之一会暴露的风险。
此时此刻，夏幽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不算特别近，但是就只在几米之外，只要多往前走几步，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人类啊，不是这个游戏世界的数据，是真实存在的人类。
好精致，好完美，好想要得到。
他想要得到这个人类，在这个世界彻底崩坏之前，用这双只是数据代码的双手触碰真实的脸颊，捧在手里细细把玩。
这可是把他创造出来的人类啊。
在死亡来临之前，请让他依偎着真实人类的身躯，迎接漫长的虚无吧。
他使用着墨晶的脸，闭着眼睛露出一脸的渴望，不自觉朝前伸出手，想要拥抱住这份记忆里的身躯。
当然，只能抱住一团空气。
他的面前没有真正的夏幽，看到的一切只是存在于墨晶记忆里的影像。
原本觉得满足的心情再一次被无尽的空虚填满。
他失落地睁开眼睛，缓缓变成游黎公爵的模样。
“走吧。”
返身离开这片区域。
当他坐上马车的时候，左手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发现自己的小拇指正在不规则的变化，显然是出现了乱码。
好在这段乱码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他用右手护住自己刚刚发生代码紊乱的左手，沉默不语。
是因为强行吞噬了过多的数据吗？
如果只是正常吃这个世界的食物，他的身体并不会发生代码紊乱这种事。
可是当他强行吃掉一个又一个这个世界的人类或者非食物性质的魔物，在达到一定量后，他的身体就会偶尔出现像刚才这样的乱码。
看来接下来不能再这么冲动行事了。
已经有这么一份近距离的记忆，可以让他品味很久了。
他努力让自己感到知足，闭上眼睛，再一次播放墨晶的那一段记忆。
等着马车彻底驶离夜酒馆附近这片区域，天平之眼从墙角慢吞吞地爬出来，小小的眼睛里面充满了震惊。
它刚才看到了什么！
竟然有人能够通过手来吃人，而不是靠嘴巴！
甚至在它企图用真实之眼看清楚这个人的身份时，却在上面看到密密麻麻一连串的人名和称呼。
就像是一团无数人和魔物组合在一起的集合体，许许多多的人名和魔物名字纠缠在一起，组成这样一个人形物体。
而不是像一个人拥有多种身份的时候那样，只是后面的后缀会非常长。
好奇怪，太奇怪了，越想越瘆得慌。
真实之眼不敢在这个地方独自待下去，这就火速赶回谢尔庄园，准备将今晚的所见所闻告诉夏幽主人和主人的魔神勇者队友们。
它才刚刚从自己的独立世界中出来，并不清楚外界的变化。
但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刚才看到的奇怪人形物体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就算魔神变成勇者这件事非常奇怪
，也远不及刚才看到的事情奇怪。
小小的身影在晚霞城的上空嗖嗖飞过，眨眼间就来到榭尔庄园。
榭尔庄园内，二楼的主卧。
夏幽洗浴完毕，穿着华贵舒适的睡衣准备入睡。
刚把真丝被褥拉到胸口位置闭上眼睛，啪的一声，仿佛子弹打在她房间的窗户上，将她房间已经关好的窗户冲撞开。
冷风瞬间挤进屋里，带来一阵凉意。
下一秒，一只卡姿兰大眼睛出现在她的被子上。
“夏幽主人！夏幽主人！我在晚霞城里看到了好奇怪的东西！”
夏幽努力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她睡衣领口敞开的风景。
同时回应着天平之眼的话。
“什么奇怪的东西？”
天平之眼震撼不已地描述着。
“看上去是一个人，但是其实是好多人！其中还夹杂着好几只魔物！”
夏幽已经有点困了，根据天平之眼的描述，在脑海里迷迷糊糊地幻想着对应的物体。
只能想出一个人的身上长满其他人的脸，同时冒出几只魔物的触手和爪子。
想当年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她可是独自一人在家看过不少鬼片和丧尸片，这点小场面对于她只是小意思，完全不会吓到她。
所以她缓缓闭上眼睛，声音平和。
“大概是这个世界出现bug，贴图贴错了。”
天平之眼继续咋咋呼呼。
虽然它根本听不懂“八哥”是什么哥，听不懂贴图贴错了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亲眼看到他吃人了诶！”
“好大一个活人，他都不用张开嘴巴，只需要把手放在那个活人的身上，刷刷刷的，那个活人就像是被蜘蛛毒液融化了身体，通过手吸食进了那个奇怪人形物体的体内，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也不能说是身体的一部分，因为他接下来直接变成了那个活人！可是又没有多出一个脑袋，或者一只胳膊……”
“然后他又变回了原先的人形模样，就像普通的正常人一样，就这么离开了！”
夏幽原本困困的脑袋在听见这些内容后，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一边坐起身，一边将敞开的领口纽扣系好。
“确定他不是魔物？”
这个世界应该有魔物可以假装成人，然后吃人的吧？
可是刚刚天平之眼说了，那个人不是用嘴巴吃人，只是把手按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将那个人吃掉了。
的确有点奇怪。
天平之眼从底下小天平上伸出两只细细的小手，指指它自己的眼睛。
“我可是拥有真实之眼的天平之眼，他是不是魔物，我一眼就能够看穿了，我可以确定他不是魔物，而是一团主要是人，但是夹杂着一小部分魔物的奇怪生物。”
“就像是……就像是……”
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修饰词汇，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夏幽手托下巴，已经是一副在认真听它讲话的模样。
“就像是一团集合了所有怨念的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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