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碰瓷达人
此时此刻，晏传义只能感谢韩庭露和谢虑远这两位长辈，让远醇坊的人都穿相同的金丝白衣，兄弟们天天在帝京走街串巷，这样他才得以隐身在这么多同穿金丝白衣的少年之间，不至于被人当街指指点点。
算了，反正不管怎么做，这群吃瓜群众都会自己把故事编得完整又有花样。还不如保持原本与林晚殊的亲密合作关系，那样不至于大家都这么不方便。
晏传义推着堆满了用同一方式叠好的各类材质衣服的三层推车，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艰难缓缓向前。
途中路过了一个长相十分有特色的人所临时支起来的摊子，一张较大的彩色粗布上，放着许多种色泽鲜艳的水果，有深绿色圆滚滚的西瓜，有浅绿色的椭圆哈密瓜，还有闪烁着宝石般光芒的大颗葡萄。
这些天都是长在了弄檀金街上，晏传义也很少见到卖这些水果的，若非此刻时辰还早，这摊子上的水果定会被抢购一空。
晏传义把最顶部一层的衣服再好好摆放了一下，留出一些空间用来放置水果。
无论是西瓜还是哈密瓜，都是圆乎乎的容易重心不稳，晏传义的步伐比原来更加缓慢，就连从隔壁华锦阁运到自家店铺的那一段路程，都走了许久。
在华锦阁的店门口，晏传义看到这会儿在守柜台的，是林晚殊和素娴，在靠着伶牙俐齿招揽客人的，是良素。
“晏传义最近在刷什么臭脾气？真是受不了他了。”
“唉，谁也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尤其是我们年轻人。都是我的这个身份，让他被流言蜚语困扰着。其实关于被人们议论这事，我早就习惯了，他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生气不自在是很正常的。”
这几天下来，晏传义算是悟了——在帝京的人看来，身份尊贵又貌美动人的林晚殊，就约等于现代娱乐圈里的一线女明星，围绕着她总是会有许多话题产生。
而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就是这位一线女星身边的那个又做事靠谱又长相不错的男经纪人，让粉丝们看着都控制不住地想吃起瓜来。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花钱去雇一个更有经验的账房吧？那晏传义脾气古怪，还喜欢什么事情都抢着做。以后账本就不要他管了，让他去对外售货和管理仓库就行，这些活儿都不需要咱们跟他讲话，也省得小姐尴尬。”
“不行，我们还是得从皎绫坊的长远发展考虑，他本来就算账快，也确实是足够忠诚的。再换一个的话，可能会和他一样利索，但未必做得到他那么忠诚，而且管账人最好不要乱换，会出岔子的。”
林晚殊和素娴的对话，晏传义在华锦阁的门口，也并不是没有听到。
但他就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缓缓推着三层推车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推车最顶部那几个圆圆的瓜，很快就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传义兄，你补货回来了？”林晚殊僵硬笑笑，与他简单寒暄。
晏传义先把水果给抱到了柜台桌面上，并拿砚台算盘之类的东西卡住了。
“怎么这么久了，才算了这么一点儿？”晏传义瞄到了林晚殊手边的账本，并根据左边那一部分在他出去补货再回来的那一段时间里的厚度变化，判断出了林晚殊的算账速度，“要不你们还是吃西瓜吧，等着我来算。”
接下来，晏传义去把推车上的货，给运到了店里，素娴和另一位皎绫坊姐妹便负责把这些本来叠得小小一块的衣服，给展开并且挂起来，良素依旧负责招待顾客。
这个挂衣服的任务也挺复杂的，用饭勺一口一口吃着西瓜的林晚殊，也想放下勺子去帮她们，但被素娴拦住了。
“别，小姐。这个瓜是他出于致歉给你送的，你一定要亲自在他面前吃掉，表示你接受了他的道歉，不然他以后又多一个发脾气的理由。”
林晚殊觉得素娴的话有道理，便安静坐在柜台吃西瓜，看着晏传义忙里忙外，脑力体力活儿一个不落下。
晏传义搬完这一车的货，用眼睛估算了一下店里的多余空间，想着大概还需要两车货的样子，就便又推着轻盈的推车，往仓库的方向去了。
一想到晏传义愿意与自己正常相处了，林晚殊就心里无比畅快，手里的西瓜也变得格外甜蜜。
吃完那半个西瓜后，林晚殊也吃饱了，见晏传义还没有回来，便没有听他走之前说的“等他回来算”，而是硬着头皮继续研究着算盘和账本——算得慢更要多算，不然速度永远提不上来。
林晚殊知道自己目前的算账能力，她算四页纸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林晚殊新算到第四张纸的时候，见晏传义还没有回来，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从仓库到这里，再慢也不需要超过一个时辰啊！而且传义兄干什么事情都力求快准狠，从不磨磨蹭蹭的……”
想到这里，林晚殊猛地搁下了手中刚沾满墨汁的笔，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浓浓的墨点，颇有些惊恐地把素娴喊下来看柜台，抓起自己的裙摆快步向着去仓库的方向走。
在距离她们仓库还有大概三百步的地方，林晚殊见到了晏传义和他的一推车衣服——
仓库一般都是租在相对冷清的地方，而靠近仓库的铺子，也多是一些不卖寻常物品、目标顾客只是很小一撮人的铺子，不像弄檀金街主道那么车水马龙。
“小伙子，你的推车，碾死了我一只小奶狗……”
林晚殊还站在远处时，就听到这么一个苍老悲怆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传到自己耳畔来。
“我这只小西施犬，是全帝京最美丽的母狗和最英俊的公狗生的，长大了肯定比它的爹娘还更漂亮。是太后娘娘在我这里老早就预定好的一只狗，你今天不小心把它碾死了，我想想都觉得对不起它爹娘……”
林晚殊一脸震惊与好奇，轻手轻脚往前走，看到一个荆钗粗衣，瘦骨嶙峋，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伤心欲绝地抽泣着，那画面让她光是看一眼，心就会不受控制地发酸发疼，眼睛和鼻子也开始酸。
而当林晚殊忍着揪心的泪水仔细看这画面时，才发现老太太怀里抱着一只毛发洁白浓密，却没有了气息的小狗崽，像是抱着一个明明漂亮白胖，却依然夭折的孩子。
“太后娘娘那边不好交代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老太太抱着小白狗抽泣了许久，才擦了擦眼泪鼻涕，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向一脸茫然的晏传义，“只是我这个老太婆，无儿无女，只有这一屋子的猫猫狗狗为伴。你今天碾死了我的小白，我就像失去了一个孙子一般难过——”
老太太瞟了一眼她左边的小店铺，里面各式各样的笼子，关着一些成犬幼犬，和成猫幼猫，虽然整个铺子散发着难闻的气息，但笼子里的那些猫猫狗狗都很是可爱，让人可以忍受这些刺激的气味。
帝京虽然聚集了不少富人，喜欢猫狗的人也不少，但愿意亲自饲养猫狗的人就不多了，专门售卖猫狗的铺子自然也就不常见，而宠物铺子的气味又大，能选的位置也少。
林晚殊打量了一下这个满脸沧桑的老太太，和上次在紫客街与她们抢铺子的那个截然不同，那个老太太年老却精致靓丽，这个老太太却是真的苍老而疲惫。
在帝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妇人，靠一家需要大量心思的猫狗铺子过活，那可真是难以想象的艰难。
想到这些，林晚殊站到了一脸无奈的晏传义面前，关切地与老太太说：“老人家，您别伤心了，您看这铺子里还有这么多的宝贝需要您呢。”
“呜呜呜，”老太太啜泣道，“说到我的宝贝们，小白可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孩子。小白死了，我的其它宝贝也很难过的。小白是太后娘娘预定的狗，我一直给它吃最好的狗食，住最好的笼子，你这毛小子让小白离我去了，你要负责任！”
老太太说到这里，晏传义只好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那白眼，干脆地说出了本次谈话的重点：“我又要重新养一只足够漂亮健康的西施犬，你至少要赔我十两银子。看在你也是个奔波讨生活的人，就收你八两银子算了。”
此话一出，林晚殊这个对金钱没啥概念的顶级千金觉得很合理，但晏传义可是彻底被老太太惹毛了——居然要他一个如此优秀的打工人的半年工资，这到底是狗还是麒麟啊？
“老人家，您不要难过了，好好给太后娘娘再培养一只好看的西施犬。那样就能交差了。”林晚殊脱下手腕的翡翠玉镯，“这个您拿去还钱，多出来的给您和这一屋子的宝贝吃点好的。”
老太太噙着泪水，缓缓伸出苍老的手想要拿走林晚殊的镯子，却被眼疾手快的晏传义一把夺走了镯子。
“你看我的车，这轮子这么小，走得又这么慢，怎么可能会碾死一只活生生的狗？”晏传义紧紧护住林晚殊的镯子，指了指推车的底部，“你的狗一头撞坏我的车还差不多。”
“你这无情无义的后生，竟敢这么冷血。目无尊长也就算了，连一条这般鲜活的生命，因为你的不慎逝去，你都是这般冷漠无情。我说你这小子，人长得挺俊俏的，怎么就这么冷血呢？难道你除了在远醇坊酿酒卖酒，还是个屠户？”
“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晏传义变得有些愤怒，“我这只是一个搬运衣服的推车，不是带着一匹马的那种，碾死只蚂蚁或许还行，撞死一只狗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你这狗明明是在我路过这里之前，就已经死了的。我说，你就算是想讹人，能不能找个那种飞速疾驰的马车？那样还稍微让人觉得可信一点儿！”
“臭小子，你胡说。”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语气也跟着狠了起来，“你这推车，满满地放了五层衣服，这重量，直接压死我的小白也是有可能的啊！”
“到底是谁在胡说？”晏传义蹲下身子，摸了摸小推车的四个轮子，然后把只是沾了一些灰尘的双手，亮给老太太看，“如果是我的车压死的，这四个轮子上，怎么一根狗毛也没有？”
“你的车压死我的小白后，你还推着车挪了好几个来回，早就把狗毛给蹭掉了，轮子上当然没有毛了。”老太太说完一句清楚的话，又开始冗长地抽泣起来。
这个老太太登月碰瓷，晏传义实在没办法忍了，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余光瞥到在老太太的店里，有一个铁笼子里关着一只威风凛凛，外形与狼类似的大狗，心想就是它了。
然后，晏传义一溜烟似的跑到了那只大狗的笼子前，利索地打开了笼子，见大狗乖乖地不出来，他干脆把这只外表凶狠却性格温驯的大狗，从笼子里抱了出来，抱到了老太太身边……
“哎哟，你个老太婆，没关好笼子，把狗给放出来了。”晏传义一屁股坐地上，捂着左腿，难受得大叫起来，“把我的腿咬伤了。狗咬了人，养狗的负责，你自己看着怎么办吧！”
晏传义这个行为，着实是老太太没有想到的，她震惊地看着演戏的晏传义，一时有些无措。
“你撞死了我的小白，还不赔钱。”老太太蹲下来，绝望地哭泣着。
“你的大黑咬伤了我的腿，我要找不着媳妇了。”晏传义捂着“痛苦”的左腿，光嚎不流眼泪。
两个人如此熟练地演戏，最不知所措的，还是林晚殊。
在林晚殊反应过来之前，老太太放下了怀中已死的小白狗，一把抱住了她大腿，可怜兮兮地哭泣道：“我不管，撞死我的小白，必须赔钱。”
晏传义也不甘示弱，抽泣着一把抱住了一脸呆萌的大黑狗，怕它跑回笼子里：“你这大黑咬伤我的腿，也要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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