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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溜走的时间


面对唐颜询问的表情,他随口找了个理由。

        “广告收到的,顺便存了一个。”

        “官老师还会看小广告吗?”

        “随缘。”他说。

        他不愿意再待在这儿,刚才让他回忆起了些不太好的故事。

        他转身离开,也没再像往常一样礼貌地问别。

        其实官岳一直没忘,五周年那天,他和井初的约会没成。

        一开始那通电话是告诉他公司临时有事,他得回公司去开会。

        井初也只是无奈地撇了撇嘴,问他,“晚上能回来吗?”

        他挪开她的手,推开家门,“不知道。”

        是不知道,也还好没给她保证。那晚他快十二点才回家,她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电视没开,也不在玩手机。

        关上门时,她已经走了过来,将他的外套揽在臂间,“累了啊,要不要吃夜宵?”

        “想睡觉。”

        她叹叹气,有些冰凉的拇指轻触着他眼下的乌青,“早点睡吧。”

        他抬手用掌心拢住她的手,“有没有生气?”

        “有点。”

        “有时间补回来?”

        她拉着他往房间走,“今年不要了,明年……明年把这些年的都补回来,好不好?”

        他沉默着,没法给她保证。

        她也没再说什么,松开他走到床边躺进被子里。

        夜里他睡得浅,也许是很晚的时候,他感觉到背后有个温热的身子贴着。

        井初的声音落在他耳边,随着睡意的深浅忽远忽近。

        “我要那些仪式感,是不是给你好多负担。没有我的话,是……轻松一点。”

        他翻过身将她抱进怀里,一会儿终于安心地沉沉睡去。

        “哐啷”一声,冰块进到酒杯里。

        官岳抿了口酒,翻看着井初的微博,全是给品牌方的转发,没什么意思。

        朋友圈里也都是模特,她好像很久没有自拍了,上一次还是他们离婚之前。

        以前倒是很喜欢拉着他拍照,修完了就发过来让他也存一份。

        不过前几天,他把那些照片都删了,连带着备份一起删,想着要断就断干净。

        他和井初的回忆不多,删了那些照片,也没剩多少。不会有周围人偶然提起,只要不联系,那些年就像被擦干净的白纸。

        井初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一开始要藏着这段关系。不知道她在不在意。

        刚在一起那会儿,是他提的不公开。

        那时候院里和别的学院搞了个联赛,他的作品是最晚交的,得奖名单公布时,他排在第一。

        但是有人说他抄袭。

        说来很巧,这事儿正在发酵的几小时里,他正和井初在中央公园的湖边碰面,他向她表白,她同意了。再拿起手机就是辅导员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这比赛作品抄袭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清者自清,他本来不在意,可是他并不想影响井初,甚至有些害怕她知道这件事。

        设计学院和英语系隔得远,这事儿在学校里也没传开。

        最后查出来是二等奖里某个人拿了官岳的初稿,那人的朋友一个不知情直接举报了官岳。

        官岳拿着聊天记录给井初看时,她笑得两肩直颤,说真狗血。

        那次比赛之后,官岳被特招进了现在的公司,井初因为摄赛拿了奖被教授介绍进同一家公司。不多久的后来,官岳空降接手了设计总监,成了她的上司。

        巧合加起来就是无奈。他知道井初其实并不乐意这样,所以很早就和她领了证。但也没什么用,换不来她要的安全感,连他也觉得,这并不让人感到踏实。

        面前的酒空了一瓶,官岳没再往下喝。他向来克制,不论对什么。

        他关掉手机,靠在沙发上合了眼。

        敲门声轻轻传过来,他听见唐颜的声音。

        “官老师,我有张照片,您能不能看看?”

        -

        “宝贝儿,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官岳?”耿辛搂过骆乔的脖子,将手机凑到他面前。

        照片里的女孩儿坐在副驾上露了全脸,驾驶座上的男人只露出半张脸。

        “是他——哪儿看见的?”

        “首页刷到的,这个女生发的。”

        她点进发布人的主页,除了前几天的自拍是黑头发,往下滑就全是七彩斑斓的发色。

        “这姑娘谁啊,能坐官岳的副驾。”

        “嗯,助理,她这儿写了。”

        屏幕上有条很突兀的微博,只有一行字——

        终于应聘上助理了,老板好帅啊姐妹们!

        “那官岳看起来可不像能出现在助理自拍里的人。”耿辛感叹着点了个赞,“原来这么亲民?”

        “不见得,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那脸色语气就没好过,像咱有世仇似的。”骆乔有点幽怨,掰开她的手,“不就是一开始,我想撮合他和井初么?”

        耿辛拍了拍他的脑袋,“媒错人了。”

        “我不是看井初喜欢他吗?谁知道,几回下来,官岳对她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没事儿,咱们井初,要什么男人没有?”

        井初刚出完外景回来,瘫在椅子上连设备也不收拾。

        “井初跟打鸡血似的,我不懂啊,这几天干嘛无缝衔接啊,累死我了!”助理倒了杯水,仰头几下喝完了。

        本来已经闭上眼的井初突然坐起来,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小韩啊,我要把首付给交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骆乔摇摇头,笑起来,“啧,近水楼台也不能先得月啊。”

        “什么?”

        “骆垣不行,人家住在他家里呢,几个月都没追上。”

        井初刚才分明很累的样子,现在又揣起包,直奔车库。

        “买个房,至于这么急么……”助理直呼不理解,又接了杯水。

        骆乔没问过井初为什么急着买房子,大抵也知道。以前她最常提的就是要结婚,要小孩,要有个完整美满的家庭,说至少得有自己的家,那才安心。

        其实这些事压根不急的,只是残缺太久了,就觉得以后的团圆会很短。

        井初签下购房合同,感到恍若隔世。

        从无到有的感觉果然很不错,但怎么空空的,好像中间有一大段无法弥补的裂痕。她觉得这么多年,这段裂痕一直跟着她,越张越大。

        “姐啊,你是对这户型太执着了啊,这个户型在另一个小区也能买到差不多的,那边就是没地铁没公交,不然买在那儿真不亏。”

        井初摆摆手,“我喜欢贵的。”

        小韩说的另一个小区,其实就是官岳住的小区。

        她和官岳一起买房的时候,房子是她选的,她最喜欢那个房子的户型,有点执念。

        “那还得努力赚钱才能买得上贵的啊,我哪天能买得起自己的房子了,人生就完整了!”小韩感叹着。

        井初笑了笑,盯着窗外的月亮,伸手将滑落脸颊的碎发抚到耳后。

        人生的完整还是要由自己来定义,旁人都只是进退的敲钟人。

        所以那道裂痕,也不一定要补上。

        可能自己所抓住不放的遗憾,是别人的解脱。

        -

        为了装修新房子,井初特地减少了工作量,软装硬装都自己上手。她觉得这倒是很有意思,日复一日的拍照和后期,偶尔换换事儿做也能让心情更好。

        平时朋友圈里都是给模特拍的照片,这阵子全是乳胶漆调色、地砖大小材质这些,耿辛笑她等房子装完了,她也该换职业了。

        明舒看见她最近的动态,很热心地拉着官成周画了一副小油画送到她家里。

        “小初啊,你家这个墙刷得真好看,是不是和老官这画挺搭的?”明舒拿着精心裱过的画对着墙比对,乐呵呵地挽过井初的手,“我们小初,果然审美很好。”

        井初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还可以,还可以。就是官叔叔的画,会不会太贵重了?”

        “不会不会,他就随便画画。”

        “那谢谢官叔叔啦。”

        敲门声响起来,井初去开了门。

        骆垣提着个袋子站在门口,额发间带了点细汗。

        “地终于铺完了?”他把袋子塞进井初手里,接过她手上的纸。

        “铺完了,再放软装进来就好了。”井初提着袋子,知道他又买了晚餐过来,“麻烦你采纳一下我的意见,夏天太热了,不要再替我买饭了。”

        “是太热了,所以给你买的沙拉。”他走进屋子里,就看见两个人正观望着他。

        明舒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轻轻叫了声“哎呀”。

        “你是骆垣呐?”

        骆垣应了一声。

        井初走过去告诉他,“是官岳的父母。”

        他挑起眉,不太理解。

        倒是明舒很热情地上前来和骆垣说话,“原来你长得这么帅呢,和我们小初站在一起也不差。”

        这话显然很称骆垣心意,他淡淡笑起来,“您和叔叔也很配。”

        明舒大方地搂住官成周的手臂,对骆垣的话也满意,“你来给小初送饭的吧?哎呀,看到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官岳那小子最近好像也谈恋爱了,对那个姑娘真上心啊,朋友圈都有她照片,我可算能安度晚年了……哎,怎么就快七点了,我得去剧院看孩子们演出了,下次见哈小初。”

        她说完,塞了个红包给井初,说是搬新家的贺礼,也没等井初再说什么,踩着小高跟匆匆走了。

        “她好像没把你当前儿媳妇,像亲女儿。”骆垣给她打开饭盒,推到她面前。

        如果天气晴朗,这房子前后日落日出时的采光好得夸张。

        房前有棵新长成的树,一些枝条蹿得高了,能碰到阳台边上。

        火烧云层层叠叠倚在天边,夕阳落在阳台。

        “是啊,阿姨对我很好。”

        因为天热,井初没什么食欲,撑着脸看远处的风景,偶尔吃一小口。

        骆垣往椅背上靠去,闲适地看着她。

        看她今天的口红,好像比平时淡了一些;看她今天戴的耳环,是郁金香的永生花;看她今天的头发,没有前阵子卷了。

        他会很贪心地想要停留在这些傍晚,好像这个偌大的城市里除了繁阴和高楼,就只有他们。

        就这样,一直这样就很好,蝉鸣也不聒噪。

        但是时间,本就是不顾一切地带人长大,然后牵着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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