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就这样，学习会结束了，两位同学也送走了。
许莹思量着，应该准备年夜饭了。
她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对方绍说：“那我去做饭了，你就在一旁等着——”
“等等。”方绍叫住她。
“嗯？”许莹停住脚步。
只见方绍像是在犹豫什么，过了几秒，才鼓起勇气般，开口：
“我来做饭吧。难得的年夜饭，我不想吃那些微妙的饭菜。”
“微妙……”许莹嘴角抽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淡定，“对哦，你妈妈教过你做菜。”
她还记得，在方绍小时候，他妈妈经常拉着他做菜，他就学了不少。虽然他手艺不及他妈妈，但也比许莹自己好多了。
应该吧。
许莹并没有吃过。
她好奇起来：“这么说来，以前要么是吃你妈妈做的，要么是下馆子，都没吃过你做的饭啊。这下有口福了。”
而方绍看着许莹热切的目光，一下子有些不适应。
他硬着头皮道：“要不是你做的实在不行，我也不至于如此。”
“好啦，”许莹拍拍方绍的背，“知道你是高逼格学霸，不喜欢做这种有烟火气息的事情。”
而方绍被拍得直咳嗽。
但他心里在想……
其实，自己并不讨厌下厨。
……
方绍走进厨房，看到挂钩上的蓝色围裙，拿下来围在自己身上。
接着，他瞥了一眼许莹准备的食材：“你是要做白切鸡和水煮鱼？”
“嗯。”许莹点头。
“选的还行吧……”方绍喃喃，“那咱们先清洗一下。”
“好。”两人一起把这些东西洗了一遍。
接着，方绍拿起整只鸡。
他按流程处理好整只鸡，便放进锅里蒸。
接着，他开始用菜刀切鱼。
看到他穿着蓝色的围裙，使用熟练的刀工，切出一片片薄薄的鱼片，许莹觉得很新鲜。
因为她发现方绍在做菜时，眼睛里似乎在发亮，嘴角也微微扬起，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这和学习时的他截然不同，毕竟他在学习的时候，表情一直都很严肃，还会微微皱眉。
一个拽得上天入地的小屁孩，也会有如此一面啊。
而感受到许莹黏在他身上炽热的目光，方绍有些不自在：“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许莹回过神：“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
“那我走了？”
“你快走吧。”
许莹只好出了厨房。
她没什么事干，又到书架前拿了一本书，坐在摇椅上，看了起来。
之后，方绍把鸡蒸熟，鱼煮好，再炒盘青菜，配上热米饭，简单的年夜饭就完成了。
方绍将菜端了出来。
许莹在看着书，听到脚步声，就转头看过去，然后愣在了原地。
她看到这些菜光鲜亮丽的外观，闻到这些菜诱人勾魂的香味，不禁吞咽了一下。
她站起来走过去：“这些都是你做的？”
方绍觉得这问的莫名其妙：“不是我做的难道是鬼做的？”
“你真的有两下子啊。”许莹肯定道。
“是，是吗。”方绍莫名觉得不好意思，回答都有些结巴。
而许莹瞥了一眼方绍，若有所思。
放好菜后，两人落座。许莹赶紧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鱼肉鲜香麻辣，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很好吃啊，”她感叹，“虽然和你妈妈还有些差距，不过真的相当好吃了。”
“是，是吗？”方绍低下了头，又结巴了一下。
而许莹直直盯着方绍，盯了好几秒。
她突然说：
“你笑了。”
方绍一愣。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嘴角都要歪到耳根，笑得无比夸张。
怎么会这样？
他心里一慌，匆忙调整自己的表情。
“干什么啊，”许莹蹙了一下眉，“笑笑不挺好的吗？成天给我摆一张臭脸才不好。”
“我……”方绍脑子混乱，有些不知所措。
“夸你做个菜你就成这样了，”许莹好笑，“明明我夸你写对联你都没能这么笑。”
“只，只不过是因为，”方绍想辩解，便脱口而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赞赏我做的菜……”
“嗯？”
“啊……”方绍发现自己说出来的话更加羞耻了。
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许莹有点疑问：“怎么可能我是第一个？你都给谁做过菜？”
方绍听到许莹这么问，回过神。
他想了想：“好像就我妈……还有你。”
才两个人吗。
“你妈妈不会夸奖你吗？”
方绍摇了摇头。
这时，他才慢慢从慌张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他回忆起从前，妈妈教他做菜的场景。
那时的妈妈还很年轻，脸上充满自信，兴致勃勃地教他菜怎么做。
他也兴致勃勃地学习，只是做出来的菜，妈妈都摇了摇头，笑着说：“和我差远了。”
想到这里，他声音低落了几分：“小时候，我妈教我做菜时，一直都说我功夫不到家，到了后来——”
“后来？”
后来有一天，他精心做了一桌菜给妈妈，想让因为工作劳累的妈妈开心一点。
然而妈妈看到了，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脸色冷冷地开口，让他……
“——她让我不要下厨了，说这是不务正业。”
不务正业。
许莹皱起了眉头。
这些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当然，他妈妈也不可能会跟她讲这种事。
只是……
“你妈妈自己就是做菜的，怎么会说这不是正业？”她问道。
“我也不知道，”方绍一头雾水，“她说这是为我好。”
其实，方绍之前跟许莹说自己要做菜时，也是下了好大决心才说的。
他怕许莹也反对。
但许莹没有反对的样子，他就放心做了。
而许莹握紧手中的筷子。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什么猜测，但又抓不住。
最后，她只能笑笑：“我倒觉得，你会做菜挺好的。毕竟将来要是独自生活的话，也能省一笔饭钱。”
而方绍一愣，没想到许莹居然和自己妈妈持相反的意见，而且说得……还有点道理。
“好了，别想太多，”许莹看他呆住，“咱们还是开始吃吧，要不然就冷了。”
方绍这才回过神：“嗯。”
于是两人开始享用这顿美味的年夜饭。
……
结果，两人都吃撑了。
挺着大肚子，许莹和方绍一起洗碗，两人挨得很近。
许莹缓缓呼出一口气：
“方绍，待会我们去放烟花怎么样？”
“放烟花？”方绍低着头用洗洁精抹着盘子，“南城不是禁止燃放么？”
“那是那种大型烟花，”许莹解释，“在开阔的空地上玩玩手持烟花还是可以的。”
“哦。”方绍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放过烟花了，不过既然许莹想放，他也不会拒绝。
于是洗好碗，许莹和方绍换了一身衣服，就出了门。
深冬的夜晚，寒风吹过，许莹身体抖了一下，紧紧围好自己的围巾。
她叹了口白气：“真冷。”
“那你还出来，”方绍看她那样，“你围巾都快把你脖子勒断了。”
“怎么可能。”许莹觉得可笑。
接着，两人走了一会儿，来到南城江边，江水上面泛着五彩斑斓的霓虹。
沿江广场没什么树木，又开阔宽敞，正好适合放烟花。
也确实有不少家长带着小孩子在这里放。
许莹拿出准备好的仙女棒，抽出一根递给方绍，然后用打火机点上。
烟花便噼里啪啦地盛放开来。
两人就这么一人拿着一根，站在广场边，默默看着这金黄色的火花，相顾无言。
“哈哈哈哈。”
一旁的小孩子大笑着，双手手持烟花，到处乱晃，然后跑来跑去，从他们身边经过。
家长焦头烂额：“等等，你别跑，太危险了——”
而许莹看着小朋友无所顾忌的样子，突然脑子里出现了一句歌：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她笑出了声。
方绍听到这笑声，不解：“你笑什么？”
“嗯？”许莹回过神，“我就是觉得，这样真好。”
“这样呆呆站在这里看烟花真好？”
“是啊，”许莹望向手心拿着的烟花，“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过年了。”
方绍一顿。
“你知道的，我一个人在南城打拼，没有亲戚，也没有亲近的朋友……”许莹笑了笑，“所以这样的日子，倒是挺难得。”
方绍见着她的笑容，心情很复杂。
他又低头下去看烟花，那绽放的绚烂光芒，有些晃了他的眼睛。
他似乎也被感染了：
“其实我也是。你知道的，我妈春节也要工作，所以我都是在家……”
突然，他注意到，他从有意识起，好像都没有和许莹过过春节。
本来嘛，又不是亲戚，不会凑到一块儿。
但今年……
他低着头，烟花金色的光照在他脸上。
以前，他虽然和许莹有所接触，但都流于表面。
直到住进她家，他才接触到许莹另一面，她说的那些话，都不大对劲，却又让他有了新的认知。
一直以来，他的生活中只有学习。他以为，学习是最重要的东西，只有成为学习最厉害的人，才能拥有一切。
然而实际上，他为了学习，失去了很多东西。
做菜也好，交朋友也好，考状元也好，没工作也好，他都没有意识到——
他——
活了十八年，并不开心。
“许莹，”方绍继续开口，“谢谢你和我一起过年。”
许莹看他郑重的样子，吓了一条，仙女棒抖了一下。
她笑眼弯弯：“怎么突然这么说？还没礼貌地直呼姐姐姓名。”
而方绍看向许莹。
许莹穿着朴素的灰色大衣，静静地立在那里。
她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柔顺的黑色长发，清秀端正的五官，一眼看上去并不惊艳，可仔细一看又别有韵味。
可以说，长得还挺漂亮。
“砰，砰，砰。”
奇怪……并没有这种烟花在放啊。
方绍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心脏剧烈地抖动，那莫名的“烟花声”大到要穿破耳膜——
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烟花烧完，直到回到家，直到新年来临，方绍都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而此刻，两人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倒计时完的春晚。
许莹靠着沙发，转身面对心不在焉的方绍，觉得他奇奇怪怪，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方绍？”
方绍这才回过神，看向眼前的人：“怎么了？”
只见许莹温柔地笑着，递给他什么东西。
他懵懵地收下。
然后，他听见许莹轻声低语，像是在魅惑迷路的旅人：
“新年快乐。”
方绍耳朵一阵酥麻。
他感受着剧烈的心跳，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好像和不工作的许莹一样，脑回路出了问题，有了荒谬的想法。
这想法来得莫名其妙，没有任何前因，摇摇欲坠，极不可靠。
可就在意识到的那一瞬，突然如野草般疯狂生长，无法控制。
他不禁满脸通红，小声道：
“……新年快乐。”
接着，他又开口：“那个，我……”
“嗯？”
“我……”
方绍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悔了很久的举动。
他……
捏了捏手中许莹给他的东西。
那个触感，很熟悉。
他一愣，不禁低头看下去。
然后，他脸上僵住，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
那是一个喜庆的红包。
触目惊心的红色，让他意识到——
许莹，只把他当成一个收红包的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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