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爱你（完）

子弹入肉。

        杨子谦双睫一抖，颤颤睁开双眼。

        满目鲜红。

        他呆怔了片刻，而后仰天狂笑，活像个癫狂的疯子，他赤着双眼吼道：“杨子卿！你在干什么？”

        那位名为杨子卿的青年却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我的好哥哥，你不在意锦瑟姐姐的死活，我在意的很。呵，你既下不了手，那么，我来。”

        杨子谦深吸一口气，质问道：“杨子卿，你疯了！你学了这么多年，全部学进狗肚子里了？”

        “是啊。”杨子卿低叹，他捋了捋自己的濡湿的头发，轻笑：“啧，这趟来的不错，可惜，杀错人了。”

        “是他自己冲到我的子弹下，能怪我么？”他随意瞥了瞥中弹倒在一旁的苏寒暮，迈着步子小心捡起从他怀里摔出的手帕。

        这方手帕上，有一个小小的“瑟”字。

        “我说呢，原来是被你捡着了。”杨子卿蹙眉，嫌恶的看着上面染红的鲜血。

        苏寒暮缓缓吐出一口血，歉意的对着杨子谦笑了笑，“抱歉，这手帕，忘了还给你”他又低低的喘了口气，艰难的摸了摸洛清霁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宽慰道；“清霁，乖啊，别哭。”

        “啧，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洛清霁，哦不，亲爱的会长，别急啊，我马上你送你下去和他相见。”杨子卿用枪指了指苏裕杰，狞笑道，“苏爷爷，您等等。我马上解决洛清霁，你要记得告诉我，我家锦瑟姐姐在哪里哦~”

        他银枪一指，对准平日对他百般照拂的会长。

        洛清霁轻笑，紧了紧怀中的苏寒暮，淡淡的闭上了眼。

        “怪，就怪你命不好吧，亲爱的会长。”

        “咔哒——”子弹上膛。

        杨子卿勾着笑，应声倒地。

        身后的杨子谦，红着眼，甩掉手枪跪倒在地。

        “子卿”

        他将弟弟小心翼翼揽入怀里，阖上他临死前瞪大的双眼。

        半天，也阖不上。

        “子卿。”他轻声唤着，像极了小时候，温柔的把受伤的弟弟揽在怀里。

        “子卿，别怕，哥带你回家。”

        苏寒暮意识一瞬间陷入黑暗，却有零星的碎片散落在识海之内。

        苏寒暮试着触了触，那包裹着碎片的透明结界在他的触碰下，瞬间融化散开。

        他捧住一颗小结界，看了许久，眼泪蓦然从脸颊滚滚滑落。

        他无言的静立在一片黑暗中，直到眼眶干涸。

        画面还是那熟悉的场景，民国，古宅，人流不绝如缕。

        这是他初次来到异世界的场景。

        少年还是一样的骄傲肆意，意气风发。

        他指点江山，痛彻时弊。吸引了无数的青年围绕在他身旁。

        不过，结界中事情发生的轨迹与此生大不相同。

        他每天忙于觥筹交错，认识结交新的有识之士。

        忙碌中，他没有发现母亲遗留的暗示纸条，而杨子谦也从没给过他任何暗示，就连卧底青杏都是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

        他忽视了一切本可发现的细节，却斗志昂扬，饱含着对未来的无限期许，出入各大高校。

        在平津大学，他与时任学生会长的洛清霁相识相知。

        他视她如知己，如至交，是极好的革命伙伴，工作搭档，却从没有爱。

        也或许是，他当时不懂爱。

        而结界中，洛清霁，却小心翼翼的暗恋上他。

        她为他敛了浑身的光芒，甘愿退至幕后出谋划策；

        她为他的理想所向披靡，再苦再累也不怕；

        她为他做了她能做到的一切，却从不告诉他。

        也不敢告诉他。暗恋的人向来胆怯、自卑，她只以伙伴的方式陪伴着他，期望他能做出一番事业。

        一颗名为爱情种子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里破土发芽，故事仍在继续，残酷而真实。

        苏裕杰娶新妇的当天，苏寒暮终于醒悟，撞破了那赤裸裸的真相——

        原来，苏裕杰，是靠着贩卖鸦片起家的。

        理想与现实交错，眼底纵横的是血泪。

        真相被剥离那刻，苏寒暮整个人灵魂也被无情抽出。他对着天狂笑，怒骂呵斥。

        回神时，马成瑞的子弹已经朝他袭来。

        平日里看起来柔弱无比的洛清霁，却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推开他。

        子弹飞速射入了她的胸口。

        嘴里骤然鲜血狂涌，浸湿了平日里她爱穿的青衫长裙，凄艳而狼狈。却朝他笑着，只是说：“寒暮，你要好好的。”

        他现在已说不出当时自己的心境，只知道悲凉，痛苦以及厌世，而后端着枪与苏裕杰同归于尽。

        他错过了她的未尽之语，现在立在黑暗中的苏寒暮，却能从画面中她勉强的笑容里，读出她的想要告诉他的事。

        “寒暮，今后抗敌救国的重任就交付在你的手上了。”

        “寒暮，我相信你，相信我们的同胞，新的世界总会到来。”

        “还有，少去青楼，我会吃醋的。”

        “苏寒暮，我爱你。”

        仿若真实。

        不，应该是真实的，如骨附蛆的疼痛在他心里打着圈儿，他无法呼吸，一切也都明白。

        这时，一直安静的盘浮在他头顶的太极小阵，发出几道剧烈的光，与苏寒暮的意识交相碰撞。在激烈交织间，他捡了个空隙，从暗沉的意识中钻出，以期能有片刻清醒，与洛清霁说说话。

        现在，书房外，也是一阵喧嚷。

        有声音模模糊糊，似远似近：“来一队人，给我封了这里。另一队人跟我走，去查检鸦片。”

        终于尘埃落定了啊，苏激烈暮闻言，微微吸了口气，勉强的扯唇笑了。

        是谁？

        不过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啊。

        除了她，没什么放不下的。而现在，好像，也无能为力了。

        他眼里的光渐渐熄灭，又一次昏睡过去。

        “寒暮，寒暮，你看着我啊。求求你，看看我，求你，求你”洛清霁搂着苏寒暮，捧着他的脸，目光一颗颗滚落。

        “少爷，少爷，你醒醒，求求你别睡过去，千万别睡过去。”跪坐在一旁的青杏，亦是拉起苏寒暮的手，哭的伤心欲绝。

        眼泪滚落，滚入苏寒暮的心里，微烫，更疼。

        小姑娘这一世怎么这么爱哭啊，感受到意识快要脱离，他努力的朝他的小姑娘眨眼安慰，却于事无补。洛清霁的眼泪流的更加厉害。

        他从喉咙一字一顿的发出残破的气音：

        “我，不在，你要好，好的，听话，乖，乖啊。别哭，我疼。”

        他眼中带光，最后几个字从喉管中崩出，手轰然倒下。

        他说：“你，放心，清，清霁。”

        清霁，你放心好了。中国只是经历了短暂的黑暗与沉沦，最终，阳光将会照彻整片大地。因为有你，有你们这些不畏牺牲的人。

        其实啊，他还有好多话想和她说：

        想要她好好爱护自己，想要她能顺利的实现教授的愿望。

        想要她在战火中平安，想要她生活永远无忧。

        想要她

        嫁得一个永远爱她的男人。

        最后，他还想告诉她：

        他爱她，

        如果能来生

        后来，一切都成了传说。

        小报上，报导了杨子谦凭着一人之力端了整个贩卖鸦片的窝点——掌控平津经济命脉的两大巨头，苏府与杨府。

        人们或赞其铁血手腕，或叹其大义灭亲。

        风光无限。

        人们欢呼呐喊，却不知道他也有一个辜负至深的人。

        她叫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从此之后，她成了他不灭的华年。

        而泠香与青杏，一同牺牲在1930年某个凄风苦雨的夜晚里。

        罪名是，间谍。

        时间恍惚而过，新中国成立。

        一位白发老妪牵着小少年，在天安门前观礼。

        国旗凭着微风冉冉升起，五颗星星在清晨的光影中格外明亮。

        红日初升，蓬勃而出，新的世界里，一切充满了朝气与希望。

        星星中似乎有一张少年的脸，洒落的满是阳光。

        他含着笑意，温柔的问道：“清霁，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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