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坏的是王家
张玲不知床边微低着头，油灯照不到脸的人此时内心的纠结与痛苦，听到她的话时，愣了一下。
“咋会怪三嫂你呢，坏人是王家。”说起王家，她咬牙切齿，“那个王进长成那副德性就算了，第一次相看我就不喜欢，油里油气。”
气势一弱，她有些泄气，“可是当时大嫂觉得王家好，而且我嫁了能让家里好过一些，我也是愿意的。”
当时她虽然也能干，但还小，工分分不到多少，差不多是哥哥嫂嫂养的自己，她哪里有说话的份？
以当时来看，王家条件的确是好的，大嫂也是真心为她挑的人家，虽不情愿，但也勉强能接受，至少也能让大嫂她们不难做。
所以，“今天王家主动要退亲，我也是肯的。”即便没这些东西，她也肯退的。
就是那王家态度太膈应人了。
房间收拾好后，将蛋递给她。
听了她的话，林清终于抬起了眼，目光已然恢复，她静静地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这个神情平静的姑娘，有些出神。
恍惚见，她觉得面前怡静的女孩，与印象中，有些不一样了。
“这样啊。”久久，林清才低低喃出一句，缓缓坐下床沿边。
伸手拉过挂床头边钩子挂着的破布，把脚擦干，然后抽抬双腿摆床上。
张玲赶紧拉过被褥盖了过去。
林清看了她一眼，才侧身向外，伸手将桌面那煮蛋拿过来，递给她让剥皮。
自己空出手，将一些东西摆上了床。
二人半排靠着床头盖着被褥坐，各忙各的，剥好了蛋，没舍得吃，张玲扭头，就见贴着自己而坐的人，微垂着头，似乎整理摆在膝盖上的东西。
她看得出神。
半年多前，她被三哥和未来三嫂赶在门外守着，两人在里头不知商了量啥事。
过了几天，她三嫂就搬来了张家。
但，住进的是她房间。
这年头知青都下乡好多年了，订了婚住进未来夫家也不算太出格。
可住进小姑子房间的，她嫂可能是头一个。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三嫂和三哥到底商量了什么？为什么没有结婚？三嫂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而三嫂这么能干，为啥听说她娘家条件还是那么差？三嫂和家里人不和吗？这都一年了，她娘家人也不曾见过来。
那么多解不清的疑惑，三嫂却从来不在乎这些，也不在意别人的笑话她。平日友善妯娌小姑，和睦乡邻，不过到一年时间就得到了大家的喜欢，可厉害着呢。
当然，最喜欢三嫂的，就是她了。
“怎么了？”林清伸手，将方才搬上床的东西拿起来。
被小姑子双眼星星看着自己，林清先是一愣，忍俊不禁地笑了。
“发什么呆呢。”然后将东西摆她面前的被褥上。
被发现崇拜感情外泄，张四妹红了脸，躲开视线。
然后低眼，将剥好嫩白暖和的蛋递过去，“嫂，吃蛋。”
林清没矫情，凑过去就咬了一小口，她主动先吃，这小姑娘才肯张口。
农村里出来的姑娘，无非有两种。一种自私自利只为自己；一种就像她这小姑子一样，早早当家，十分懂事能干。
平时有好的东西，也是先着家里人，从不计较平日得不得到公平对待。
“吃吧，明早也有。”林清忍不住催她一句。
她不仅从十一婆家拿粮票换了蛋，还从供销社买了不少，打算让张玲和那两个小的每日都至少吃到一个。
这种年代每天能吃到蛋，可以说是无比奢侈了，与城里人似的。
小姑娘软软应了一声，“嗯。”握在手里，小口小口的，生怕一口全吃完了，吃得格外珍惜。
林清看着她这模样，心里发酸说不出的难受。
这一代人的瘦小，都是饥饿闹的。
张玲父母走得早，三个哥哥没一个靠谱懂得疼人的。让她小小年纪就忙里忙外，还时常被那两个嫂子欺负挤兑压榨，像极了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可怜。
连病了，都没人管。
当年如果不是十一婆，这小小女娃早没了。
如今，自己来了，不对她好对谁好？
一个小小的蛋，再珍惜也有啃完的时候，咂咂嘴，颇有些意犹未尽。
张玲抬眼，看到摆自己腿上搁着被褥的东西，眼里的意犹未尽被上面的东西给吸引，“这是什么呀？”
好奇打开上面包着的黄纸，问她嫂。
“这是我到县里给你找的。”
看到里面是……“书？”有好几本，双眼发着亮，还是教课书！
“嗯，高中的。”林清说，“暂时还没找到高二年上年级的，不过我给旧书店阿叔留了话，找着了给留着。”
说着，伸手，将压在中间的练习本子以及铅笔取出来，“别省着，写完了我再去买。”
“都、都是给我的？”张玲双眼亮晶晶看看手中的书和本子，手还拿着笔捏来捏去，又忍不住看她嫂，兴奋得病白的脸上都染了些粉色。
“我、我……高中我不会啊，嫂为什么是高中的？我看这个做什么？”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要说什么。
初中毕业后，就被迫停了学，她知道家里困难，能让她上完初中，已经是很疼她了，这些她理解家里人。
虽然理解，可还是向往的。
那时她阿爸死了，阿妈也病倒了，没多久大嫂的第一个孩子也没保住。家里那几年乱成一团，哪还有精力给她去读书？
她家最高学问也就她和三哥，都是初中毕业，那已经是家里常被拿出来说的事了。
可她三嫂不一样，高中毕业！
所以，去年相亲，媒人给介绍说，是个高中毕业的姑娘，会被分配去当教师的，眼光长头顶的三哥才肯去相。
没想到一相就成了。
所以，她觉得多读书，才能变得厉害。
就像她嫂，比她多读了三年，就能这么厉害了。如果她也能像三嫂一样厉害，以后的日子，肯定能好过些。
也能，多帮衬着三嫂。
来来回回地看着摆膝盖面的书本，张玲眼底的欢喜逐渐冷静下来，“可是，还看这个有什么用呢？”
林清扭头看她，将她从激动到暗下去的神情尽收眼底。
想了想，她问：“你想过自己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吗？随便嫁个男人，背着娃每日面朝大地背朝天过一辈子？还是，想过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这话，问得张玲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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