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甘拜下风
林晚殊一行人在厨房用午膳的时候，借着桌子边的红木小窗，看到晏传义一手拎着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包袱，脚步轻快地走过凹凸不平的山路。
远远看去，晏传义好像还在一边哼着小曲。
等回到了都是男孩子的远醇坊，晏传义就可以随便一些地活着了，他看上去比较开心也正常。
晏传义没有在皎绫坊的住处放太多自己的东西，这要搬走了，只需要穿上金丝雪衣，再收好长公主今日清晨给他的十斤金子就行。
在帝京最热闹的几条街里面，只有弄檀金街是有钱庄的，正好他也约了林晚殊一会儿在那里会面，晏传义就在那里将长公主给自己的十斤金子给存好了。
如果要去到弄檀金街的那家钱庄，就要路过缠金铺，就是那个卖女子首饰与胭脂、首饰收纳盒的店铺。
以往经过缠金铺的时候，都会见到许多明艳动人、气质优雅的女子，一个个迷人倩影都聚集在这么一条狭窄的小道，美得让人目不暇接。
可是今日晏传义经过这里的时候，居然连精致美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只有那个长得水灵可爱，内里却精明伶俐得像个大人的小女孩。
在晏传义还没有走到缠金铺门口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就像个刚下过雪的森林中的小松鼠一般，悄悄从自己的树洞里探出头，看看哪儿还有硕大美味的松果。
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偷偷打量了这条居然有些冷清的狭窄巷道一番，最终锁定在了一身泛着淡淡金光的晏传义身上。
缠金铺的老掌柜夫妻二人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个哑巴，但天生一双令人叹为观止的巧手，缠金铺那些精美得巧夺天工的首饰收纳盒，都是出自于她手。
小的就是这个机灵俏皮的丫头，别看年纪小小，一张巧嘴比晏传义还能说，夸起那些来到店里的美人儿一套又一套，帮缠金铺招揽了不少生意，晏传义都想找个时间来找她取取经。
“白衣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晏传义还差两步走到缠金铺门口，她们家的小女儿就像只灵活的小麻雀一般，正好飞到了他面前。
“你今天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是要去哪里呢？不会是要离开帝京吧？那你带的东西稍微少了一些哦。”
小姑娘的目光落在了晏传义手里的两个包袱上，这是她的招数之一：先寒暄，再卖货。
“回城郊去。”
晏传义皮笑肉不笑，毕竟包袱里还有十斤金子，他心里多少是有些警惕的，便把两个包袱都往身后藏了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与那长公主的千金，是一对恋人吧？帝京那几个最有名的茶坊，天天都在说你与林千金是一对令人艳羡又捧腹的灵巧鸳鸯。”小姑娘越说，笑容越放肆，“你以后要回城郊了，不打算给她买点礼物吗？”
“小妹妹呀，第一，她堂堂长公主千金，根本不差首饰钗环……”
晏传义微微蹲下身子，与小姑娘实现平齐，弯弯眉眼笑道，可话音未落，小姑娘就赶忙抢过话茬：“那你给她买个盒子！我阿姊做的盒子，哪怕拿来炫耀，都是个不错的选择！你给她买我阿姊做的盒子，她肯定会觉得你很用心的。”
“第二，”晏传义笑得再大幅一些，“我不是她的情郎！我是她的伙计，她是我的当家，只有她给我买东西的道理，没有我给她买东西这回事儿。市井里流传的那些风花雪月，不过是某些无聊之人编出来用作消遣的，不过是因为世人大多看不惯女掌柜与男伙计走得这般近，就硬要扯一些有的没的。何况从今天开始，我连她的伙计都不是了。”
小姑娘听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无措地呃了几下，就想出了新的策略：“那我阿姊昨天又做了个不满意的盒子出来，可是那做盒子用的木材好得很，扔了怪可惜的。而且我阿姊这个人对自己过于苛刻，她觉得不满意的东西，其实也是一般人学艺一辈子都做不出来的东西。要不我给你个友情价，你买回去留个纪念？未必要送给长公主的千金嘛。”
晏传义的好奇心被勾起，跟着小姑娘欢快的步伐，走到了珠光宝气却不显一丝俗艳的缠金铺里面。
各类名贵木材精心打造的货架，散发出属于沉木各具特色的香气来，与那些璀璨闪耀的首饰相得益彰，晏传义看向阳光穿过薄纱后最亮的地方，因一双巧手而远近闻名的大千金就在挂着一层薄纱的半敞屏风后面，一丝不苟地雕刻着一块块坚硬的木头块子。
都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了，可是抛开认真来谈，这缠金铺的大千金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即使是一号沉溺于精益求精而略显忽视日常仪表的人物，其美貌在为残了许久的妆容，蓬松的乱发削减之后，也依然是光彩夺目。
“你别愣着啊！”小姑娘见他一个大人，走得都不如她这个小孩快，就不耐烦地回过头提醒他。“快跟我来，其实是样好东西。就是我阿姊实在是嘴刁眼光高，连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玩意儿，都说是个失败品……”
眼神还十分有戏，又神秘兮兮又精明俏皮，声音像蚊子一样细。
“我也是看在你也算个熟人的份上，才把这好消息告诉你的。”
待走到了缠金铺边缘的几个货架，小姑娘的声量才缓缓大了回来。
走过那几个摆放在店铺最左的货架，晏传义看到了一张简陋的小木桌，旁边配着几个扁扁的小竹椅，每一个小竹椅都挂满了各类织物，就像每个人房间都有的那种堆满衣服袜子的椅子那般。
而那张同样扁扁的小木桌，则比那几个椅子清爽多了，因其本就不富裕的表面积上，为一个四四方方的长方状物体所占据着。
远看，狭窄的桌面上就是一个近似于箱子的盒子。
近看，才知道那是怎样的巧夺天工。
这盒子的每一个面都刻着不同的图案，人物、草木、花鸟、庭院、山水，一起勾勒出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每一个面上画的内容或许不同，但似乎有着一个共同的主题，都是一群在欢快劳作的少女，有的溪边浣衣，有的机杼旁织布，有的将布匹放入染缸，还有的绑起裙角提着两大木桶的水……
晏传义屏住呼吸欣赏完每一个面上的画后，还是注意到了这个盒子的体积——如果都装水的话，都够洗澡了。
“这，应该是装被子或者衣服的吧？那犯不着用这么好看的盒子，还挺暴殄天物的。”
见晏传义流露出了不想购买的情绪，小姑娘瞬间警惕起来，赶紧展示盒子的其它优点——
她轻轻抽出朝着她与晏传义的那个面，将里面那个美如桃源仙境的小世界，也这么像抽抽屉一般丝滑地移动了出来。
“不，其实这也是装首饰的，只是能装很多很多，还可以分门别类，防止拿错。”
看来小姑娘是提前做了功课，她在盒子里面放了一些首饰以更好展示效果，珍珠类的首饰都可以扣在“道路”与“房屋”两旁的那一棵棵连花瓣与花蕊都栩栩如生的“大树”上。
那些棍状的饰物，则可以通过将一些本来紧紧扣在最底下那个面的支撑物拉伸至垂直，用支撑物与那些精美的簪钗一结合，就可以为那些辛苦劳作的“姑娘们”，搭建一个个有着梁和柱的亭子或小屋，让收纳整理首饰这样无聊的事情，也瞬间有趣了起来。
晏传义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座座“亭台楼阁”，就这么让小姑娘手中一支支款式各异的簪钗步摇，自一块“平地”而起。远看不过是个普通的盒子，这下却俨然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小桃源，令人想乘舟去寻。
“我已经数过了，我姐做的这个盒子可以装三百多个耳环耳坠，一百七八十支簪钗，二百多个镯子，一百多条链子！”
小姑娘露齿笑笑，将语速放得很慢，手上一边将那些给晏传义用作演示的精美首饰，小心翼翼却手速很快地给取下来。
这小孩真是太厉害了。
居然可以眼睛看着他说话，手却丝毫不乱地将那些首饰一个个取下来，像熟练的果农在秋天采摘果实一般。
晏传义则盯着她颇具观赏性的灵敏动作，看了好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这近乎箱子一般的盒子，把小半个缠金铺给装了进去，角落的那柱香都残了大半，小姑娘也没有将里面的首饰都拿完，晏传义的嘴角不禁欠扁一扬，打趣道：“我看你也累了，不如连着这些东西，一并卖给我算了。”
“你想得美——”
晏传义话音未落，小姑娘便气呼呼嘟起嘴警告道。
“当然是跟你开玩笑啦。”晏传义眯眼笑语，“只是这么好的东西，也打算便宜卖给我吗？而且送给林千金的话，她的首饰也未必放得满这个盒子呢。”
“林千金以后还会有许多闺中密友，还会有女儿，儿媳，孙女。提前给她们准备一些，也是你们做长辈的一片心意，有利于阖家幸福。”
小姑娘说得干脆利落，让人着实找不到“退路”。
在她面前，晏传义就再也没有自称“金牌销售”的自信。
只是那一句“你们做长辈的”，怎么感觉这小鬼头，还是打心底觉得那些茶坊里流传的东西是真的呢？
“公子呀，你看我这卸一下午的货，手也麻了——”小姑娘把手拿开，五官略拧，感觉有些痛苦地拼命摇晃了几下手，“要不你加个几两碎银，我把留在里面的首饰都算个亲友价一起卖给你？材料或许不是最上的，但这些手艺和寓意都是极好的，林千金这样的女子，肯定会喜欢。”
晏传义扫了一眼盒子里剩下的那几样首饰，不过是一些缠花与木钗，售价应该不贵，但这数量大，总价肯定不低。不过，他可是因为林晚殊，毫不费力地多挣了长公主二十多斤金子，为她买一次单也无所谓。
“好吧。像上次那样，帮我找块和皎绫坊那样优质的布，给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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