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动心

马成瑞去请了苏裕杰的命令，折返回来搜查，苏寒暮倒是满眼兴味，支着下巴，看着那些人翻找。

        把大大小小的箱笼尽数倒腾了一遍，又去伺候他的下人房中，翻箱倒柜，可什么痕迹也没有翻找出来。

        马成瑞满脸晦气，躬身告辞。

        “慢着，马管家，既然您什么也没查出，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交代？”苏寒暮收起漫身的纨绔气息，靠近马成瑞，低声威胁：“或者说，马管家是看不起我，存心找我晦气。”

        “回少爷的话，奴才冤枉，奴才奉命搜查府内的每一处，连一草一木都要翻找仔细，要是抓不到贼子，老爷要把奴才的皮给扒了啊！少爷明鉴，奴才绝无轻薄之意啊，少爷！”马成瑞低伏下身子，惴惴道。

        看似在认错，语言却无丝毫恭敬之意，苏寒暮眯眯眼：“马管家，那你自己的房间搜过吗？”

        “奴才”

        “没搜是吧，看来我这个主子活的还不如你这个奴才呢？”苏寒暮快速打断马成瑞的回话，“既然马管家还没来得及搜自己的房间，不介意我代替父亲去查看一二？”

        早在马成瑞带人四处盘查时，苏寒暮心里就打起了这个算盘。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去马成瑞的地盘翻找一圈儿，不管有没有查出什么端倪，也可给这讨厌的管家一个下马威。

        马成瑞伏在地上，半天不曾动弹，也不应声。

        苏寒暮垂了眸，淡淡的呷口茶，又从身侧抽出一本书，慢条斯理的看着。

        今儿，他马成瑞，要是不如他所愿，带他去找找，就一直跪着吧。

        苏寒暮又装模作样的翻了一页，用余光觑了觑马管家。

        管家手指微动，地上珍贵的绒毯被他扣出一道深深的划痕，他浑然不觉，沉默半饷后，方才不喜不怒的回道：“遵命少爷，奴才这就给你引路。”

        好个喜怒不形于色，马成瑞的涵养功夫愈发高了。

        苏寒暮心中忌惮更胜，他翻身而起，用衣袍扫起马管家，扬长而去。

        马成瑞带人连忙跟上。

        一路无话，绕过花草蕴秀的苏府后院，一行人到了马成瑞的住处。

        苏寒暮加大步子，抢先推开门。

        门内，布置的很是素雅。青幔木床，上面陈着绸面枕头，菱纹绸被规规整整的叠在一处。红木桌并上两张无漆木椅，间挂有不知名画家所画的游春图。

        唯一精致的要属搁在红木桌上的鹤驾紫烟的博山香炉。那炉顶上镂有气孔，馥郁的香气升腾起一缕白烟，又袅袅散去。

        苏寒暮抿唇，认真的看了眼这室内唯一较为奢华的装饰。

        香炉纹饰镂的是仙人驾鹤，鹤凌紫烟的图案。骑在仙鹤身上的仙人一席青衫，似笑非笑的，他双眼低垂，左手掐了个莲花手势，右手横空指点至不知名的地方，一副渺然于众生的模样。

        苏寒暮看着仙人无悲无喜的脸庞，无端生出一阵荒诞之感。

        或者说是，整间房间，都充斥着说不说的怪异。

        他来回踱了踱，又使人将房间翻了个遍，没什么发现，于是乎他亲自上阵，端了人家的老窝。

        床幔，翻，实木箱子，翻，甚至连游春图都被他掀起来细细检查一番。

        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苏寒暮有些失落，他扫了扫管家沉静的面庞，大步离开。

        日子在各样的线索中拼凑而过，这天，到了与洛清霁约定的十八日。

        苏寒暮很早起身，梳洗整理。

        他站在雕花柏木衣柜前，挑挑选选半天，最终选定了件银灰色的西装，穿上。

        西装平整妥帖，磨砂质地的纽扣只扣腰线上下的几粒，将他的身形衬的修长，他甚至还打了条骚/气的酒红色领带，又款款在衣领上别了枚墨玉竹形的小扣。

        打理完毕后，他有些莫名其妙，盯着镜子中自己沁着笑意的眉目，发愣。

        蠢蠢欲动的期待感破土而出，在心底里抽芽生根，苏寒暮眉心动了动，努力将这股情绪忽略而过。

        他将钥匙妥帖放好，旋即出门。

        平津大学，依旧是繁忙的模样。盛夏时节，草木葱茏，学子们抱着书本穿行在校园里。他们步履匆匆，飞快的走向课室，长袍翻飞间竟带起了一卷儿凉风，将暑热击的七零八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懒懒的照着。光滑的鹅卵石铺陈的路上，小光片明明灭灭的抖着，苏寒暮久违的生出一缕童心，一面踩着光点，一面缓步走着。

        阳光引着他走出小道，苏寒暮站在道路尽头，微阖琥珀色的眼眸，张开双手舒展身体。

        现在，他终于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默默舒了口气，他开始寻找洛清霁。

        记得洛清霁说，今日她会在太清池畔，等着他。

        分水拂花，穿过一隅花墙，越过一栋楼房，他终于找到了洛清霁的身影。

        池子不大，池边种满了杨树。正是杨花飘落的季节，漫天柳絮纷撒而下，似冬日晴雪。

        而眼前的整只小池，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绿色。

        青萍满湖，倚翠而生。

        光影斑驳中，洛清霁一席青衫长裙，坐在石头上，在飘絮里，捧着书垂眸看着。

        不知是不是看至兴处，她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她唇边的笑意愈深，苏寒暮的眼神亦是愈深。

        他忆起，初见时她正义娇憨的指责。

        “你为什么跟着杨学长？”

        或许是，冥冥之中让我能够在偌大的平津城遇见你？

        或许是，让我能有幸站在讨论的人群中，看着你指点江山意气风发骄傲的小模样？

        又或是，只是上天垂怜，让我与痛斥时弊、论学谈史的你，邂逅相遇。

        那双清凌凌的眼儿，每每说起满目疮痍的家国，总是盈满了泪光。

        恰好，那泪光，要落不落的，在他眼里滚来滚去，一直滚入他的心尖尖上。

        酥酥麻麻，难以挣扎。

        也不想挣扎。

        苏寒暮顿觉有些热。

        他松了松盘在领子上的领带，喉结上下滚动。

        一阵风过，池上的青萍随风而动，也在苏寒暮的心头晃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此时，洛清霁合上书，抬起眼朝他看来。

        咚咚咚，心脏跳个不停。苏寒暮望着洛清霁流光溢彩的眼，心头波痕骤然止住。

        因为，她的眼睛中有潋滟的波光。

        有万物与山河。

        却独独，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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